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的某條水路上,一道扁舟慢悠悠地蕩漾在水面上。
這是條傳統的威尼斯小船,當地人們稱其為“貢多拉”,如同金字塔之于埃及、金融業之于紐約,這種極具特點的小船也成為了威尼斯的名片。
船身輕盈纖細,高高翹起的船頭弧線優美,單人搖擼,造型奇特,船體精美。
這條貢多拉上只有瘦高的少年和美艷的吸血鬼小姐,肖恩悠哉悠哉地劃著船槳,賽琳娜坐在船邊,將光潔的小腿伸進冰涼的海水里,有一下沒一下地劃著。
“肖恩,你看我腿不?過來摸摸啊。”
“沒興趣,沒船槳好玩。”
“欸?你認真的?”
“認真的,搖槳還能讓貢多拉動起來,你的腿么……無甚意思。”
賽琳娜瞪了一眼劃船劃得不亦樂乎的肖恩,隨之不知怎么地,竟然吃吃地笑將起來,她柔軟的腰部一塌,仰躺在扁舟上,怔怔地看著夜空,半晌后才幽幽說道:
“要是每天都能過這樣的日子就好了啊,肖恩。”
少年瞄了一眼吸血鬼小姐頭上的毛絨貓耳,淡聲道:
“你很喜歡威尼斯么?”
“威尼斯很美、我很喜歡……可我今天卻不是僅僅因為這個才這么高興的。”
他們已經在威尼斯待了五個小時,如今已是下半夜,即使以賽琳娜的過剩精力,如今也已經有些困倦了,于是二人半個小時前租了一條小船,沿著河岸慢慢劃著,欣賞美景的同時也能減少消耗。
月明星稀,雙人扁舟。
肖恩沒有去看賽琳娜此時的表情,少年只是繼續專心致志地劃著,盡量讓小舟如履平地。
他知道吸血鬼小姐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不用問也會說下去。
果然,賽琳娜接過自己的話頭,嘆了一口氣:
“不用為生計而發愁、不用為光明教會可能的找茬而恐懼……當然,最重要的是,不必找人血喝。”
賽琳娜回頭看著肖恩清瘦的面龐,語氣有些哀傷:
“我是不喜歡喝人血的……雖然那會帶來生理上的極致享受,可我依然厭惡它。”
“我們血族,在小時候除了要接受族老的訓練和學習超凡知識外,也會接受人類教育,去學習你們的人文歷史、自然科學,我不曾半分鐘有過[人類只不過是我們血族的食物罷了]的這種想法,甚至在絕大多數血族眼中,我們只是你們人族的分支!”
肖恩一頓,他看著賽琳娜微微暗沉的眼眸,緩緩搖頭:
“可是,沒有什么[分支]是需要吸食同族的血才能過活的吧?賽琳娜,你雖然沒有殺人,但也必需每隔一段時間就喝人血吧?不要忘了,上次的血還是我從醫院給你弄來的。”
“是的,我族沒有人血,是無法存活的……可這罪責在我么?”
賽琳娜小姐沒有大發雷霆,依然用白嫩的赤腳蕩漾著海水,但口中所言已是大逆不道之語:
“我一直知道,我們黑暗生物想要活命,就必須吸食人血、不能見光……這是上帝給我們的詛咒,詛咒我們生生世世、子子孫孫都如淤泥中的蛆蟲一樣茍活。”
“我們從來沒有選擇的權利!我不想喝人血、不想被光明教會視為隨時可殺的功勞簿上的幾個單詞,我想沐浴陽光,即使作為普通人生老病死,百歲而亡也甘之如飴……”
吸血鬼小姐喃喃的聲音印刻在了肖恩的心中,慢慢成為在他心間揮之不去的詰問:
“可是啊,我們血族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沒有重新做人的機會、沒有任何人能破除上帝的詛咒,即使好多同族強逼著自己,不去咽下哪怕一滴人血,最后枯縮而死……上帝何曾因為他們的舉動而有絲毫憐憫?他們依然以血族的身份來到世上、最終也以血族的身份陷入死去。”
“我們是沒有選擇的機會的……肖恩,錯真的在我們么?”
吸血鬼小姐面色平靜,仿佛跟平常聊天一樣,但肖恩已經不能保持淡定的搖槳姿勢,他背向賽琳娜,看著遠處隱隱約約的山巒,語氣中含著悲憫:
“我一直都知道黑暗生物無法改變自己的身份,這樣的一生確實無力而可悲……所以我并不認為喝下人血維持生命的你有罪,同樣的,這也不能阻止我殺掉沾染人命的黑暗生物。”
“就像是你身為血族,卻不殺人一樣,我會恪守著底線,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
賽琳娜復雜地看了一眼肖恩,接著又將頭轉向一旁:
“……那就堅守自己的信念吧,肖恩,不要猶豫、亦不要迷茫。”
吸血鬼小姐說到這里時,自嘲地輕笑一聲:
“啊啊……我在說些什么啊,你本來就是堅定果決的人,既然可以毫不猶豫地對亞歷山大動手,那么想來也不可能出現瞻前顧后的狼狽模樣吧……”
她說完這句話后,扁舟上陷入一片沉默之中,肖恩又繼續劃著船槳,讓小船沿著河道向遠方駛去。
月光依然照耀在他們身上,只是與一開始的融洽曖昧不同,變得冷淡而疏離。
威尼斯是沿海城市,所有河道最終都會匯聚到大海,肖恩和賽琳娜各有心事,在時間流逝之際,小船竟然慢悠悠地劃到了海中。
又過去兩個小時,肖恩回過神來,估摸了一下時間,知道現在已經是后半夜的三點多了,還有三個小時,太陽就會升起。
他打量一下四周,苦笑一聲,此時他們居然已經到了離岸很遠的位置,必需要用些超凡手段,才能在陽光普照大地之前回到小旅館
——賽琳娜是血族,受不得太陽照的。
但正當肖恩猛劃一下,調轉船頭時,遠處升起波瀾,一道白線從視界極限的位置快速接近,如同劃破天空的導彈。
肖恩和賽琳娜一怔,察覺到有超凡生命隱藏在海中迅速接近他們,雖不知身份幾何,但總歸不是什么好的變故,因此都將不愉快拋在腦后,戒備地看著海面。
白線眨眼間就到了小船前面,汩汩的水聲中,從海中突然揚起一個辦公桌大小的事物
——是一條銀亮的魚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