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蝸牛小50步履艱難抵達紅石村村口小賣部。
老吊這輛幾百塊買回來的摩托已經到了生命的最后階段。經過苦難行軍,排氣管燒得熱氣騰騰,還滴出黑色的油漬來。
他把車一停:“到了,到了。”
丁芳菲探著小腦袋左看右看:“吊叔,陳新家究竟在哪里啊,能不能載我過去?”
紅石村五個組擠在一塊山間大平壩,人多屋多,跟一個小鄉鎮似的。
老吊道:“陳新是三組的,我是四組,不順路。不過你也不要擔心,問問小賣部里的竹花就知道了,她男人是村民主任,你拖這么大一口箱子不要緊吧?”
“沒事,箱子下面有輪的,可以推著去。吊叔,今天謝謝你。如果不是有你,我現在估計當山大王了。將來我結婚,一定要敬你三杯酒,不醉不許走。”
小姑娘雙手不住合十。
“好了,我走了,有空到我們四組來玩。咱們山里的人都蠻得很,非常討厭。我是四組的隊長,報我的名字,沒人敢欺負你。”
老吊說完,騎車走了。
他性格很惡劣,見人都黑著一張臉,兩句話不對就狂噴怒火,除了龔珍信、劉永華誰的帳都不賣。
今天卻怪,這丫頭他卻是越看越喜歡。
走了半天,他突然停下車,摸了摸腦袋,喃喃自語:“不對呀,今天被那死女娃子折騰得夠戧……我怎么就不冒火呢?”
或許,丁芳菲身上有種讓人一看就喜歡的特質吧,不但老吊如此,龔竹也是如此。
小丁姑娘走到小賣部門口,脆生生喊:“竹花姐,竹花姐在嗎?”
今天龔竹這里沒有生意,她一個人在里面捧著手機刷劇,聽到喊,走出來一看,眼前頓時一亮,多么俊俏的一個姑娘啊!
“我是竹花,妹子你有事?”
丁芳菲大方道:“原來你就是竹花姐,剛才我搭老吊摩托車來的。路上就聽他說起你,說你是個大美人,現在一看,我眼睛都塊被你晃得睜不開了。還有,吊叔說了,竹花姐你心腸好得很,跟廟里的觀音菩薩一樣。我是陳新的婆娘,今天過來看他。想問問你,陳新家在哪里能不能帶我過去?給您添麻煩了,謝謝,謝謝!”
聽她夸獎自己長得美,龔竹眉開眼笑。至于心腸,才不好了,她潑辣得很。老吊能說這種話,自然是不信的。
這姑娘真懂事,真會說話。
她拉住丁芳菲的手,笑道:“美什么美,都四十歲的人了,還黑,哪像你,這皮膚嫩得白得,這眉眼,嘖嘖,陳新可真行,找了你這么一個對象。妹妹,店里沒人,走不開。這樣好了,我找個人帶你回家去。”
正說著話,就看到陳長青搓著惺忪睡眼過來。
“這不巧了嗎,陳長青過來,帶你侄兒媳婦去新狗家。”
陳長青在家里睡了一上午,剛睡醒,正打算吃點方便面,卻發現煙抽光了,只得出門去買。
聽到竹花吼,看到丁芳菲,他吃了一驚,二話不說,轉頭就跑。
“長青叔,長青叔,你跑什么?哎!”丁芳菲畢竟年輕,跑了幾十米,竟追上去一把將他拉住。
陳長青捂著頭:“別打我,別打我。”
丁芳菲奇問:“長青叔,你是我親三叔,我打你做什么?”
陳長青看她沒有動手的架勢,松了一口氣,疑惑地問:“你不是來扯皮,來討還媒錢的嗎?”
丁芳菲又是奇怪:“我是來看陳新的,咱們兩家的婚事都定好了的,退什么媒錢:”說完,她一臉的警惕:“三叔,說好的事情你們可不能反悔呀!”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陳長青不住地用手拍著胸口。
丁芳菲自然知道三叔在害怕什么。
自上次陳新去她家相親到現在已經快三個星期,他走的時候兩人也加了交換了電話號碼,約好在網上聊。
可每次丁芳菲聯系陳新,對方要么不回話,要么草草應付兩句,說正忙,下來再說。
氣得小丁說:“我感冒了,你是不是要說多喝熱水?”
打電話過去,陳新就是不接,估計裝沒聽到。
別人搞對象,就算不能天天膩在一起,每星期總得約會一次吧,他可好,一失蹤就是三周。
丁芳菲很生氣。
她心情不好,爹娘的也怒了,直接電話聯系陳長青,說你們家怎么回事,如果不答應這門親事明說,把媒錢給我退回來。
陳長青好吃懶做,得了謝媒,這輩子就沒有這么有錢過。錢到窮人手,自然是不肯吐出來的。再說,那錢他花了快一半,又從什么地方找來還人家。就不住敷衍,說我再問問,再問問,不要急。
那邊的電話打得多了,他也學侄兒來一個裝沒聽到,拒接。
此刻看到丁芳菲,以為是來要錢的,嚇得背心都出了一層冷汗。
陳長青:“小丁你是來找新狗玩的嗎,前邊左拐大概一百米就能看到一棟木板壁老房子,那就是陳新家。我還有點事,就不送你過去了。”
丁芳菲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三叔,陳新和我最近有了口角,他不理我,搞不好要分手。將來無論我和陳新怎么樣,我都認你這個叔叔,媒錢肯定不讓你還。我爸媽那邊你放心,有我呢!”
她不說爸媽還好,一說,陳長青心里就發慌。老丁當年在修水庫的時候可不是個善人,他是吃過虧的,惹不起。
立即就拍胸脯表態:“小丁你放心,陳新敢跟你分手,我打斷他狗腿。新狗這娃乖得很,最尊敬長輩了,我的話他不敢不聽。走,我現在帶你
去他家,他要對你不客氣,抽龜兒子兩耳光,還反了他?”
小丁撲哧一笑:“三叔,我跟你鬧著玩兒的,我和陳新也就是說了兩句氣話。對了,我買了酒和菜,正要請三叔過去吃,咱們一大家人聚聚。”
丁芳菲是個大氣又有心思的女孩子,她看得出來陳長青是個難纏的人。
不過,卻能做自己的好幫手。
自己要想和陳新交往,說不定要著落在此人頭上。
兩人說說笑笑不片刻就到了陳新家。
陳志高兩口子正推著一輛手推車要出門,他們準備去化糞池那邊拉已經熟化的雞屎到陳尚鼎老屋宅基地那里肥田,紅臉蛋、龔七爺他們正在那邊忙著。
陳志高:“長青來了?”
陳新的母親卻一臉烏云:“你來做什么?”
陳長青:“我能來這里干什么,餓了,來你這里尋點吃的。”
陳新媽狠狠地將手推車一摔:“誰請你來的,你走,這里不歡迎你。”
陳長青一臉憊懶:“嫂子,你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我有一句話想問你,這里究竟誰當家?”
“自然是我當家。”陳新媽媽不明白這老三為什么問這一句話。
“將來呢?”陳長青說:“大嫂你現在六十多歲了,再過得十年也老得干不動活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事。”
“廢話,我老了這家自然交給陳新,他小狗日的干什么我都不管。”
“對。”陳長青一拍大腿:“咱們農村的規矩是女人當家,等到媳婦進門,老人就啥也不管在家享福,這家務事都由兒媳婦操持。”
說完,他指指身邊的丁芳菲:“這是新狗的媳婦,今天上門來了。是她請我過來吃飯的,你當我愿意當厚臉皮啊,這不是給人家面子嗎?”
“啊!”陳新父母張大嘴看著丁芳菲。
丁芳菲上前:“爸,媽。”
“啊!”二老繼續驚呼。
丁芳菲:“爸,媽,你們這是下地干活嗎,讓我來,讓我來。”就要去搶手推車。
陳新媽日思夜想的是兒子能夠結婚,這么單下去確實不是辦法。
再說了,家里就這條件。陳新又是二婚,還有個孩子。
如今男多女少,在正常情況下,他注定要打一輩子光棍。
上次陳新去相親,兩老并不抱幻想,實在是拿不出三十萬彩禮,也就是走個過場。
想不到人家不但肯了,還直接上門來。
他們端詳著丁芳菲,只見這姑娘嫩得仿佛要掐出水來,漂亮得跟年畫兒里的人似的。
她得多想不開才找陳新啊?
新媳婦上門,陳新父母有點手足無措,忙道:“姑娘你快屋里坐。”
“口渴不渴,喝茶嗎?”
“別介意,咱們這里養了好多雞,臭得很。餓沒有,我給你做飯。哎,實在太臭了,現在還好,熱天的時候臭得飯都吃不下去,除了某人……”
說著話,陳新媽橫了陳長青一眼。
丁芳菲:“謝謝媽,謝謝爸,還有點餓了,我來做飯吧!”
說罷,不顧二老反對,挽了袖子親自下廚。
不片刻就燒好了飯。
接著又打開箱子,變戲法地從里面掏出了六七個打包盒,里面都是預先切好的鹵肉、牛干巴什么的,還有兩瓶白酒。
陳長青歡呼一聲:“終于看到肉了。”
陳新媽卻一把奪過去:“今天中午吃素,肉菜給陳新留著。芳菲,你不介意吧?”
丁芳菲:“新哥工作那么辛苦,肉菜自然要給他留著,中午簡單對付一下。三叔,你也別氣,先打打尖,晚上吃個過癮。”
吃過午飯,陳長青躺在屋檐下的長凳上睡著了。
二老和其他人自去干活。
丁芳菲也不閑著,把陳新的被子和床單拆了,連帶著把二老的臟衣服一道泡了一大盆,接上水放上洗衣粉,赤腳一邊踩一邊跟紅臉蛋、獨手子他們說話。
“獨手爺,你當時手指被切斷的時候痛不痛?”
“當時不痛,下來痛慘了。”
“你真了不起啊!”
“我那么慘,還了不起?”
“反正如果換成我,怕是痛得要哭的。對了,小小哥,你臉上的紅斑怎么來的?”
“得了病,氣死了。”
“別氣啊,其實挺帥的,這叫天賦異稟。”
“帥嗎?”
“帥啊,天下間帥哥多了,可臉上有紅斑的帥哥只你一個,這樣才有男子漢氣概。”
紅臉蛋得意地挺起胸膛。
院子里滿是丁芳菲銀鈴般的笑聲,陽光灑下來,落到她烏黑的長發上,院中的臘梅花開了。
屋中,陳新媽眼圈紅了,對陳志高說:“老頭,這才像個家啊!”
陳新爸爸哭喪著臉:“是個好女娃子,可那三十萬彩禮從哪里弄呢?”
陳新媽:“去借,咱們豁出去這張老臉不要。”
她很喜歡丁芳菲。
這姑娘長得好看,勤勞,善良,能說會道,能夠來家里那是陳新前世修來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