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中貴急了:“裴娜,你這話就不對了,爽爽可是個大姑娘,長得又好看,你就放心。”
裴娜:“沒什么不放心的,我就沒怎么管過她,不也長到現在這么大,她不也沒死。”
陳中貴搖頭:“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現在爽爽是個大人了。”
“對,她現在是個大人了,既然是大人就知道不能給家里人添麻煩。”裴娜沒睡好,心頭火起,聲音大起來:“她這些年成天在外面鬼混,三兩天不著家的事情多了,不也好好的。我都沒怕,你怕什么。你是不是怕她遇到壞人,現在的男女都沒有一個好東西。就算遇到壞男人被人騙了又怎么樣,我巴不得她被人給勾走,這樣總算可以交接出去,我也少養活一個人。”
陳中貴心中突然有一股怒氣:“裴娜,話不是你這么說的,她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啊!”
“你還知道她是我的親生女兒呀,要你多事?”裴娜冷笑:“陳中貴,我比不得你們農民,就算日子過得再苦,好歹家里有房子住。井里有水,渴不著。地里有莊稼,餓不著。我們呢,我們城里人,說難聽點,每一粒米都要花錢買。就算是拉屎拉尿,沖廁所也要水錢。我活著都夠戧,管得了那么多嗎?”
陳中貴手都顫了:“沒見過你這樣當媽的,你心里是鐵石嗎?”
“我鐵石心腸關你屁事?”
“就關我事,就關我事。”陳中貴人老實,不會說話,翻來覆去就這一句。
兩人就這么怒目而視,眼見著就要大吵一架。
正在這個時候,裴娜的電話突然響了。
裴娜不耐煩地接通電話,吼:“誰呀……對,我是裴娜,你是大潤發XX手機體驗店的,什么事……問許爽是不是我女兒,對是呀,她怎么了……什么,偷你們店里的手機,是不是讓我拿錢取人。我沒錢,我可不過來……什么,要送派出所,送送送,你送呀,反正派出所有人管飯,我是管不了這個女兒,讓法律管她也好。”
電話里傳來許爽尖銳的哭聲:“媽,媽,你快過來呀,我不去派出所,我不要被判刑……嗚嗚……”
裴娜怒吼:“你少她媽給我說這些,讓我出錢取人那是不可能的,我一天才賺多少,一百塊不到,只夠一家三口吃飯的。你就老實去派出所呆著吧,對了你偷的手機多少錢,只要不夠五千塊就不會被判刑。”
“媽,媽,你快救救我……”那邊還在大哭。
裴娜不耐煩:“哭個屁,好好改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媽堅決擁護公安干警對你正義的審判,掛了。”
說罷就掛了電話,無論那邊怎么打就是不接。
陳中貴:“你你你,爽爽都出事了你還不管,你你你,你還是不是人。”
“我不是人又怎么樣,反正我不去。這小丫頭以前不知道騙過我的多少次,她的話一句都不能信。這混帳東西的心壞透了,這個女兒是不能要。我不是人又怎么樣,你陳中貴就是人。你是我什么人呀,我家里的事你管得著嗎?”
“我就是要管,我就是要管。爽爽這個女兒多好呀,你不要我要,我去贖人。”陳中貴一跺腳轉身就跑。
后面的裴娜倒是楞住了。
陳中貴難得打了的,趕到商場之后,就看到許爽正坐在一樓的手機店中不住抹著眼淚,旁邊則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店員正厲聲呵斥著她,有動人的架勢。
陳中貴急忙沖進去:“爽爽,你怎么了,他們打你沒有?”
一看到陳中貴,許爽就哭起來:“中貴叔,我沒有挨打,我媽呢?快來救我呀!”
陳中貴看她哭得梨花帶雨,心中黯然,又如何忍心說裴娜根本不管她的死活:“你媽走得慢,落到后面,讓我先過來看看,看如何解決。”
聽到裴娜在后面,許爽松了一口氣的樣子,哭得更響亮。
頓時引得無數人駐足觀看。
那二十出頭的店員氣憤地問:“你是許爽什么人,什么家教,都教出小偷了。解決,解決什么?都犯法了,必須送派出所,這事沒商量。”
陳中貴哀求:“別報官啊,孩子還小,落了案底那不是毀人前程嗎?”
“前程,都變偷東西的賊了,還能有前程?”店員冷笑:“既然家里大人來了,我也不廢話,去派出所走一趟唄。”
說罷就伸手去扯許爽。
許爽尖叫:“我不要去我不要去,我媽馬上就到了,我媽馬上就到了。”
裴娜是不會來的,陳中貴看孩子嚇得面無血色,頓時怒了。
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推了那個店員一把,罵:“不就是拿你一部手機,我們又不是沒有道歉,孩子也不是沒有悔過,你至于不依不饒,不給人留活路?”
店員眼睛一瞪:“你家孩子偷東西,還有理了,要動人嗎,老子連你一起送去派出所。”
陳中貴眼睛紅了,逼視:“去就去,今天你再敢動爽爽一根指頭,我錘死你!又有什么大不了,賠錢行不行,這手機多少錢,我給。”
店員被這個老實巴交的農民眼睛里的怒火逼得一窒,倒是不敢造次。他頓了一下:“如果你把這部手機買下來,那我可以不追究許爽的偷竊行為。四千五百塊,一毛錢不多收你的。”
陳中貴:“好,我給。”
他慢慢脫下鞋子,從里面將陳新給他的四千塊分紅掏出來,再加上兜里的五百塊,把手機錢湊夠了。
這是陳中貴這輩子第一次有這么多錢,他放身上怕被偷了,索性就塞那雙破舊的籃球鞋中。
這一路兩個多小時自行車騎下來,腳上的汗水早已經把鈔票沁濕了,再加上又淋了雨。
那一堆鈔票臟得厲害,當真是臭氣熏天。
在旁邊圍觀的眾人都撲哧一聲笑起來,皆道原來是個土老肥啊!
土老肥是本地方言,意思是土豪。
W市境內百分之七十是山區,高山地區還大多是海拔一千米以上。因為氣候特殊,適宜種植中藥材,特別是杜仲、黃連和三七。不少農民靠這個發了大財,別看他們一個個開的是五六十萬的豪車,但家里的房子卻破舊,身上的衣服也爛。沒辦法,在鄉下干活好衣服也穿不著,再說人家也不講究這個。
因為,城里人都把這群人喊做“土老肥”語氣中難免有些羨慕嫉妒。
看到這疊鈔票,店員脖子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實在是太惡心了……
不容多想,陳中貴已經把錢塞到他手里。
看到帶著腳泥的錢,嗅到濃重的臭味,店員差一點吐了,感覺自己手上像是捧著一堆屎。
許爽:“中貴叔,這錢……這錢……”
陳中貴:“爽爽,既然你喊我叔,你的事我管了。我以前不是答應過要給你買手機嗎,是我不對,拖到現在。”
許爽含淚點頭:“叔,你是我的親叔……”說完,她就從包里掏出一千多塊錢遞給店員:“小黃,我再貼點錢買MATE30PRO。”
店員小黃含笑點頭。
許爽:“怎么樣,我說這個辦法好吧,耶!”
兩人擊掌。
陳中貴呆住了,一臉迷惘:“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許爽得意地說:“不明白就不明白唄,自己慢慢想。陳中貴你還算守信用,不過,你想當我親叔還是不行。這部手機算是你對我的賠償,誰叫你看了我媽的那個。”
陳中貴這下總算明白過來,急道:“爽爽,你不能這樣啊!你要買手機可是直接跟我跟你媽說,為什么要騙人,還用這種法子,你你你,你太讓人傷心了。”
許爽拿起新手機,得意地朝專賣店外走去:“傷心,你傷心什么,你是我什么人,輪得到你傷心嗎?”說完她朝鄙夷地看著自己的圍觀眾人一瞪眼:“看什么看,又什么好看的,想挨打嗎?”
眾人心中一懼,知道這種太妹最是難纏,都默默讓開。
陳中貴跟了上去:“不是,不是,爽爽,我真不是心疼這錢,我答應過給你買就會說話算話。可是你不能騙人,尤其還是騙自己的親人。人的心啊,不管是朋友親戚還是母女,被傷的次數多了,感情會淡的,難道你想看到那天?”
許爽站住了,桀驁不馴地看著陳中貴,吼道:“陳中貴你少跟我說這種屁話,你時不時朝我們家跑,朝菜市場跑,不就是想當我爹嗎?你連我媽的那個都看了,你得意了,我呸!你這人心中沒有點數嗎,你一個農二哥,又老又丑又窮,你想當我爹,我都覺得丟人。還有,退一萬步說,你和我媽成了,你跟她一起出去的時候,我媽怎么跟人介紹你?這是我男人?她開得了口嗎,有面子嗎?”
“你想當我爹,你養得活我們一家人嗎,你每個月給我多少錢呀?”
陳中貴:“我現在是窮,但我覺得我能養活一家人。”
“咯咯咯咯,吹牛皮,我勸你啊,還是先把泥腳桿洗干凈,沒看到剛才接錢時那嫌棄的樣子,滾,馬上給我滾,再不想看到你。”
陳中貴又是傷心又是難過:“我真的可以照顧好你們一家三口的,如果裴娜愿意的話,我什么都肯做。”
“那你給錢吧,給我買房子車子,我天天喊你親爹都可以。”
陳中貴嘆息:“我不跟你說,得回村了。剛才我在你媽的店里去過,她那邊沒什么菜,得再補一些。”
說話中,兩人已經走大大潤發外面的廣場上。
許爽正要繼續嘲笑陳中貴,突然,她臉色一變,就蹲了下去:“疼,好疼,陳中貴,我好象病了,快送我去醫院。”
陳中貴嘆息搖頭:“爽爽,我人是老實,可你也不能騙我,真的要走了。”
“別走,別走。”許爽站起身來,她的面孔都扭曲了,額上全是虛汗:“我流產了。”
“啥產?”陳中貴不明白,好奇地問。
“就是肚子里的娃兒掉了。”許爽尖銳地叫起來。
這個時候,陳中貴才看到許爽的褲子上全是血。
他嚇得六魂無主:“不要死啊!”就沖上去背起小姑娘就跑,一邊跑一邊吼:“醫院在哪里,醫院在哪里?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許爽突然在他背后哭起來:“被畜生打的,嗚嗚,我壞了那畜生的孩子,一直沒錢打掉。昨天去找他,問要錢買手機。吵了一架,肚子被踹了一腳。陳中貴,我家里為什么這么窮……我不就是想要買一部手機嗎?我沒錢住院……別送我去。”
陳中貴:“錢我來想辦法。”
許爽突然又叫:“不要把我手機退回店里啊,我好不容易才買的,中貴叔,求求你,求求你。我那些姐妹誰不是五千多一萬塊的手機,我用千元機好丟人,她們都在嘲笑我,我快沒朋友了。”
“不退,不退,住院費我來想辦法。”陳中貴平生第一次粗魯地罵起了娘:“手機手機,狗日的手機,狗日的窮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