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高,聽說你病了,怎么樣,好些了嗎?”
高云林家的門沒有關,宋輕云走進去,就看到他坐在躺椅上正拿著一本已經卷了邊的《三國演義》看。
見宋輕云進來,高云林哼了一聲,甚至懶得看他一眼:“你怎么來了?”
宋輕云:“你們這里不是變成幸福家園了嗎,領導很重視,過來視察。老高,這事可是你承頭的,看你氣色挺好的,怎么不過去。老挨畢竟不熟悉這里,很事情得由你來匯報。”
說老高生病了,宋輕云是不信的,這老頭此刻紅光滿面的,比自己看起來都健康。
“你還知道這事我承的頭呀……”突然,高云林把手中的《三國演義》朝地上一扔,大放悲聲:“為誰辛苦為誰忙,最后都給人做了嫁衣裳。”
他這一哭,淚水滾滾。
宋輕云嚇了一跳,忙安慰:“老高別這樣,你穩定一下情緒,咱們慢慢說,慢慢說。”
“我心里苦啊,小宋你是知道我這個人的,雖然脾氣壞,可心腸是好的,從來沒有整人害人。”
宋輕云:“那是那是。”
“我遇到小人了,混帳的巖山河,小人,卑劣小人。”
在高云林的哭訴中,宋輕云這才解了心中疑竇。
當初為了解決劉永華和吳申的矛盾,宋輕云提議由高云林出面成立小區黨支部。
他看得出來,老高這人平時比較得瑟是個喜歡出風頭的,又好面子。老頭退休多年,遇事總喜歡占強。前一段時間他不是被小區的老頭老太太排擠嗎,只要做了支書,別人也沒辦法冷落他了。
作為發起人,這個書記自然要由老高來干。
老高一聽,宋輕云這主意不錯呀!他退休之后脫離組織,心中也不甘寂寞,就熱心操辦起此事。
按照組織程序,基層自發成立黨支部,首先擬成立支部人員與上級黨委溝通,同意則寫報告成立新支部。二、上級黨組織批復同意成立支部,主持召開選舉支部委員。三、選舉結果報上級黨委審批,行文即可。
卻不想,半路中殺出了巖山河這個程咬金。
老挨加入進來了。
聽到這里,宋輕云疑惑地問:“巖山河不是幸福家園的人吧,他怎么能夠成為支部人員?”
高云林:“陰險就陰險在這里,聽說我們要成立支部,姓挨的竟然在咱們小區租了一套房子,如此就符合條件了。”
“啊,還能這樣?”宋輕云瞠目結舌。
也對,小區里有很多租戶的。實際上,在如今這個時代,人員流動大,很多政策都不以戶籍所在地來制訂。比如農村孩子進城讀書,分片區的時候一般都要求父母有固定工作固定住所,租房也可以,只需出示租房合同,就能享受本片區居民同樣的待遇。
外來人口參加黨組織和社會團體也遵循同樣的原則。
宋輕云又問:“老高,你是不是和老巖有矛盾?”
“他想整我,不就是因為在門球場上我贏了他又說他沒用,這老頭就記恨了,要損我的牙眼。”
高云林說,巖山河進了擬訂成立支部人員之后,在后面的支部委員選舉中通過手段拉票,被選為支部書記,把他給踢出了局。
聽他說完,宋輕云無奈地搖頭。
剛才據小宋同志觀察,巖山河為人直爽正直,是個不錯的人,換自己是支部黨員,怕也會把票投給老挨,而不是脾氣懷不講道理心眼又小的高云林。
老高被選下去,怪得了誰呢?
宋輕云還能說什么,只得安慰他,又調侃道:“老高,看三國演義,是不是想找一條秒計找回場子?算了算了,少不看水滸,老不看三國。你老還是平心靜氣保重身體要緊。”
高云林突然發怒:“小宋你可不地道,當初你可是答應讓我做支書的,我這才把你們村主任和我外甥的事兒平了,你現在就是這么對我的?”
宋輕云:“老高你這么說就不對了,組織原則在這里,誰做支書又不是我能說了算,我就是個跑腿的,可怪不到我身上?”
你老還是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吧。
“怪你怪你,就怪你。”老高發起脾氣來。
宋輕云:“好吧,怪我,我跟你道歉。”
高云林道,說對不起如果有用就好,今天你不給我一個交代就別想走。
宋輕云苦著臉說真沒辦法交代,原則就是原則,我也沒辦法,老高你好好休息,過兩天再來看你。
突然,高云林從躺椅上跳起來,對著外面大叫一聲:“吳申你過來。”
“來了,來了。”就在瞬間,旁邊躍出一個人把門攔住。正是光頭吳申,他恰好在旁邊老王家里看花。
吳申疑惑地問:“舅你怎么了?”
高云林指著宋輕云:“你舅舅被宋輕云給騙了,舅舅就你這個個外甥,你說該怎么辦?”
吳申定睛看去,只見舅舅面上還帶著淚痕,就急了眼,手剛一伸,突然發現多了一本《三國演義》。
這書是怎么到自己手里來的?
“混蛋。”吳申剛把書扔掉,發現手心又多了一根用來撓癢癢的抓撓。
他哇哇叫道:“宋輕云你塞這東西給我做什么,我是要打你又不自殘。”
宋輕云:“你打我,還有法律嗎?”
“廢話,舅舅都被你欺負了我還怕坐班房賠錢?”
宋輕云一看,糟糕了,以吳申這潑皮性子,自己今天搞不好真要被他打了。
忙道:“冷靜,冷靜,事情未必就沒有挽回的余地。”
高云林喝住外甥,眼睛里燃起了希望:“小宋,你說我還能做支書?”
宋輕云心中好笑,這群老頭,退休了就好好玩唄,你們可好,名利之心更盛了。也是,老還小嘛,都是小孩子。想當年,我讀小學的時候,為了要當班干部,胳膊上掛一道杠還跟同學小明打起來了。
“支書都選了,再把人拿下來不合適,再說任何人都沒這個權力。”
高云林:“那你說這又有什么用?”
“不然啊。”宋輕云已經有了思路,笑道:“老高,是是是,支部是要起核心引擎作用,可是有一點你忘記了,不是還要成立居民自治小組。這個組長還沒有選出來呢,要不你爭取一下?”
高云林:“當組長,再去選,要又被人選下來我的臉算是徹底丟盡了,不干不干。”
宋輕云:“沒選你怎么知道會輸?”
高云林還是一副瞻前顧后表情。
宋輕云正要繼續開導他,旁邊的吳申就道:“舅舅,我覺得宋輕云說得有道理。你想啊,上次支部選舉是黨員投票,小區里的黨員和你關系都不好,而那老挨又能說會道人緣好,你輸了也不意外。這次自治組長選舉要全小區居民投票,你在大家心目中還是有威望的,誰認老挨這個外來戶呀,舅舅肯定能選上的。”
最后他惡狠狠地說:“沒啥說的,我挨家挨戶讓他們投票給你,不投的老子對他不客氣。”
高云林呵斥:“你想干什么,這是多么嚴肅的一件事,少給我找事。你去恐嚇人家,傳出去我還真不用去選了。一切按照規章制度辦,組長競選,我還是有把握贏巖山河的。”
說完,他真的動心了。
是的,自己在這個小區住了一輩子,街坊鄰居都熟悉,和他們說一聲,投自己的票應該沒問題。
至于老巖,才來幾天,估計沒多少人認識他,對他的這人也沒有任何了解。
怕就怕這老頭把這里地皮踩熟,籠絡人心,到那個時候還真沒自己戲唱了。
這是得抓緊,打的就是時間差。
高云林:“不是我要做這個居民自治小組組長,主要是想為大家服務。我是黨員,是老干部,為民眾服務了一輩子。現在小區需要我,我們這些退休老人要有擔當。”
宋輕云豎起拇指:“高老高風亮節我輩楷模。”
從他那里脫身之后,宋輕云心中不以為然。什么要有責任擔當,老高你純粹就是耐不住寂寞想找回丟掉的面子。
高云林沒選上居民小組組長還好,如果選上了,一個支部書記一個組長見天掐,有的熱鬧瞧。
老巖人不錯,我出了這個餿主意好象有點對不起他。
哎,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不然今天只怕就要挨打了。
再說了,高云林和巖山河互相監督對居民也是有好處的。
上了一下午班,五點鐘的時候老娘開車來了,她次過來依舊是為了裝修的事情。
說起新房裝修簡直就有干不完的活,今天刷墻,明天吊頂,后天鋪地板。
偏偏老娘又是個朝令夕改的人,院子里的水池修好了,她一看不滿意,讓人敲了重做。整體櫥柜裝好了,一看顏色和屋里的裝修不搭,撬了,重新定制。
有錢,就是任性,喜歡糟蹋東西。
宋輕云懷疑老母親因為窮了多年,突然暴發在報復性消費——她高興就好。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常常跑新房那里去看,走過幾次都煩了,再不想管。
看老娘這架勢,房子明年都裝不好。
這樣也好,老娘也能晚一些搬過來,跟她住一塊兒壓力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