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輕云第二個找到的是一個叫陳澤的村民,三十四歲,陳家人,和羅南是同齡,人長得不丑,倒也相配。
此人家里條件還好,房子雖然是老房,屋中家具電器都新,開這一輛價值六千塊的二手五菱之光。
他在城里干裝修,是個木匠,每月最高上萬收入,低也低不下五千。
家中沒有父母和兄弟姐妹,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有車有房,父母雙亡,實乃良配。
能夠在一眾羅南的追求者中走到最后,實至名歸,叫人心服。
一看到陳澤,宋輕云就知道自己找錯人了,聊了幾句就要告辭。
陳澤反叫住他,說,宋書記你是不是要問羅南的事,我也想把這人揪出來一瀉心頭之憤。媽德,非打死這雜種不可,連羅婆娘都敢欺負,那就是給我陳澤上眼藥啊!這事,我大概猜得到是誰做的,正要尋他晦氣。可是現在這年頭,你打了人就得賠錢,還得賠不少,這不是給人扶貧嗎?
宋輕云來了精神,停下來,問,是誰,你詳細說說。
陳澤說:“宋書記,現在已經是中午了,干脆在我這里吃飯,咱們喝兩口,邊吃邊聊。我今天沒活兒,不用開車的。”他正在做午飯,已經做好了。
宋輕云也不推辭,便坐下了。
酒是不能喝的,就用酸酸乳做陪。
陳澤喝了兩杯酒,拉開了話匣子,說他看起來條件好吧,可其實就是個空殼,窮得厲害,還欠了一大筆帳。
宋輕云說不應該啊,裝修工很賺錢的,就算帶了債,干上兩年不就還清了。
陳澤道,他以前無父無母,窮得很。初中畢業跟人當學徒當木匠,單干了十幾年,倒是存了些錢。以前談了個對象,人家說結婚可以,得在城里買房,得落女方的名字。落名字就落名字唄,反正是自己老婆。
房子買好了,準備結婚了,結果女方提出要四十萬的彩禮錢,不給就不過門。
陳澤的所有錢都用在房子的首付上,哪里還有財禮錢,就急了,說我的錢都買房子還落的是你的名字,這不就是彩禮。
女朋友卻道,那是給我的,父母養我不容易,你得單獨給一份彩禮給他們。
就這樣,兩人就鬧了起來。
鬧到最后就分了手,房子人家也不還了。
可憐陳澤所掙的錢都打水漂不說,每個月還要還三千多塊按揭,還一還就是十五年。
到現在陳澤都還在跟前女友在扯皮呢!
他這種情況自然沒有人介紹對象了。
經過這個打擊,陳澤大徹底大悟,得出一個奇怪的結論:一婚的女子金貴,動輒幾十萬彩禮,還跟你甩臉子。但二婚就沒這么多講究,只要人女人看上你,一分錢不要,直接搬過來和你搭伙過日子。干脆,咱們就找個二婚的,只要人好能生孩子就成。
恰好羅南做了寡婦,年紀又輕,人又是村花級別,陳澤就動了心,平時和她也能說上話。
他的條件比村里其他人要好得多,自然占了先,打敗了一眾追求者,位列前三強。
聊完這事,陳澤起起拳頭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肯定地說:“給羅南家扔石頭的肯定是毛根。”
宋輕云:“毛根,他怎么了,你怎么肯定是他?”
“你去看了人就知道了。”說到激憤處,已經被酒精沖昏了頭腦的陳澤挽著袖子站起來:“我現在就帶你去,看我不打死那狗崽子,跟我搶女人,那就是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
“冷靜,冷靜,這事有村委呢,我們絕對不會放過一個違法分子。”宋輕云勸了他半天,才勸住。
陳澤的嫌疑可以排除,這人除了被人騙光身家,還背負房屋按揭之外,其實個方面條件都不錯。
換自己是羅南,大概也會選擇他吧,前題條件是得先把按揭貸款的事情扯清楚不留后患。
“對了,宋書記,我房子的事情該怎么辦呢?”陳澤很苦惱:“究竟怎么才能要回來?”
“這個你得問律師啊。”
“問過,律師好象也沒有什么主張,說這是贈予。”
“那我也沒辦法呀。”
陳澤知道事情沒有挽回的余地,又坐下去悶頭喝酒。
果然,一找到毛根,宋輕云就明白陳澤所說的一看到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頓時瞠目結舌,半天才道:“你就是毛根?”
眼前是個十七歲到十九歲之間的小屁孩兒,大約是家境不好,營養不良。此人長得瘦瘦小小,如果不問,還真以為他是從哪里來的初中生。
毛根是村里的外姓人,老爹本是個農用車司機,十六年前跟一外省婆娘私奔,至今音訊全無,不知死活。
老爹失蹤,家中頂梁柱倒了,窮得厲害。
他家有一個老得不象話的母親,大約是身體太差,也無力管這個兒子。因為還夠不上精準貧困戶的標準,以前宋輕云也不認識這個人。
小孩兒穿得破舊,長得委瑣,鼻孔朝天,有黑黝黝鼻毛不屈地戳出來。
“我就是毛根,怎么了?”毛根斜著腦袋,桀驁不馴地盯著宋輕云:“你什么表情,看不起人嗎?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十七八歲的孩子按說已經成熟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這娃因為營養關系,發育得遲,估計剛好到了叛逆期。
宋輕云:“想問問羅南的事,你大概也是知道的。”
“知道,怎么了?”
“那就拿話來說呀,我了解一下情況。”
“是我扔的,怎么了?”娃鼻孔里哼了一聲:“來呀,把我捆了呀!你有證據嗎,沒證據就告你誹謗。”
宋輕云:“你是不是對羅南有好感?”
“我沒有,我沒有……”小孩兒明顯地顯得有點驚慌。
宋輕云:“人十二三歲的時候進入青春期,對于異性有朦朧的好感,這可以理解,我也能夠理解。可是,你喜歡羅南這事傳出去是不是有點荒唐?”
“你……你才多大點年紀,人生還長。”宋輕云語重心長:“你多大歲數就有了這種心思,是不是不太合適。還有,人家三十多了,還有孩子,你愿意嗎,你愿意你媽媽答應嗎?好,咱們就算退一萬步說,即便是人家羅南看上你,你把她迎進門,是給人當兒子嗎?”
“當然,羅南也不可能答應,人家丟不起這個臉。你扔羅南石頭這事是錯的,要不你答應我以后別干了,我替你保密,我以人格擔保。”
“你真替我保密?”毛根期期艾艾地問,他雖然叛逆,但基本的羞恥心還是有的。
“當然。”宋輕云嚴肅地點頭:“我今天就是來核實一下那石頭究竟是不是你扔的,至于你喜不喜歡羅南,我根本不過問。你已經滿十八歲了吧,是個成年人了,成年人只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毛根這才道:“不是我扔的。”
宋輕云:“拿出證據來。”
毛根有點發怒:“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所有人,但你首先得說服我。”
毛根想了想,咬牙道:“我雖然小,可也是個快意恩仇的男人。南嫂對我不錯,我怎么能做出恩將仇報的事來。”
宋輕云好奇地問:“她對你有恩,說說。”
毛根面上頓時漲成豬肝色,猶豫了半天,才道:“我曾經翻進南嫂家的院子偷看過她……她她她……”
“她怎么了?”
毛根:“我躲藏愛她家床下面,被逮住了……南嫂原諒了我,還把我放過了。不然,我以后也沒辦法見人,你說,這樣的大恩,我能做出朝她家房頂扔石頭的事嗎?”
啊,這混蛋娃娃竟然干出這種偷看人換衣服的齷齪事。
宋輕云都忍不住想揍他一頓。
但他還是按捺下惡心,拍了拍毛根的肩膀:“毛根,人不怕做錯事,錯了改了就是好人。放心,這個秘密我會爛在心里。”
畢竟也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就算品質再壞也要給機會,不能一棒子敲死。
又排除了一個,我們的小宋書記心中發愁,這事究竟是誰干的呢?
不把犯罪分子揪出來,羅寡婦天天住在村兩委也不是辦法呀!
毛根感激地看了宋輕云一眼,低聲道:“謝謝你宋大哥。”
“咯!”突然,旁邊一聲輕笑。
兩人駭然,同時轉頭看去,卻見竹花不知道什么時候立在旁邊,以手掩嘴,身體笑得顫個不停。
原來宋輕云和毛根談話的地方恰好是籬笆,這種植物也是邪性,再冷的天都郁郁蔥蔥,組成一道厚實的綠墻。有剛好是拐角,那邊來人這頭也看不到。
看竹花的架勢顯然已經偷聽得囫圇了。
宋輕云:“竹花你……”
“都聽到了,都聽到了。咯咯,咯咯……”竹花放聲大笑:“那羅婆娘平時看起來嬌滴滴一個病美人,神圣不可侵犯的樣子,原來騷得很,還被一個小孩子偷看了。哈哈,哈哈,太好玩了。毛根你膽子可不小,現在又不是封建社會,你看了人家那個,人家就得嫁你,蛋黃都沒干的家伙……也對,咱們村里光棍實在太多,看你的條件,將來估計也成問題。現在打主意還來得及,等上幾年你就可以娶羅南。恩,到時候她也不老呀!”
宋輕云火了:“龔竹,請你尊重人,道歉,給毛根道歉。”
“我道歉,我倒啥歉,我又沒偷看女人換衣裳。這是壞人壞事,要勇于做斗爭,如果推前幾十年,毛根干出這種臟事是要槍斃的,就算不槍斃,也得游街示眾。宋大書記,快把這壞蛋給抓起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