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早晨,依舊是好天氣。
朝霞染紅了西邊的山巖,昨夜很涼爽,水氣凝結在山腰,白云出岫。
宋輕云越來越喜歡這里的風光,一口氣拍了三十多張照片,再次發朋友圈,連早飯也沒顧得吃。
待到日上中天,陳建國曬好谷子過來,領著宋輕云在村里檢查用水用電安全。
正如他說,村中在用水用點出過事故的基本都是貧困戶。
線路老化,有的家庭連更換老化電線的錢都拿不出來。
當然,更多是的不懂安全用電常識,觀念的落后已經深刻影響到他們日常生活,而不是貧富本身。
比如有的人為了節約每月二十塊錢的電費,就私搭亂接,結果觸電被彈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晌才回過神來。
看到有亂接線的,陳建國就叫來電工把線給絞了,罵娘:“知道這是什么性質的問題嗎,這是偷。再亂接,讓派出所來抓你。”
“啥,派吃所,嚇唬誰呢?”
宋輕云:“倒不至于走法律途徑,老哥,你偷電一個月也就十幾二十塊錢。一旦出了安全事故,燒到自己或者點了房子,那花的錢可就多了,你說,這是不是不劃算?”
“你說得希奇,十幾二十塊錢,你給我啊?有這錢我割一斤肉吃不好嗎?”
見道理說不通,陳建國又喝罵:“少廢話,你們亂接線就是偷。按照咱們這里的規矩,小偷被抓也不用報官,捆起來打,到時候看你臉往哪兒擱?”
那人才怕了,說,不拉了,不拉了。
宋輕云不覺搖頭,在村里做事,還真的簡單粗暴,但真這么干,卻有違自己本心。
貧困戶之所以偷拉電線,還是因為拿不出電費,還得從根子上治窮。
除了亂拉電線偷電,宋輕云還發現村民在使用電器的時候喜歡危險操作。
比如他去的一戶貧困戶家有一臺豬草機。
所謂豬草機,和攪肉機相類似,里面裝了一組旋轉刀片。
這村民把豬草打回來之后,從喂料口喂進去,刀片一旋,就切成小段。
這人也是倒霉,喂料的時候因為草太多,卡住了,便下意識地伸手在料口拂了一下。
過半天才感覺右手火辣辣地疼,伸手一看,才看到滿手都是血,右手四根手指不見了。
治病的時候獨手子就花光了手中積蓄,又喪失勞動力,成了貧困戶,算是因病致貧的典型。
看到他光禿禿的右掌,宋輕云頭皮都緊了。
接下來他再次去了陳中貴家。
陳中貴正在看電視,不知道是信號不好還是那臺二十一尺的平面直角彩電老化,圖象很花,氣得他不住用手拍,卻沒有什么效果。
他家的用電倒沒有什么安全隱患,那就檢查一下他的飲用水。
陳中貴平時吃的都是用竹筒從山上引來的泉水,又因為懶,也不洗,缸底都積了一層淤泥。
想起上次來這里的時候還喝過他泡的茶,宋輕云嗓子眼一陣發癢,幾乎嘔吐。忙招呼跟上來的陳建國:“老陳,陳中貴,來來來,咱們把缸里的水換了,洗干凈。老喝這種水,要生病的。”
說干就干,一個小時之后,水缸收拾出來。
“陳中貴,你這院里的地壩能不能收拾一下,打上水泥。”扶貧其實并不天天就是閃電雷鳴暴風驟雨,得從小事做起。先讓村民體會到生活中美好的一面,潛移默化。
“沒錢啊。”
宋輕云:“也花不了多少,水泥不值錢,人工是大頭。你可以自己干,能節省了不少。這樣,我撥三百塊錢給你買水泥,你是貧困戶,符合政策。現在就問你,能不能把這事做好?”
“讓我自己打水泥啊……”陳中貴有點為難。
陳建國給了他一巴掌:“我看你就是懶,白送你水泥還不要,這是書記的命令,必須執行。”
陳中貴:“書記給我介紹對象,我就干。”
宋輕云很無奈:“你如果摘掉貧困戶的帽子,我就替你介紹。”先把他給應付過去,到時候大不了讓他在婚介中心掛個號,至于成不成,那就不管我的事了。
陳中貴:“說話算話,我這就干。”
從他家出來,宋輕云說:“陳文書,我之所以出這筆錢,其實就是要讓陳中貴動起來。勞動成為一種習慣之后,他自然不會再等靠要。”
陳建國目光一閃:“宋書記你帶了扶貧款來,帶來多少?”
宋輕云正要回答,看他掏出了小本本,心頭一驚,忙閉上了嘴巴。
檢查完用水用點安全之后,宋輕云又回城上了兩天班,等他再次回到村里,陳中貴家的地壩已經打好了,看起來平整干凈。
最重要的是,因為只有幾百塊錢經費,這活兒從頭到尾都是陳中貴一個人干的。曬了幾天太陽,他的臉黑了許多,人看起來精神飽滿,整個人好象和以前已不相同。
勞動使人快樂,勞動改造人的世界觀和人生觀。
喝著清冽山泉泡出的野茶,宋輕云覺得分外香甜。
這事雖小,卻有意義。
其實,駐村干部的日常不就是這些嗎?
正在這個時候,有村民急沖沖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喊:“宋書記,陳文書,打起來了,打起來了,黃明把陳中貴打死了。血案,這是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