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亨利發誓,這是他這輩子鍍的最仔細的銀,也是鍍的最大的物件。
他小心翼翼地將足有他手臂長的斧子泡在溶液里,通上電,用橡膠棍子來回擺弄著什么,他是老手藝了,自有一套與眾不同的妙招。
老亨利偷瞄了一眼站在旁邊盯著溶液發呆的少年,頗有些小心翼翼地說道:
“肖恩先生,斧子鍍銀的厚度大概在1.6毫米左右,這是不破壞自身鋒利的最大限度了,再厚的話斧鋒變軟,恐怕對您不利……”
老亨利心癢癢的,想問些什么,那個保險箱是他三年前買的,最了解它的硬度,少于兩公斤的TNT炸藥都奈何不得的堅固外殼,竟然被少年硬生生地撕開,而且看樣子還很輕松,如同撕開牛奶包裝一樣。
這名叫肖恩的年輕人,一定是位超凡!
一名超凡,寧愿欠他這個普通人一個人情,也要將武器鍍銀,是為了什么?
終于,老亨利終于問出自己的心頭疑惑:
“肖恩先生,您是要……獵殺黑暗生物么?”
少年沒有立即回話,只是一顆一顆地數著子彈,半晌才對著老亨利笑道:
“嗯,狼人。”
“狼人么?那確實該殺……”
“該殺么……老板,我突然想給你講一個故事。”
肖恩沒等老亨利回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我小的時候啊,鄰居家有個女孩,很漂亮,跟芭比娃娃一模一樣,她的父母也很忙,于是我們兩個人就總是在一塊兒玩,過家家、捏沙子、遙控車……反正有什么玩什么,那個時候,我們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突然有一天,女孩帶過來一條狗……是只兩個月不到的拉布拉多,很可愛,奶白色,她對我說:讓我們三個成為最好的朋友吧,永不分離,我說好……哈哈哈,那個時候小啊,就是這么天真純粹。”
“我們跟那條小狗相處得很好,我很喜歡那只拉布拉多,真的,每次我有零花錢,都要第一時間全部花掉去給它買好吃的,反正那個時候,我對它比對我自己都好。”
年輕人露出笑意,他笑容溫暖而明亮,如同陽光:
“就這樣,半年過去,我們三個愈加形影不離,甚至還成立了布魯克林特別小分隊,天天調皮搗蛋。”
“但有一天,那條狗死了,死在我家的前院。”
“小女孩兒哭的撕心裂肺,我也很難受,我們倆一起埋了它的尸體,在那里立了一座木碑……老板,你知道當天晚上,發生了什么事么?”
老亨利一愣,不確定地說:
“您……也暗自垂泣?”
“不,我睡得很好,持續半年的不懈努力,終于讓那條狗無聲無息地死去,沒有比這更讓我心安的了。”
“您殺了它?”
“是的,用化學藥品,在每日喂食時滴在我精心準備的美味上,在到達一定劑量后,會讓那種體型的犬科動物無痛苦地暴斃。”
老亨利沉默,半晌后才出聲:
“您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啊,那個小女孩有一天對我說:肖恩,咱倆要好好待它,我們做它的父母吧?就像養孩子那樣把它養大……”
“我聽到這話后,不停地思考一個問題:狗,可以跟人類建立超越友誼的感情么?不可以吧,它們是朋友、是寵物、是助手、是食物、是排解寂寞的工具……但唯獨不能算作是親人。”
“沒有人會把親人帶到醫院里做閹割,對吧?”
“我無法容忍把狗的陪伴價值曲解、夸大到親人的那種程度,因此在我聽到女孩的說法后只感到深深的恐懼:我們人類征服藍星數千年,成為食物鏈盡頭不可侵犯的主宰……難不成只是為了跟四足動物做親人的?”
“出于恐懼,我殺了它……那也成為我至今為止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我不該輕易殺那條狗的,它并沒有犯錯,錯的是女孩的思想,我們只要好好談談,自然能把她的錯誤糾正過來,那條拉布拉多也不用死。”
“最后的最后,在女孩搬走時,我告訴了她全部……你知道嗎,她當時的表情很奇怪,是那種看垃圾和瘋子的表情。”
“在她上車的那一剎那,她扔給我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兩個字——怪物。”
“可笑的是,這么多年過去,我依然沒有絲毫長進……很快,我就要去殺一個也許罪不至死的狼人了。”
肖恩站起身來,直接將手伸進溶液中,撈出已經鍍好的鋒利斧子,將槍械和子彈都用皮帶拴在腰上,推開門,走進黑夜。
老亨利看著年輕人遠去的背影:
黑衣、瘦弱、挺拔,肩上抗著銀白的斧子,在黑夜中顯得那么的孤獨和……執拗。
依稀地,老亨利聽到年輕人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現在,怪物要殺人了呦……”
……
亞歷山大收拾好行李,這是他二十九年來的第六次搬家,已經算是搬家達人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這個生活了五年的家,目光里飽含不舍。
但沒辦法,肖恩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這說明自己的隱藏并不高明,也許教會很快就會趕來,他必須馬上逃離這里。
亞歷山大在離開咖啡館后的幾個小時內,將自己這幾年的積蓄都拿了出來,放到了自己所愛之人的門前。
鄰居、禿頂的老師、一起打籃球的朋友、碧翠絲……當然了,還有肖恩。
高大的少年將窗戶關上、鎖好門,也不敢再停留,將碩大的行李箱抗在肩頭,直奔遠方。
他特意從平時上下學的小道上行進,這里人跡罕至,不會有路人看見,更重要的是……這里有他這些年快樂回憶的點點滴滴。
但是,他最終還是停住了。
在這條羊腸小道的終點,肖恩攔住了他。
少年仔細地將銀色的子彈一顆一顆放入彈夾中,他手掌撐在斜插進地面的斧子上,如同平常那樣溫和笑道:
“來了啊,亞歷山大。”
狼人少年看著好友旁邊的銀亮斧子,愣了一下,忽而抱住肚子,彎腰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來了,不愧是你啊……肖恩。”
好久之后,亞歷山大才慢慢恢復常態,他放下行李箱,撕碎衣服,露出下面如鋼鐵般凝練的肌肉:
“來吧,肖恩,如果這就是你的選擇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