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博士生其實挺慘的。
他們從小都是學霸,成績那是好得沒話說。從小學開始,就在家長和老師的督促下學習學習學習再學習。考上大學之后,研究生、博士生一路讀下來,大多二十七八甚至三十歲了。
學生們以前的生活中只有學習,對于其他卻一無所知。到年紀了,家長催婚,這才愕然發現自己成單身狗,而且短期內無法脫單。
這成了他們心中最牽掛的事兒。
宋輕云他們和白馬握手后,就讓白教授把車放在村口,大家步行去村兩委。
一來白教授他們開了四五個小時車腿都酸了,正好活動一筋骨通一通血脈,二來也可以就近看看村里的情形。
這一路走過去,沿途到處都是彩旗和標語。
特別是那些標語引起了白馬的注意。
剛開始的時候標語還很普通,不外是“歡迎白教授前來考察”“農業是基礎,知識是第一生產力。”
到后來漸漸變了味,“誰破壞白教授的考察就是破壞生產”“誰是白教授的敵人就是紅石村的敵人”“客人不開心就是紅石村不開心”“堅決打擊破壞本次考察的犯罪分子。”
真是殺氣騰騰。
白馬:“……”
到了村兩委,宋輕云又提議讓白教授開個座談會,說說葡萄種植的事,畢竟八十多戶貧困戶對于種植葡萄心中沒底,而村里個干部也需要掌握市場信息。
白教授也不推辭,就坐在會議室里,從國外的葡萄種植說到國內的相關產業,從葡萄門綱目科屬種說起,說到各種葡萄的分類和用途。
村干部坐在會議室里,幾百村民則擠在門窗后偷聽,并是不時小聲議論。
惹得陳建國不停跑出去讓大家安靜,說,你們別鬧,再鬧就是與全體村民為敵,就是破壞紅石村經濟建設。
一堂課說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劉永華開了攝象機全程錄象,準備下來在反復觀看。而陳建國則奮筆疾書,滿滿地寫了一本筆記薄。
白教授這堂課的中心思想是:隨著人們生活水準的提高,對于水果數量和質量的需求會越來越大。你們好好干,我們農大如果確定把實習基地放在你們村,會給予一定的技術支持,這一點你們不用擔心。
不愧是大知識分子,這一堂課說得村干部們眼睛都亮了。
都道,白教授你可真是咱們村的菩薩啊,梅詠女士是女菩薩,學生們是小菩薩。
不過,大家心里還是擔心,擔心白教授看不上紅石村。
如果他不把實習基地放這里,又該怎么辦?
白馬說他和學生們會在紅石村呆兩天,取土樣、水樣分析,測量氣溫、另外就是看看有沒有合適做圖書室的農家院子。
開完會,已經近黃昏,現在什么都做不了,先安排白教授和學生食宿。
村兩委早已經收拾好了房間,兩人一間,居住上沒有問題。
白教授卻住在他的房車上。
教授擇鋪,不是隨便找個地方就能躺下去。
聽他說,他的房車里還有一整套儀器,說穿了就是個流動的實驗室。
天色已經黑下去了,村民還不肯走。宋輕云提醒龔珍信:“支書,大知識分子都喜歡安靜,不少人還有神經衰弱和抑郁癥,這么鬧下去,休息不好,把人惹火了,沒準人家進城里酒店去住,明天還來不來我可就不能保證了。”
龔珍信黑著臉在外面走了一圈,眾人這才散了。
接下來就是吃飯。
飯是老黃兩口子做的,他們的手藝自然沒任何問題。
可是白教授和學生們只扒拉了一碗飯就停了筷子。
簡單洗漱后各自睡去。
畢竟開了一天車,又沒吃好,都累了,情緒不是太高。
老黃發愁:“宋書記,白教授這是怎么了,不應該啊?”第一次他對自己的廚藝產生了懷疑。
宋輕云一拍額頭:“忘記了,白教授是江南人氏,平時飲食以原滋原味為主,其他學生都是外省人,吃不了辣,只梅詠例外。”
老黃:“要不,我明天中午把喂在塘里的冷水魚撈起來給他們清蒸。”
宋輕云笑道:“你舍得嗎?好,那我明天中午就來這里蹭飯。”
沒招待好白老師和學生們,村兩委干部也很擔憂。
晚上躺床上的時候,大家在微信群里討了半天,也沒說出個主張,只能明天走一步看一步。
第二日清晨,宋輕云正睡得香甜,就聽到外面有梅詠在尖銳的叫:“快起來,快起來,不得了,太厲害了!”
他以為出了什么事,一個骨碌翻身起床,披衣跑出村兩委。
只見梅詠和幾個同學正指著紅石村那標志性的紅色山巖又跳又叫:“太美了!”
“牛比!”
只見照樣照射在紅石山上,殷紅如血,那山巖就好象是一顆碩大的剔透的紅寶石。
所有人都拿起手機不住地拍照。
宋輕云一笑,記得自己剛到這里的時候也被這美景所震撼。呆的時間長了,也就麻木了。
他喊:“梅詠你別激動啊,再看看那邊,前方十點方向。”
眾人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頓時都說不出話來。
只見宋輕云左手方向的天際線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了一座雪山,再陽光下仿佛夢幻得仿佛不真實。
那邊就是大西部,那邊就是大高原,那邊就是大橫斷。
“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
“原來老杜的詩是真的。”
學生們都在顫栗,也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冷的。
再看看旁邊白教授房車的擋風玻璃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結了一層霜花。
宋輕云問梅詠:“師妹,美吧?”
梅詠點頭,脖子上一層雞皮疙瘩。
宋輕云:“覺得美就把實習基地設在這里,每年過來住兩個月。”
梅詠:“好啊!”
這景色叫日照金山,可惜只有短短的兩小時,等到氣溫上升,云霧一起來,雪山就看不見了。
上午,宋輕云和龔支書、劉永華陪著白馬一行人測量了貧困戶的農田,取了土樣。
龔支書糖尿病犯了,精神很差,卻苦苦支撐,時不時從懷里掏出一顆糖果剝了扔進嘴里。
后面的梅詠小聲對宋輕云嘀咕:“你們的村支書小氣,自己吃獨食。”
宋輕云:“師妹你這么胖,不能再吃了,尤其是不是吃糖果。”
“哪有,昨天晚飯就沒怎么吃,剛才我在老師的房車里用體脂秤稱了一下,都瘦了五斤。”
“五斤,好了不起。”
其實土樣沒有什么好分析的,上次柳書青就做過,結果是這里和其他地方沒什么區別。
唯一奇特的就是干熱河谷氣候。
忙了一個多小時,學生們都熱得受不了,一個個多脫了厚實的羽絨服,索性穿了一件背心跑竹林里躲陰涼。
宋輕云就喊:“不要脫,不要脫,就算要脫也得站在太陽下面,會感冒的。”
可學生們如何聽得進去。/
白馬:“好了,土地看過,土樣取了,現在就是水的問題了。葡萄種植費水,如果沒有便利的灌溉條件,這事也弄不成。”
“有水,有水。”劉永華忙不迭地說:“我們村為了這一天,早就挖了一口二十畝的水塘,我領教授你們去看。”
他說的水塘就是陳尚鼎上次出錢出人挖的那口。
一行人爬上山,定睛看去。不但白馬喊了一聲好,就兩宋輕云也大吃一驚。
這口水塘是村里為冬小麥種植配套的,因為不缺水,他也沒在意。
想不到才兩個月沒來,這里就已經蓄滿了
但見二十多畝面積雖然不大,水卻深,足足有兩米,在陽光下藍如翡翠,乃是一巨大水體。
一個學生將溫度計測了測,竟只有四度,好冷。
白馬是內行,讓學生取了水樣,又道:“水溫太低,需要挖兩口用來醒水的儲水池,讓太陽曬一曬,提高溫度。”
劉永華剛要說話,宋輕云遞過去一個眼色,又道:“白教授你如果要把實習基地放在這里,想要瓦儲水池,看上哪塊地說一聲就是。”
得,他想讓白馬出錢。
劉永華這人最大的毛病是是實在。
正在這個時候,梅詠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宋輕云:“別玩水,小心感冒。”
可如何阻止得了一眾興致勃勃的學生們,大家都脫了鞋子跳進水中嬉戲,被雪水凍得呲牙洌嘴。
特別是在老黃兩口子過來抓魚的時候,他們更是蜂擁而上去幫忙,玩個不亦樂乎。
老黃那二十多條鯉魚本是喂來過年吃的,既然白教授來了,他便貢獻出來。
魚都關在竹籠子里扔在水中養著,籠子用一根長繩系著。
魚們這兩個月過得實在有點慘,沒吃沒喝餓了兩月,肚子里的臟東西早已經排光,就連脂肪也被消耗干凈,看起來一個個瘦骨嶙峋。
水溫實在太低,它們凍得都不肯動彈,任由學生們抓在手中把玩,兩眼生無可戀,仿佛在說:“累了,毀滅吧!”
白教授是江南人士,平時嗜魚如命,就叫了一聲:“野生冷水魚,妙啊!老黃,別放太多辣子,少放調料。不然就是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