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此時,鎮江北固亭。
“諸位看看,看看我這臉上的傷疤,看看我這嘴里的牙,這都是那個逆賊干的啊!”
秦檜悲憤地嚎叫著。
他當然也跟著南逃了,話說他家可是江寧的。
不過并不是什么世家名門,他爹只是一個知縣而已,他年輕時候甚至為了生計做過私塾先生,還寫詩若得水田三百畝,這番不做猢猻王,很明顯他家連水田三百畝都能當做理想來追求,就是個小門小戶而已,他能有今天應該是真正出于自身努力。
畢竟他老丈人家并不能真正給他什么支持。
不過現在他已經成了江南士紳關注的明星人物,同樣也是一個展示王躍惡行的符號,畢竟他有這個條件,而賣慘也是很容易收獲關注與同情的。
激動的他一把扯下了自己的幞頭……
然后整個北固亭內一片驚叫,所有人都驚愕地看著他頭上那個巨大的傷疤……
“這也是那逆賊一刀削掉的!”
秦檜悲號一聲。
不過他能挺過來也真的很不容易。
畢竟腦袋上這么大個傷口,要說感染是肯定少不了的,居然沒要了他的命也算是真的命大了!
“這個逆賊!”
剛剛被大畫家從衡州召回的原本蔡京親信聶山恨恨地一拍欄桿。
“會之受苦了!”
同樣被大畫家從南劍州召回的舊臣李綱,用憐憫的目光看著秦檜腦袋上頂著的大疤。
他不知道展示這個巨大的疤痕,已經成了秦檜這些天每日必備的節目,現在秦檜已經被大畫家封為御史中丞,雖然理論上大畫家并不能封官,但一個權字就行。權御史中丞秦檜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向那些被召回重新起用,或者前來覲見的各地官員,展示他所受到的傷害,以此調動起來這些人對王躍的憤怒,以及對大畫家的忠心。
效果十分明顯。
所有看到他那臉上傷疤,嘴里少了的牙齒,腦袋上這個巨大傷疤的官員士子無不怒發沖冠。
他們的確都聽說過王躍的惡行。
但因為距離遠,信息傳遞慢,終究很難有直觀感受。
但現在一目了然了,這大宋立國至今,何時出過這樣荼毒文臣的武將?這簡直就是喪心病狂,看看秦檜腦袋上的傷疤,再聽他描述王躍腰斬鄭居中,肆無忌憚殺戮文臣的兇殘,所有文官士子簡直感同身受。
“官家就不管?”
李綱陰沉著臉說道。
“梁溪兄,你是說太上皇還是官家?
若說太上皇,那如今太上皇因何南幸?
不就是被這逆賊逼迫,又無力與其相抗,不得不避之?
若說官家,不是我這做臣子的不敬,只是當日之事開封盡人皆知,正是官家與王躍合謀,才設計置鄆王于死地。是官家先與王躍暗中聯絡,指使王躍指定鄆王出城,而后以妖術控制鄆王,這才有鄆王攻打華陽宮,鄆王為人諸位想來都清楚,若非他被妖術控制又豈會如此狂悖?
甚至連王妃都慘遭王躍凌辱,至今被他囚于燕山每日折磨。
這次王躍又設計突然南下,未必不是官家招來的。
否則如何解釋上皇一離開,官家就下旨給劉韐等人停止抵抗,放那王躍直接進京?
劉韐部下數萬大軍,且多為西軍精銳,王躍部下無非兩萬騎兵,背后還有河北勤王軍,劉韐才能諸位也清楚,難道他守不住三山浮橋?城內無非就是些刁民而已,姚劉兩家西軍精銳亦在城內,同樣足以鎮壓,且在太上皇南幸之前據說劉錡就已經去了河北,此人與王躍淵源極深,可以說王躍就是他引薦給童貫的。
諸位細思,這其中難道無隱情?”
秦檜一副你品你細品的表情說道。
這的確很引人聯想,大家都是混跡政壇多年的,在這種勾心斗角的事情上都格外精通,秦檜一說立刻就腦補出來了,很明顯是趙桓想借王躍來逼迫他爹退位好自己當皇帝。要不然沒法解釋為什么他爹一走,坐擁數萬大軍的他會放棄抵抗直接讓王躍進京,而且王躍進京后也沒有如外界猜測挾天子以令諸侯,反而迅速帶兵南下。
這真相很明顯只有一個。
官家和王躍是一伙的,王躍南下也是官家招來的,目的就是逼他爹退位。
只是沒想到他爹居然早有準備,退位歸退位,但卻迅速逃離京城南下。
這場父子之爭第一責任不是太上皇,太上皇只是更加老謀深算,在自己兒子與逆臣的這個陰謀中,早就設計好了退路而已。
“官家此舉的確有些過了!”
同樣被召回的前御史中丞陳過庭嘆息著。
整個北固亭內彌漫著悲憤的氣氛。
就在此時同樣逃到這里的太學博士潘良貴,從山下一臉急切的擦著汗跑過來……
“諸位,諸位,快到碼頭,司勛員外郎李光,侍御史張浚自京城逃來,據其所言,王躍在南京血洗應天書院,殺戮學生數百!”
他邊跑邊說道。
李綱等人霍然起身……
“此事當真?”
聶山問道。
“當真,他二人在應天目睹,那王躍欲借故害死徐府尹,應天書院士子仗義執言,結果惹得那王躍惱羞成怒,公然以騎兵血洗士子,于鴻慶宮前鐵锏狂砸鐵騎踐踏,現場死尸無數血流成河。”
榜眼出身的潘博士聲情并茂地描述著。
“這逆賊簡直瘋了!”
李綱憤然說道。
“走,去碼頭!”
陳過庭立刻說道。
緊接著一幫人匆忙離開,秦檜跟在后面摸著自己腦袋上的疤,臉上表情比較深沉。
很快他們一行到了碼頭。
之前在南京目睹王躍施暴的李光和張浚,此時已經被那些官員士子包圍,之前跟著大畫家南逃的,還有那些奉詔而來的,再加上那些周圍州府士子,這時候都聚集在鎮江。大畫家以鎮江府衙為行宮,事實上已經建立起朝廷,甚至他這里的官員比他兒子那里都多,這些家伙飽食終日,無事生事,每日就是聚集碼頭一帶,等那些那些南逃而來的官員士子。
而李光和張浚帶回的這個爆炸性新聞,立刻把這些家伙都吸引過來,整個碼頭上一片沸騰,所有人都在憤怒地聲討王躍這個逆賊。
李綱等人立刻擠了進去。
李綱雖然之前官職不高,最高也不過六品起居郎,但他名氣大,歷次都是直諫被貶官,然后再起來再直諫再貶官,屬于清流中的清流,再加上又是無錫人算半個本地人,所以很多人都認識他,在一片問候中他直接走到了李光的面前……
“泰發兄,此事當真?”
他急切地問道。
“伯紀如何在此?
至于此事,乃我二人親眼目睹,那王躍部下爪牙楊再興率領其親兵隊,以鐵锏狂毆士子,之后倒地眾士子盡為其縱馬踐踏,我二人混亂中離開,離開之時已有多人吐血重傷。之后在永城才聽聞應天書院士子死亡數百,鴻慶宮前死尸堆積血流成河,而且之后王躍在應天大肆拷掠王,李等家,以夾棍酷刑逼迫其交出金銀錢財。
我二人走到宿州之時,又聽聞他在徐州亦如此拷掠士紳。
名為助餉。
實則公然劫掠。
士紳有不肯交出錢財者,即以夾棍夾腦,據說在徐州夾死多人。”
李光說道。
“這個逆賊,某與他勢不兩立!”
李綱怒發沖冠。
緊接著碼頭上一片聲討王躍的吼聲。
“閃開,都閃開,衍圣公駕到!”
突然間呵斥聲響起。
眾人愕然轉頭,然后看到一艘水師的快船,載著一個孝服者而來,此人懷里還抱著一個牌位……
“衍圣公,閣下如何素服至此?”
聶山愕然道。
“賁遠在此正好,快帶老朽去見上皇,我孔家遭逢千年未有之浩劫!”
衍圣公一臉悲憤地說道。
他南下和李光等人不一樣,他是直接在沿途走驛站而來,到下邳之后就換乘了水師的快船,速度遠比李光這些自己走的快,所以同一天到達鎮江
“衍圣公,到底出了何事?你這是為何人服孝?”
李光問道。
衍圣公立刻老淚縱橫,他仿佛勾起傷心事般,捧著老祖宗牌位放聲大哭,哭得碼頭上一片茫然,尤其是那些本地士子,無不用驚愕的目光看著這個所有儒生敬仰的圣裔,看著這個象征儒家的符號。衍圣公可不是普通公爵,大宋朝王爵都沒幾個世襲的,但衍圣公和柴家的崇義公卻是世襲罔替的,這是大宋朝尊崇儒家的象征。
“那,那逆賊王躍,率領騎兵血洗我孔家,自老朽從叔,親弟以下,十余人罹難,這逆賊還縱火焚燒先祖廟宇……”
衍圣公悲號著。
“王躍燒毀孔圣廟宇?”
陳過庭陡然拔高聲音說道。
“何止如此,陳中丞,那逆賊還帶著爪牙毀我祖先墳墓,以數千騎兵踏平我祖墳,老朽上奏官家卻如石沉大海,再無任何音訊,不得不懷抱先祖神位南逃,以免再遭那逆賊毒手,上皇何在,老朽要見上皇,求上皇給我孔家做主啊……”
衍圣公悲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