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卿對著楚菁的方向看了許久,好一會兒才慢悠悠地收回視線。
顧明卿問徐思甜,“思甜,你既然挺同情莫夫人的,怎么就沒跟莫夫人交好?”
徐思甜聞言,雙肩一塌,有些喪氣道,“我倒是想跟莫夫人交好啊。我曾經就湊到莫夫人跟前,問題是莫夫人對誰都淡淡的。我還記得那一次我湊上去,我說了好多話,但是莫夫人只是淡淡地看著我,好像我是一陣風,在她跟前吹過就沒有了。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討好莫夫人,擔心到最后會弄巧成拙,所以就不往莫夫人跟前湊了。”
顧明卿倒是能理解楚菁,任誰家破人亡,知道仇人是誰,卻偏偏無法報仇,性格很有可能會產生大變。顧明卿忍不住想,楚菁知不知道楚浩然還活著呢?
顧明卿覺得楚菁應該是不知道的。楚浩然如今是在楚王封地,無論是楚王還是燕錦,都不會讓楚浩然在楚王封地的消息傳出去。為了以防萬一,自然就不能讓楚菁知道了。
顧明卿正盯著楚菁恍神,霍舒茵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地過來了。
徐思甜則笑道,“霍舒茵肯定是因為莫夫人一身白地過來,所以心情不好呢。”
不止徐思甜想到了,在場大多數人都想到了,紛紛用看好戲的眼神看向霍舒茵和楚菁,想看到這兩人會不會當眾吵起來!要是能當眾吵起來,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霍舒茵自然不會落了下乘,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跟楚菁吵架。只是在看到楚菁那一身的白色,就連頭上唯二的兩件飾品也是銀色的,心里仿佛有一團火在燒。
霍舒茵來到楚菁跟前,笑著道,“莫夫人大駕光臨,這可是喜是一件。不過這里大多都是未出閣的姑娘,還請莫夫人移架,去花廳內休息。”
楚菁似笑非笑地看向顧明卿,“除了我,就都是未出閣的姑娘?這話怕是不對吧。那梳著婦人發髻的是誰,難道我眼睛出問題了,看錯了?雖說自從我祖父,大伯,父親還有兄長去世后,我終日以淚洗面,但是我自認眼睛還沒有壞到要瞎的地步!”
霍舒茵臉上的笑容有些撐不住了,今天可是她娘生辰的大喜日子,楚菁穿著一身白不說,還張口閉口地死人,她未免太過分了!她把霍家當什么了!
跟在霍舒茵身后的霍舒琦可沒有霍舒茵這樣的好脾氣,她怒道,“莫夫人,我大姐對你以禮相待,可你不要太過分了!今日是我母親生辰的大喜日子,你如果是來賀喜的。我們永威伯府自然歡迎你。可你要是來搗亂的,那也別怪我們不尊重你了!”
楚菁臉上含著諷刺的笑容愈發明顯,似乎是在笑霍舒琦,又像是在笑霍舒茵,“你們永威伯府?是了,永威伯府還沒分家了,你們二房的人的確能算是榮永威伯府的人。你們二房的子嗣還沒過繼到大房,別那么快就急著喧賓奪主,這吃相實在是有些難看。”
霍舒茵面色大變,在京城里,誰不講究一個面子,哪怕心里恨得牙癢癢,但是面上總是要做一些功夫。但是楚菁是連一點功夫都不做,怎么狠怎么來。
楚菁冷笑,做面子功夫?她原就是將門出生,最討厭的就是文人那虛以為蛇,當面笑,背后插刀子。以前楚菁還愿意學,但是自從祖父他們去世后,眼看著仇人仍然高高在上,就連孝康帝也不愿意給楚家一個公道。楚菁就徹底瘋魔了!
現在楚家就只剩下她一個女流之輩,楚菁不知道還有什么是她不能說的,是她不能做的!她就是一張利嘴,把人得罪完了,誰又能拿她怎么樣?孝康帝難道還能殺了她不成?有本事就殺啊!不就是一條爛命,她楚菁早就不在意了!
霍舒茵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聲音冷得像是結了一層冰渣,“莫夫人是糊涂了吧。莫夫人今日不是來上門道喜的,像是上門來找茬。既然如此,可就別怪我無禮了。”
徐思甜急了,“怎么辦?我看霍舒茵像是要對莫夫人不利啊!”
顧明卿攔住著急的徐思甜,又朝著莫夫人那兒看了眼,篤定道,“別著急。莫夫人不會有事的。”
徐思甜哪里能不著急,她現在急得很啊!
顧明卿勸道,“莫夫人不是一個會意氣用事的人。相信莫夫人吧。”
徐思甜狐疑道,“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
洛歆妍有些奇怪地看向顧明卿一眼,接著又重新看向楚菁,其實是她也看不出楚菁有什么后手。
眼看著霍舒茵一聲令下,好幾個婆子就朝楚菁走來,眼看著霍舒茵是打算用強了。
楚菁面色不改,只是眼底的神色卻是愈發冰冷,不吐口脂,顯得有些蒼白寡淡的嘴唇微微勾起,“以多欺少嗎?打算用強了?唔——這應該不是永威伯府的作態,而是永威伯府二房最喜歡的吧。
也是,永威伯和永威伯夫人都還在呢,二房一個夫人生日,就比伯夫人還要熱鬧。嘖嘖——喧賓奪主,鳩占鵲巢,這不用做的那么明顯吧,叫人笑話。”
霍舒茵今日的心情原本好的很,眼看他們二房是越來越好,而她也被賜婚為韓王世子妃,誰能說她以后不能更上幾步,做那母儀天下的皇后!結果這所有的好心情都被眼前的楚菁給破壞了!
霍舒茵心里恨恨想,楚菁怎么不去死!她還活著做什么!
“莫夫人實在是太過分了。看來我永威伯府的門小,容不下莫夫人你這尊大佛。還請莫夫人離開。”
霍舒茵遞給婆子們一個眼神,讓他們上前抓住楚菁。
就在婆子要行動時,一中年婦女沉著臉走了過來,“放肆!誰給你們的膽子!莫夫人是我永威伯府的貴客,是本夫人特地請來的!容不得你們這些婆子作踐!”
顧明卿看向過來的婦人,穿著一件葡萄紫萬字紋褙子,容長臉,略有些單薄的嘴唇緊緊抿著,渾身都透著一股難言的氣勢。
顧明卿心道,這人的段數比霍舒茵看著要強多了。
洛歆妍在顧明卿的耳邊小聲解釋,“這是永威伯夫人,也就是霍舒茵的大伯母。”
顧明卿了然地點頭。
永威伯夫人對著楚菁一臉歉意道,“莫夫人真是太抱歉了。是我沒能管教好下人,讓你受驚了。”
楚菁對永威伯夫人前來,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伸手扶了扶頭上的銀簪,含著嘲諷的眼神望向讓霍舒茵,“永威伯夫人言重了。我知道這不是你的本意。不過我得提醒永威伯夫人一句,好好管教一下侄女。
不對,夫人你只是伯母,而并非親母。侄女可輪不到你管的。我真是覺得奇怪了,霍姑娘你驕橫刁蠻,心機深沉,你這樣的姑娘怎么能嫁進皇家呢?這真是太令人感到奇怪了。”
霍舒茵氣得面色通紅,“你——”
徐思甜暗暗贊嘆,“莫夫人說的太對了。霍舒茵可不是這樣的人嘛!”
霍舒茵氣得都想殺人了,但是她知道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她得維持住自己的風度,于是對著永威伯夫人道,“大伯母就任由別人這樣欺負我不成?我這個侄女在大伯母的眼里到底算什么?”
霍舒茵說著眼眶一紅,身子一晃,還是霍舒琦及時扶住了霍舒茵,否則霍舒茵怕是會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暈倒。
永威伯夫人一點也不為霍舒茵的話感到生氣,只是淡淡道,“你有什么好委屈的。該委屈的是莫夫人才是。莫夫人是我請來的客人,你是怎么對莫夫人的?不用我多說吧。我還沒說你對客人不敬,你倒是先委屈上了?
也是,你馬上就快是韓王世子妃了,只有你給別人氣受的。沒人能給你氣受的。”
霍舒茵像是第一天認識永威伯夫人一樣,死死盯著永威伯夫人,像是在看眼前的人真的是永威伯夫人嗎?
永威伯夫人不再管霍舒茵,而是對著楚菁抱歉道,“莫夫人,真是讓你受驚了。你也知道我們大房在伯府里的地位尷尬,遠遠比不上二房。我們大房都快被擠兌的——算了算了,這些都是家丑。正所謂家丑不能外揚,我再糊涂,也不能當著別人的面說這些。”
如果不是還記著這是在外面,還記著這里有那么多人,霍舒茵差點忘記永威伯夫人是長輩,想叫人把永威伯夫人的嘴巴給縫上了!
永威伯夫人來得快,去的也快,她走時,將莫夫人也一起帶走了。
永威伯夫人來的這一出,真是能給人以無限的想象啊。
面對著那些打量,霍舒茵心里難堪不已,匆匆離去,甚至因為走得太快,而腳步踉蹌了一下,險些沒跌倒。
等到這些正主一離開,洛歆妍就忍不住問顧明卿,“明卿,你是怎么知道永威伯夫人會出現的?”
顧明卿坦然回答,“不知道。”
洛歆妍不解了。
徐思甜沒太聽懂顧明卿和洛歆妍的話,“明卿,歆妍,你們在說什么啊。為什么我一句都聽不懂?”
洛歆妍解釋道,“方才你不是擔心莫夫人會吃虧嗎?可是明卿說不會。后來我見永威伯夫人來了,我以為明卿是早就知道永威伯夫人會來替莫夫人解圍。因此才有這一說。”
徐思甜明白了,可是新的疑問再次產生,“明卿,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對徐思甜和洛歆妍兩雙求知的眼神,顧明卿淺淺一笑,“別把我想得能未卜先知。我只是覺得莫夫人不是一個蠢人。霍舒茵才賜婚給韓王世子不久,風頭正勁。莫夫人就是想給永威伯府二房找不痛快,也不能專門挑這個時候。除非莫夫人有依仗。
我也是直到永威伯夫人出來時,才知道,莫夫人所謂的依仗就是永威伯夫人。”
徐思甜的疑問解決了一個,她又好奇道,“永威伯夫人為什么要幫莫夫人下霍舒茵的臉?畢竟霍舒茵是她的侄女不是嗎?”
“想想永威伯府大房和二房的關系。大房有爵位,卻沒有子嗣。二房有子嗣,卻沒有爵位。人人都說大房要從二房過繼爵位。反正要是我的話,我就不甘心我的爵位只能給侄子,而不能留給自己的親生兒子。”
徐思甜有些明白了,“可是之前沒聽說永威伯府大房和二房鬧得那么厲害啊。”
顧明卿的眼神里閃爍著淺淺的諷刺,“今時不同往日。那時候永威伯的年紀還沒那么尷尬,指不定他還指望著生個兒子出來。可是時間慢慢過去,永威伯府所謂的兒子還不知道在哪兒呢。不止如此,霍舒茵被指婚給韓王世子,二房的風頭更勁了,你說大房能不緊張嗎?如果是我,我想我會緊張的。”
徐思甜聽完,有些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繼而佩服道,“明卿,你可真是厲害啊!”
洛歆妍雖然沒說什么,但是看向顧明卿的眼神里也含著欽佩。
顧明卿淡淡一笑,“我沒什么厲害的。不過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
徐思甜卻道,“我也是旁觀者啊。可沒見我清楚明白到哪里去。可見我不行。唉,以后等我嫁給趙王世子,我的日子該怎么過啊。就連我爹也擔心我。我現在可真是快要煩死了。”
顧明卿沒見過趙王世子,也不知道趙王府的具體情況,所以她還真沒法給徐思甜提什么主意,萬一要是提出什么錯誤的主意那就不好了。
開宴了,作為生日宴主角的永威伯府二夫人郎氏,身穿大紅繡金線的褙子,頭上戴著大紅寶石制成的頭面,顯得富貴極了。
顧明卿,徐思甜和洛歆妍的座位不在一起。作為只是一個小小的芝麻官的妻子,顧明卿的位置距離主座位還是有些遠的。就是離得有些遠,顧明卿都覺得郎氏渾身上下看得金光閃閃,亮的有些讓人受不住。
再看之前狠狠在人前下了霍舒茵面子的永威伯夫人臉上倒是噙著得體的笑容,仿佛之前什么齟齬也沒沒有,她像是一個貼心大嫂一般,熱情招待著每一個客人。
顧明卿眼神一閃,心道,果然每個高門大戶的女人都是極好的戲子啊!
顧明卿在心里吐槽完,覺得這宴席之間酒味繚繞的,聞得人有些不舒服,因此想出去透透氣。
顧明卿走到一處假山石后,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正想離開時,她白皙的耳朵動了動,有人朝這個方向來了。
顧明卿收回了離開的步伐。
“心肝兒,你記得把這包藥繼續放進我大哥平時吃的補品里。”
“你就知道吩咐我做這些危險的事,你怎么就不擔心我的安危?要是伯爺知道了我做的事,我的小命都要沒了!就是不知道到時候你心疼不心疼了。也是,你怎么會心疼我。”
“心肝兒,我最心疼的就是你了。你就是掉一根頭發,我都會心疼死。我怎么會不心疼你呢?”
“心疼我,還讓我做這樣的事?我聽說你前不久剛納了個十五歲的丫頭當姨娘,人家正是水靈靈的一朵花,我都已經是半老徐娘了。人家才是你的心肝兒,我算什么啊。在你心里,我什么也不是。”
“心肝兒,你這不是戳我的心嗎?那些年輕青澀的,哪里有你好啊!在我心里,就沒人能比得上你。心肝兒,你放心就是。等我拿到伯府的爵位,到時候整個伯府就是我的了。那時候你我就能天長日久地在一起,再也沒有人能分開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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