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老板本是草莽出身,張口就罵道,你這人怎么回事,沒看到我渾身癩子沒地方擦嗎,還在聒噪?
我弄那房子就是占塊宅基地,畢竟咱也是紅石村的人,根在那里,將來回家祭祀祖也有個落腳的地。說難聽點,百年之后也有個地埋。實在沒地方,老子讓娃把骨灰合往屋里一放。那是我的房子,誰也沒權力把我趕走。
還面子呢,我差點弄出人命,有臉回去住?
你搞的那裝修方案要三百多萬,這么多錢我在省城買一套房子他不香嗎,為什么要白白扔在鄉下,我是不是傻?
陳尚鼎最近麻煩不斷,心情極度惡劣,兩句話說完就把杜里美給趕走。
偌大生意就是泡湯,杜里美很惱火,本打算開車回省城再不來W市這個鬼地方。
但當他在蒼蠅飯館吃飯點了一份泡椒牛蛙,聽到老板說起石蛙的時候,他心中一動,暗想:石蛙不就產于紅石村和新聯那一帶的山里溪流邊上嗎?這玩意兒挺值錢的,不如再去紅石村跑一趟,看能不能收一些,弄回省城去賣。
這生意做好,轉手就是一倍甚至兩倍之利,大可做得。
于是,他又鉆進山來。
石蛙是保護動物這事杜里美自然是知道的,他欺得就是本地人沒見識,準備打個時間差,干上一兩個月就跑。大量收購野生石蛙必然需要村兩委點頭,他這才找到了宋輕云。
卻不想小宋同志還是識破了他的鬼主意,口頭還提出了警告。
杜里美這生意自然是不能再做,如果一意孤行,說不定還真被人扭送司法機關。
來都來了,就這么回去,有點不甘心,浪費的油錢算誰的?
石蛙和雞蛋的事情弄不好,那么就再看看還有沒有其他項目,杜老板有種預感:這地方山清水秀,風景獨特,其中必然蘊藏著巨大商機。那么,這個機會究竟是什么呢?
宋輕云是上頭派來的駐村干部,來了也就幾個月,他懂什么,要問就問當地老人。
想了想,杜里美決定去找村民委員會主任劉永華聊聊,希望有所發現,希望能夠激發靈感。
到了小賣部,卻看到里面一個人沒有。
“劉村長,劉村長您在嗎?竹花嫂,嫂子你在不在?”杜里美穿過大門敞開的小賣部,穿過幾張麻將桌就來到后院。
就看到龔竹披頭散發滿面淚痕地沖出來,:“嗚嗚,杜老板救命啊!”
杜里美大驚:“竹花嫂你這是怎么了?”
竹花哭喊道:“永華要把我打死了,哪里有男人打女人的,一個上門女婿還打我,好大膽子!”
正說著,就看到劉永華紅著眼睛揮舞著拳頭沖出來:“老子錘死你,老子錘死你!”
杜里美一看不好,急忙把劉永華抱住,喊:“竹花嫂快跑啊!”
“我偏不,劉永華你有種把我打死,你打不死我我打死你!”
杜老板頓足:“哎,賭什么氣啊,你一女人怎么打得過男人,快走快走。劉村長人老實,老實人發起火來最嚇人。”
“放開我,放開我,你放不放!”劉永華紅著眼睛吼。
“你兇什么,我就不走,我要看看你今天想干什么?”竹花也吼:“你打女人,你打女人,你大男人打女人還有臉了?”
劉永華:“我打你什么,我打你個屁,我又沒還手,就是推了你兩把!明明是你把我給打了,你看看我的脖子,都被抓出血來。”
“推我兩把也算是打了。”
杜里美定睛看去,劉永華的脖子上果然血淋淋都是交錯的爪痕,顯然吃了很大的虧。
看到如同決斗的公牛一般互相喘息對視的兩人,杜老板有點頭大,忙道:“竹花嫂,家丑不和外揚,你能不能先把門給關了,讓別人看到不好的。我和前妻離婚的時候,都是關起門打得天翻地覆的,從來不會鬧到外面去。畢竟,這是私事,不能讓別人看笑話。”
農村人愛面子,家里出了這么大的事,如果傳出去,不用一天,全村八百多老小都知道了。未來一個月,竹花兩口子不知道會被人笑成什么樣子。
聽他這么說,竹花冷靜了些,急忙跑去把小門部的卷簾門給拉了下來。
經過這一打岔,竹花氣勢瀉了些,也沒有精神再動手。她坐一張椅子上,堵住門:“姓劉的,今天你不把話說清楚就別想完。”
杜里美這才放開劉永華:“村長,這是咋了?”說著就遞了一支煙過去。
劉永華擺擺頭,表示不會,他喘著粗氣立在那里,一言不發。
竹花哭道:“你還委屈了,你還不說話了?好,你不說,我來說。杜老板你來評評理,你說,這家里的全部開支是不是我賺來的。憑他一個月一千多塊錢補貼,咱們一家都得喝西北風。我好吃好喝地侍侯他和娃,現在好了,反給我橫挑鼻子豎挑眼。說什么我在家里設賭場,讓我把麻將機都賣了。這是賭場嗎,打牌是賭博嗎?”
“這小賣部如果不賣茶水,一天下來能賺多少,又有羅婆娘那人搶生意,靠這個咱們一家都得喝西北風。”
劉永華怒道:“反正你弄這個就是不行,人家都把狀告到我這里來了,說你害人。”
“我害人,我害誰了,你把話說清楚?”
眼見著兩口子又要吵起來,杜里美道:“你們別吵好不好,村長你把事情先說清楚啊!”
劉永華嘆息著搖了搖頭,拉開話匣子。
事情還是得從昨天晚上的通宵麻將說起。
昨天晚上竹話聽說毛根要來殺自己,恰好劉永華又進城去了,把她給嚇得六神無主。
于是,她就約了黃明過來打通宵麻將,權當是請個保鏢。
黃二娃也是邪性,手氣瘋好,竟贏了一千八。最邪性的是,除了他,還有兩人也贏了,分別是一千二和九百八十五。
唯一一個輸錢的就慘了,一個通宵下來,損失達四千之巨。
這就是麻將桌上所謂的三啃一,最可怕的噩夢。
輸家在外地打工,這次為了參加村長選舉投票特意回來的。他干的是洗棉花的活兒,收入不高,每個月也就三千多塊,家里的條件也很一般。
這不是還有兩個月就過年了嗎,他打算這次回來先把這個月的工資給家里婆娘,讓她先添置些東西。
一個通宵下來,竟輸得精光。
家里婆娘問要錢,自然拿不出來。
于是兩口子一大早就打了起來,打得那叫一個雞飛狗跳。
最后,那婆娘吃了虧,就把電話打到劉永華這里來告狀,讓村兩委主持公道。
恰好劉永華剛從城里回家,他一向不喜歡竹花在家里開麻將館,就說了竹花兩句,說你這不是害人嗎,你害人兩口子都打成這樣,干脆把麻將機都給賣了。還有,以為你這里不許讓人再打牌了。
你看看你干的什么事兒,這些年為了打牌的事多少家庭因此而夫妻不和。還有那黃二娃輸得一看到關麗就打哆嗦,到處找人借錢,弄得人見人怕。
想當初他剛從部隊轉業回家時是多么好的一個棒小伙子啊,就被麻將、金花和斗地主給毀了,你竹花是要負責任的。
說到氣憤處,劉永華就提起榔頭要去砸麻將機。
龔竹不服,去拉。
兩口子拌了兩句嘴,就說頂了。
竹花什么人,脾氣那是一等一的不好,尤其是在留永華面前,就上了手,把老劉給抓得滿脖子都是傷。
聽劉永華說完這事,竹花就吼:“杜老板你來說說,咱們這個省誰家不打麻將,你隨便去哪家茶館看,不都是打牌的人,要說賭,我省七千萬人中至少有三千萬沾了,憑什么只說我一個人?”
“反正就是不對,這樣做不對。”劉永華搖頭:“別家的事咱管不著,但我不能這么做。”
杜里美哈哈一笑:“確實,打牌是不好的,我事業不小吧,每年幾百萬收入吧,可我就是不碰麻將和撲克,知道是什么原因嗎?”
竹花倒是忘記了和丈夫吵,好奇地問:“為啥?”
杜里美說:“坐下去打牌,幾千萬把塊輸贏有什么意思,贏了又不能改變生活。輸了,念頭不通達。還有,我年紀不小了,坐下幾個小時,腰肋發酸,這不是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嗎?”
竹花被他逗笑,撲哧一聲:“你是大老板,這點小錢自然看不上。
杜里美:“不過,竹花嫂,這事我倒是要維護村長,你這個茶館真沒必要開,不如把麻將機都給賣了。“
見竹花豎起柳眉,杜老板連忙擺手:“嫂子你聽我把話說完,是,打點小麻將是咱們省的風俗,法不責眾,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可你別忘記了,劉村長是村民委員會主任,也是下一屆候選人。如果有人要上綱上線,舉報你們家設賭,是不是會影響到他的前程?”
“他一個月一千多塊,能有什么收入?舉報我,誰敢?看我不收拾他。”竹花身為村長夫人,劉永華又有威望,深受村民擁護,她卻是不懼的。
“真的沒人敢嗎?”杜里美淡淡一笑:“人在世上走,哪能沒仇家,比如那個羅南。這人我雖然沒見過,但也聽人說過,好象和嫂子你是商業上競爭對手。我一輩子經商,偌大事業,所謂商場如戰場,戰場上就是你死我活呀!你猜,羅南會不會向上級舉報劉村長,如果這樣,他怕是要被選下來了。”
劉永華搖頭:“羅南品行還是很好的,她不會做這種事。”
“你住口!”竹花呵斥丈夫:“羅婆娘品行好?你是不是傻?她勾搭那么多男人,能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