顧明卿給唐瑾睿和蘇勁松倒茶時，聽到蘇勁松的話，眸光一閃，心里隱隱有了猜測，“相公，蘇公子，你們是遇到了那齊海揚了？”
蘇勁松興致勃勃道，“當然是遇到那齊海揚了！那齊海揚今兒個不也得跟我們一起參加殿試。話說，我一看那齊海揚就知道他不是一個好的。傲氣什么傲氣啊！能過了會試的，誰不是天之驕子，就他眼睛長在頭頂上，誰也看不上！”
從齊海揚不忿唐瑾睿的名次在他之上，就鬧出那么多事，顧明卿就知道齊海揚為人怕是十分傲氣。如今從蘇勁松的口中得了準話，她倒是也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蘇勁松接著又道，“唐兄，這次殿試，你有把握嗎？”
唐瑾睿點點頭，“我覺得我發揮的不錯。”
蘇勁松一聽，眼底的神色更亮了，興致勃勃道，“唐兄，我也覺得自己發揮的很不錯啊！我當時真是文思泉涌，下筆如有神助！這次殿試的題目，就是我這兩年多里一直想的。
怎么對待大涼？這還用說嗎？對大涼那些狼子野心之人，還需要其他法子嗎？最簡單的就一個那就是打！對待那些惡狼，不打狠了，不把他們打怕了，那些人是不會知道痛！
那些大涼人會時不時就來我大晉燒殺搶奪一番，所以只有把那些大涼人狠狠打下去才行！”
顧明卿有些詫異地看向蘇勁松，可能是顧明卿的眼神太亮了，蘇勁松察覺到顧明卿在看他，于是問道，“嫂夫人，這是怎么了？難道是我哪兒說錯了，讓嫂夫人——”
顧明卿回過神，搖搖頭，“不是，蘇公子沒有哪里說錯了。不過文人大多數不該主張和平，還有我大晉是禮儀之邦，對待大涼那些未開文化的野蠻人，該以理服人，用孔孟之道教化他們，方能彰顯我們大晉泱泱大國的風范。”
聽著顧明卿的話，唐瑾睿和蘇勁松臉上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難盡。
唐瑾睿還好，他很清楚顧明卿心里絕對不是如此想的。
蘇勁松不知道顧明卿的真實想法，但是聽到顧明卿的話，他的心情不是很好，“嫂夫人，你這話就錯了！什么禮儀之邦，什么用孔孟之道教化那些大涼人，這些都是放屁！”
唐瑾睿一只手握拳，放在嘴邊咳了兩聲，“咳咳——”
蘇勁松也覺得他的話是有些粗魯，臉色有些不自然，但還是道，“嫂夫人，對待大涼那些野蠻人，咱們就只能用拳頭把他們打怕了！否則大涼人只會一次又一次來我大晉燒殺搶掠！以前有楚老將軍在，邊關安寧無事。
可自從楚老將軍——”
蘇勁松說著，眼底劃過一絲痛意。
唐瑾睿和顧明卿的臉色也沒有多好，楚老將軍的死也是他們心中無可抹去的痛。
“雖說咱們和大涼簽訂了協議，但是只有五年。如今都過去兩年多了，只剩下三年。這五年里，大涼何嘗不是在休養生息。等到時間一到，那些大涼人又會如狼似虎地沖上來，恨不得從咱們大晉的身上狠狠咬下一塊肉。”
顧明卿眼底幽光閃爍，“大涼人不止是想從大晉的身上狠狠咬下一塊肉。大晉地大物博，物產豐富，可不是貧瘠的大涼可以比的。大涼一直有入主大晉的野心。不把大涼給打趴下，大晉的身旁就始終臥著一猛虎，誰知道那猛虎什么時候會突然跳起來狠狠咬你一口。”
蘇勁松一驚，下意識看向顧明卿，“嫂夫人對這些知道的都很清楚，可為何——”
“我方才的那話，可不是我的意思，只是朝廷上大多數人的主張罷了。”
唐瑾睿忽然說道，“我跟蘇兄的意見一樣，必須打。狠狠將大涼給打下去才行。”
蘇勁松眼睛一亮，重重拍了下唐瑾睿的肩膀，第一下時，唐瑾睿沒準備，差點被打塌下。
“唐兄，咱們不愧是好友！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我也是這樣的想法。”
顧明卿給兩人潑冷水，“可你們的思想不是主流。那些批閱試卷的考官怕是不會喜歡。”不會喜歡還是說得好聽的，甚至會十分厭惡，這是非常有可能的。
蘇勁松絲毫不懼，“不喜歡就不喜歡，我就那么寫了！讓我違心寫一堆用禮儀教化那些大涼野蠻人，我也能寫出一篇花團錦簇的文章。但是那樣的文章不是我心中所想。我也不愿意寫。我要堅持本心！”
唐瑾睿也道，“我與蘇兄的想法一致。寫下那樣的文章，我不后悔。”
得，兩人到現在也不后悔，顧明卿也沒話說了。
再說唐瑾睿等人在考試時，孝康帝只是在上首坐了片刻就去處理政務了。
剛處理沒多久的政務，蘇閣老就來求見。
孝康帝皺了皺眉頭，但還是宣了蘇閣老進來。
蘇閣老行禮后，說了一件簡單的政務，接著有些擔憂地朝著一個地方看。
孝康帝見蘇閣老看的方向是殿試所在，想了片刻道，“蘇愛卿是擔心你孫兒？”
蘇閣老的嫡長孫參加了這一次會試的事，孝康帝是知道的。
原本這一次會試，蘇閣老是可以任主考官的，不過可惜了，誰讓蘇閣老的嫡長孫要參加這一次的會試。
蘇閣老被孝康帝點破心思，面色微微一紅，“臣失態。臣的確是有些擔心那不肖孫兒。臣的那不肖孫兒實在是太過意氣用事。會試成績出來后沒多久就是殿試，可他居然還為了朋友的事生氣，甚至與人爭吵，老臣也不知說他什么好了。”
蘇閣老說著嘆了口氣，一臉的無奈。
孝康帝來了興趣，好奇道，“哦？愛卿的孫兒是出了什么事，不如說來給朕聽聽。”
蘇閣老于是簡單地將唐瑾睿和齊海揚之間的瓜葛說了。蘇閣老可沒說什么齊海揚是因為不忿唐瑾睿的名次壓在他頭上，而且唐瑾睿只是一個農家子，因此齊海揚不服氣，到處說唐瑾睿會試的排名不該壓他一頭。
孝康帝聽著皺起眉頭，過了片刻道，“倒是有一番赤子之心。”
蘇閣老也不再多說什么，很快行禮告退。
在蘇閣老離開后，孝康帝就讓陳忠去查查這事。
雖說京城的大事小事都掌握在孝康帝的手里，但是孝康帝之前還真是沒那心思特地關注一個唐瑾睿。
孝康帝手下人的辦事效率是很高的，沒多久就把事情查得清清楚楚。
“太傲了，這樣的人啊——”孝康帝說著搖了搖頭。
陳忠挑挑眉，雖說沒有指名道姓，但是陳忠知道這說的是齊海揚。得了皇帝這樣的評價，說實話，以后齊海揚的前程可見是怎么樣了。
不過要陳忠說，就算齊海揚的名聲有差，那也只能怪齊海揚，真是太小心眼了。
“唐瑾睿倒是挺能沉得住氣，那么年輕就有這樣的定力，不錯。”
陳忠再次挑眉，難得聽孝康帝如此夸贊一個年輕人。
“不過出生的確是不怎么好，只是一介農家子，根基太淺了。”
陳忠回答，“啟稟皇上，唐瑾睿雖說只是農家子，根基太淺，但是他的妻子是出生名門望族。”
孝康帝奇怪道，“一介農家子怎么娶名門望族的千金？”
陳忠簡單將顧明卿的事情說了一下。
孝康帝也逐漸有了點印象，那時候他還在江南，知道這件事后，心里就一個想法，忠勇侯府的人都太過糊涂了。
“皇上，奴才還查到萬老大人從唐瑾睿進京后，也一直注意著他。”
“唐瑾睿怎么跟萬鈞扯上關系的？”
要說皇帝的情報系統可真是太厲害了，不用多久的功夫就把事情調查了個清清楚楚。
陳忠又說了唐瑾睿跟萬易彬是師兄弟，唐瑾睿對萬易彬的父母十分孝順恭敬，因此入了萬易彬的眼。
孝順的人，總是能讓人另眼相看幾分的，孝康帝對唐瑾睿更滿意了幾分，“不錯，年紀輕輕能做到如此，的確很不錯了。”
連著兩個不錯，可見孝康帝對唐瑾睿真的是挺滿意。
“流言怎么會傳得那么快？別跟朕說是齊海揚的朋友遍布京城，在會試成績出來后，那么短的時間里，他就跟他那些朋友都訴過苦了。”
陳忠面露遲疑。
孝康帝見狀，臉色一沉，“說。”
“是齊海揚的姑父工部侍郎戴大人幫忙推動了一下，所以那流言才會傳得那么快，短短時日內就傳遍了京城。”
孝康帝皺著眉頭，眼底一片不滿，這不滿是對齊海揚的姑父工部侍郎戴大人，“侄子糊涂，還能說是因為年輕不懂事。這當姑父的還糊涂成這樣子，該說什么？該說他蠢嗎？還是說他小心眼？不明是非？”
孝康帝又問，“蘇閣老的孫子是怎么跟唐瑾睿認識的。”
這個陳忠也調查到了，連忙回稟了孝康帝。
“是個不錯的啊。”
陳忠心里一跳，這是孝康帝第三次說唐瑾睿不錯了。
“去說一聲，這次送到朕面前的試卷，不止是要前二十名，再把唐瑾睿，齊海揚還有蘇閣老孫子的試卷也送來。對了，再把凡是寫打大涼的試卷也送到朕這里來。”
陳忠應了。
等到晚上，燈火通明，這次殿試的主考官，副官等正在加班加點地批閱試卷。
正如顧明卿說的，現在朝堂上的主流就是安撫大涼人，都是讀書人，成天喊打喊殺做什么？這事有辱大晉泱泱大國的風范！
所以凡是寫了要打大涼，尤其是那狠狠打的人，試卷通通都被批為三等。
當他們好不容易將試卷批完，正要送去給孝康帝時，陳忠派來的太監宣了孝康帝的旨意。
主考官以及副官等人都有些驚訝，但是孝康帝的旨意那絕對是不能不聽的，所以他們只能飛快將試卷拿出來，交給太監帶走。
要說這試卷還真是不難找。齊海揚的在十名之內，那些寫了打大涼的，除了蘇勁松是在二等（看在蘇閣老的份兒上），其他人的都在三等，唐瑾睿也是如此。
孝康帝的宮殿內燭火閃耀，通明一片。
等試卷取來后，唐瑾睿先看了下選出來的前十名，一一翻閱過去后，面露失望。
無一例外，這前十名的試卷通通都是差不多的，差異最大的也就是文采水準。無一不是在所以和為貴，我大晉是泱泱大國，要以禮儀教化那些大涼蠻人，使其幡然悔悟，最后結成友誼之邦......
從第一篇看到第十篇，孝康帝心里就一個想法，換湯不換藥。
齊海洋的倒是在這十份試卷里，還排了個第三。
孝康帝還認真把齊海揚的試卷從頭到尾讀了一遍，心里就一個想法，“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從字里行間也能看出這是個極為傲氣之人，輕浮。”
陳忠都有些同情齊海揚了，你是多不遭皇帝待見，原本就不遭待見了，在看到你的試卷是更不遭了。
孝康帝接著又看了蘇勁松的試卷，開頭就點名主張，那就是打。
孝康帝來了興致，好整以暇地看起蘇勁松的試卷。
看完后，孝康帝的臉上露出絲絲的笑意，“文筆不錯，想法——也還可以，就是太激進了，而且有些地方不是很成熟。”
陳忠卻知道孝康帝是對蘇勁松挺滿意的。
看完蘇勁松的試卷，孝康帝開始看唐瑾睿的。
唐瑾睿的文章就跟他那個人一樣，外面不是那么的絢爛華麗，反而透著一股樸實自然，但是這文章還是很有內容的。
唐瑾睿寫的也是要打大涼，但是他沒有跟憤青一樣，光在那里喊打喊殺，他反而說起了大晉和大涼人的不同。說大涼人為何驍勇善戰，這是源于他們是游牧民族，從小吃牛羊肉，喝牛奶，羊奶長大，而且在草原上還經常要跟野獸搏斗。
所以唐瑾睿建議可以訓練一支鐵騎，擇大涼善者而從之，比如吃牛羊肉，每天喝牛奶，羊奶。
接著唐瑾睿又寫了兩年多前，他的家鄉也被大涼人侵略，那時候他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只能跟著家人一起躲在地窖中，但是他娘子卻拿著刀去了老宅救了他的祖父母。這一段，唐瑾睿描寫得也是挺詳細。
寫了唐瑾睿的無助絕望，還有大涼人的兇殘暴虐......
孝康帝看到這里，面沉如水，“你不是說唐瑾睿的妻子是忠勇侯的嫡次女？忠勇侯難道教女兒習武了？”
孝康帝特地指著唐瑾睿的卷子，那上面正好寫著顧明卿提刀去老宅救人。
陳忠是孝康帝的貼身大太監，他是識字的，所以當然知道孝康帝指著的地方上寫的是什么。
可就是因為知道，陳忠才驚訝，顧明卿會功夫嗎？
“唐夫人在忠勇侯府應該是不會武藝的。但是可能出嫁后，在鄉下學了功夫吧。”除了這個，陳忠也想不出其他答案了。
孝康帝想想，也只有這樣才能說得通了。
孝康帝忽地笑了，“會武也好。在那樣的情況下，若是不會武功，怕是就只能成為別人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更別提去救人了。沈茂的這二女兒倒是不錯。”
孝康帝感慨了一番，繼續往下看，寫完這段以后，唐瑾睿又寫大涼人野心勃勃，對大晉不懷好意，若是不能將大涼這頭猛虎徹底打趴，否則我大晉危矣。
陳忠也有些好奇唐瑾睿都寫了什么，在孝康帝看時候，也偷偷跟著一起看。
這一看，陳忠的嘴角抽搐不已，他真心是佩服唐瑾睿啊，有你不敢寫的東西嗎？照唐瑾睿寫在最后的話，那就是再放任大涼，任其滋生，怕是有朝一日，大晉怕是要亡國！
當然，唐瑾睿沒寫得那么直白，但是那話里話外的意思差不多就是這個。
陳忠想著，也幸好唐瑾睿一開頭就表明要打大涼，所以閱卷的人怕是都不往下看，直接就把唐瑾睿扔在三等里。唐瑾睿這寫的東西要是被人看到，他以后的日子就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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