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
“誰呀?”
“你男人。”陳建國沒好氣地吼了一聲。
高春容這才開了門,看到渾身黃泥的丈夫,吃了一驚,口頭卻道:“喲,大文書怎么這么狼狽,你可真是個全勞動力啊!”
陳建國一邊扒著身上已經餿臭的衣服,一邊說:“有吃的沒有,餓死了,麻痹,今天我可是把一年的活兒都干完了,草!”
好歹是村兩委文書,平時又端著架子,陳建國說話也講究。今天實在太累,心火上浮,不覺爆了粗口。
“怎么,替村兩委出工,不給錢就算了,飯也不包?”高春容諷刺道。
“包個屁,自己吃自己,你廢話怎么那么多,餓死我對你有什么好處,好歹每個月還有一千多塊錢工資拿回家,你不要嗎?”
高春容忙將飯菜端上桌,一份臘肉炒蒜苗,一盆燴四季豆,還有二兩包谷酒。
吃了幾筷子菜,喝了一口酒,陳建國才感覺好些了。
高春容:“我說建國,這才第一天你就被折騰成這樣,活兒干完還不被人給廢了?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要不,你裝病吧,我去跟宋輕云請假,我看宋輕云就是毛頭小伙子,也許過得兩天就放棄了,這事不就黃了。”
自家男人自己最清楚。
陳建國從小體力就不好,根本干不了地里的活,沒辦法,只能當村干部。
家中地頭是兩老和高春容在干,他準一個十指不粘陽春水。
陳建國罵道:“頭發長見識短,你懂個屁,通過這段時間和宋輕云的接觸,我算是了解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根本糊弄不了。”
“什么人?”
“是個有野心的,他想干出成績,想當大官兒。這人只要有野心,那可就不管下面人死活了。我裝病撂挑子不干,人家肯定要報復我,都放出要免了我文書的話來,你說,我能躲嗎?”
“要免你文書一職,那可不成,你得繼續當下去。”
正如先前所說,陳建國干不了地里的活。好在他當文書還算稱職,每月有一千多塊工資,另外國家還幫交養老保險和醫療保險。
村兩委領導雖然三年一屆,可并沒有說不許連任。如果成績卓著威望高能夠得到村民擁戴,你大可干到退休。畢竟,紅石村不大,有能力的也就那幾人。你不許人家連任,選下去了,那不成了排排座吃果果?
輪到后來,實在沒人,不是連萬新客的傻兒都能干上一任?
笑話。
做不成文書,陳建國就沒有什么可干的。
陳建國壓低聲音:“宋輕云沖勁十足,雖然有的時候還很幼稚,但前途絕對好,你要相信我這一雙老辣的眼睛。這回的活兒我被折騰得越慘,在領導的心目中的地位越高,我可是為宋書記流過血流過汗的人兒呀!”
“你汗水倒是流了不少,血呢?”
“咦,你倒是提醒了俺,明天我得給自己弄出點傷口,來一個輕傷不下火線,重傷不進醫院,好好地感動感動宋書記。”
“德行,還是算了吧,我心疼。”高春容拍了丈夫肩膀一記:“當家的累了吧,我幫你捶捶按摩一下。”
“多謝娘子。”
兩人哈哈笑起來。
……
高春容在家里說讓陳建國明天別去干活的時候,同時宋輕云還真有點想打退堂鼓的想法。
比起陳建國,他更累。
現在的小宋書記四肢百骸無一不軟,腳顫得站不穩,左手因為握鋤把磨出一個血泡,如同一顆紫葡萄。
剛才回屋洗澡的時候,洗著洗著,他竟然坐地上睡著了。
直到熱水器中的熱水耗盡,被冷水激醒。
人太疲勞的后果是雖然餓得厲害,卻沒有胃口。
他懶得做飯,就沖了一包泡面,胡亂吃了兩筷子,喝了湯才感覺好些。
正要倒床上睡覺,陳中貴就氣沖沖跑過來:“宋書記呀宋書記,你可得替我做主呀,黃二娃他,他他他……他欺負人。”聲音中帶著哭腔。
宋輕云一驚:“他又打你了?”屢教不改,豈有此理?
“不是,他不敢打人,也沒錢打人。”陳中貴抹著眼淚:“書記你不是罰他賠我錢嗎,家里正打算賣小麥種子和化肥、農藥。剛才去問他要,姓黃的讓我滾。我陳中貴四十多歲的人了,雖然窮卻沒有被人這么糟蹋過,滾,誰讓我滾過?”
“好了,好了,你也別難過,黃明現在什么地方,我替你討回公道。”宋輕云明白陳中貴的心思,他就是想讓組織幫著去要那筆賠償款。
雖然宋輕云原則上是不想介入村民的私人糾紛的,但陳中貴是自己精準扶貧對象,要樹立的典型,不替他做主,道理上說不過去。
陳中貴:“他正在挑煤,好多人,還好沒有動手,不然還真被他那群人給錘扁了。”
紅石村離城遠,很是偏僻,不通天然氣,再說也用不起。山上多是紅砂巖,水土流失嚴重,很多地方寸草不生。每到冬天,大家用火和取暖問題很困難。
而且,市里和街道又嚴令不能燒秸稈。每年秋收之后,稻草都會由國家統一排機器打碎回田。
那么,燃料問題怎么解決呢?只能燒煤了。每年秋收農忙之后,商家就會運上幾車煤炭進村,賣給村民。
至于煤炭和秸稈誰的污染大,見仁見智,好歹看不到煙霧。
宋輕云覺得燒煤好象不太妥當,環保問題上頭抓得緊,拋開陳中貴這事不說,他也想實地考察一下。
到了地頭,一看,便松了一口氣。都是焦煤,焦煤無煙,熱值高,燃燒徹底,符合國家排放規定。
因為路程遠,買少了商家會倒搭進去油錢。所以,通常情況上會有幾戶關系好的村民搭伙買上一車。
黃明正和一群棒小伙甩開了膀子卸貨/,他今天沒有穿迷彩服,只一件黑色背心,上面印著一行紅字“攻堅猛虎。”
和身材略顯單薄的宋輕云比起來,這群年輕人一個個肌肉發達,精力旺盛,是農村常見的全勞動力。
看到陳中貴帶了宋輕云過來,黃明忙對旁邊的幾個同伴道:“哥們兒幾個,你們先干著,我去跟宋輕云和陳中貴說幾句話。”
一人道:“黃二娃,等下如果要鬧,吼一聲。”
黃明:“不至于。”
看得出來他在一眾年輕人中威信頗高,是刺頭中的刺頭。
他冷笑著迎上去,挑釁地看著宋輕云:“喲,衛生書記來勢洶洶,這是要興師問罪啊!我又不是不賠錢,答應過的事情黃明可從來沒有反悔過。不過,什么時候賠,那可就由不得陳中貴說了算。他是貧困戶,是大書記你手頭的金寶卵,要護著。我黃明也是個窮人,錢到窮人手,要等窮人有。話撩這里,你看著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