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明說干就干,當下就馱了三十來條魚一路跑進縣城,找了家魚火鍋店向老板推銷。
魚是普通的鯉魚和草魚,養了兩月,都瘦成光棍。
不過那魚長得可真漂亮,鱗甲閃亮,帶著溫潤的質感,就好象野生魚。
不,這就是野生魚中的極品。
野生魚和家養魚,即便是同一品種區別也很大。
首先觀其形,家養的魚因為長期吃亂七八糟的飼料,長得都肥。肚子膨脹,內臟肥滿,看起來就像是有孕在身,而野生魚幾乎看不到肚子。家養魚腦袋渾圓碩大,野生魚腦袋又小又尖。
其次是看其色,家養的魚鱗甲青中帶灰,顏色暗淡,缺乏精氣神。而野生魚的鱗甲就如同金屬一般,青色中微微透著金光。特別是肚腹部位,更是如此。
有這兩點不同,有經驗的人只看上一眼,輕易就能區分。
老板是識貨的,頓時眼睛就亮了。
他又問魚是哪里來的,聽說是用雪水養了兩月,心中更是大動。道,你也別走了,這魚我都要了。今后你如果還有,都送我這里來,有多少我要多少。還有,你也別光養鯉魚草魚,這玩意兒不值錢,要養就養養青波、黃辣丁、白魚什么的,關鍵是水要好,要冷。
四大家魚養的人實在太多,養法不同,品質和價格差別也大。
現在物價漲了些,鯉魚草魚五塊五一斤。如果是用人畜糞便養的,則三塊一斤。
老板很公道,給了黃明十五。
黃明這三十條魚都是三斤多的個頭,總計一百來斤,算下來兩千零二十四塊。
抹零,給兩千。
老板手機轉帳。
看到微信錢包里的兩千塊,黃明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天無絕人之路,柳暗花又明。”
他是這么打算的,先花幾百塊再買三十條魚回家繼續養,專挑最便宜的,吃屎長大的那種。否則關麗回家要吃魚,自己可沒辦法交代。
年年有余,年三十不吃魚,那叫過年嗎?
至于孩子她媽說這魚的味道怎么這么臭,直接回答說我怎么知道,我非魚焉知魚之腥膻?
剩下的錢給孩子老人各買雙鞋子,再買一大堆年貨,這個年也就過去了。
哎,該死的宋輕云真是嚇死老子了!
黃明心懷大場,看時間已經是下午兩點,他腹中雷鳴,就找了個豆花飯館子,切了一盤蒜泥白肉,要了一碗豆花,埋頭大嚼。
“叮冬”電話鈴響了,一看,是以前部隊戰友老朱的。
黃明接通電話,打了個飽嗝:“老朱,你小子怎么想著聯系我了,都半年沒通電話,你不夠意思啊,還記得我這個兄弟嗎?”
忽然,電話那頭傳來痛苦的哭聲:“老二,老二,我活不下去了,我想跳塘死球了干凈。”
黃明大驚:“老朱你究竟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邁不過去的坎了。有問題你說呀,咱們弟兄什么關系,我能幫一定能幫著你。”
老朱只是哭,卻不說。
黃明怒了,扯直嗓子就罵:“你大男人一個,男兒流血不流淚,看你這模樣就是個娘們,丟了咱們部隊的臉。快說,再不說勞資拉黑你。”
老朱哽咽了半天,才道:“老二,我女兒精神抑郁了,天天鬧著尋短見,需要馬上送省城看病。如果拖延下去,誰也不知道怎么樣。我工作忙,家庭情況也特殊,總不可能天天守著她吧。老二,我已經幾天沒有合眼了,我快崩潰了,我想死。”
黃明就罵:“你活該,以前嫂子多好一個人啊,你要離婚。你離婚了,娃受了打擊得了抑郁癥,都是你造的孽。”
“是是是,一切都是我的錯。”老朱哽咽。
說起老朱這個人,當年可真是不錯。他是班長,對下面的戰友都非常照顧,大家的感情極好。專業那些年,大家每年都會聚一次,喝上一臺大酒。
只不過后來大家都結婚生孩子,生活的負擔一下子就大起來,加上各人的財務狀況不盡相同,聚會就不再舉行。
老朱的前期是以前部隊所在的當地人,他轉業就后結婚留了下來,兩人生下了一個女兒。
老朱因為是農村娃,加上又是外地人,結婚后在女方生活不方便,工作也不順利。兩口子因為柴米油鹽的事經常吵嘴,裂痕逐漸變大。
他又是個沖動之人,覺得自己在女家吃軟飯心理那到關過不去,一怒之下就和妻子離了婚,帶著孩子回了老家。
他老家是江城的郊區,條件不錯,找工作容易,收入也不錯,只要舍得加班,六七千塊還是能夠拿到的。
后來他又重新談起了戀愛,重新組織了家庭。
表面上看起來,一切都很順利,戰友們也替他感到高興。
但事情從老朱買房開始就變得一團糟了,如今這個年頭,即便是農村娃結婚,女方也要求在城里買房。
老朱第二人妻子說她也不要求在省城買房,你老朱也買不起。要不就在我們鎮買吧,按揭也可以,你出首付,咱們兩口子一起供房。
對了,老朱所在的鎮叫江夏鎮,房價每平方一萬二。
也因為買了房,又要還貸款,加上第二任妻子又生了兒子,老朱從此過上了吃糠野菜的生活,把日子過得一團糟。
城里房子小,加上第二任妻子看到他女兒就渾身不自在。老朱沒得奈何,只得把女兒放在鄉下兩個老人那里。
對這事,戰友們挺鄙夷的。都是自己的骨肉怎么可以厚此薄彼?
大約是因為父母離婚,而自己又被形同拋棄地扔農村,老朱女兒受了刺激,加上又進入青春期,精神上就出了問題。
黃二娃在電話上罵了幾句,道:“老朱,你哭什么呀,有病治病,這事不能拖。對了,你是不是沒錢,醫生那邊需要多少?”
老朱遲疑片刻,才說:“至少得兩萬,老二能不能借我一點?我……我實在開不了這口。”
黃明又罵:“麻痹,都是戰友弟兄,有事就說話,怎么就開不了口。這事我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曉得了,那就要管到底。你等著,我馬上把錢給你湊夠。”
當下,他也顧不得再吃飯,立即轉過去兩千塊錢。
然后又在戰友群里吼了一聲:“沒死得都滾出來,老朱要死了,快出來救人。”
群里立即熱鬧起來。
“什么,老朱怎么了?”
“老朱,不要洗啊!”
“老朱,是不是你婆娘要鯊你。別怕,怕哥哥這里來躲幾天,不用嫂子鯊,我先用好酒灌死你。”
又有人發了個紅包,說“隨喜,隨喜。”
大家搶成一團,紛紛發表情“謝謝老板”“老板你需要什么服務”“老板你需要什么芝士?”
黃明:“大家靜一靜,老朱女兒出事了。”
他便把老朱剛才的的話跟大家說了一便,說:“需要兩萬塊藥費,我出兩千,其他的大家湊點。麻痹,如果我侄女兒出了事,老子就去江夏干掉老朱。”
“啊,那得幫。”
“老朱,沒說,這事叔叔們管了。”
于是,眾戰友你一千,我兩千,硬是把那兩萬塊藥費給湊齊了。
老朱一直在用語音,此刻更是哽咽了:“謝謝各位弟兄,我代表你們侄女兒給各位叔叔磕頭了。”
大家心中都是感慨,口頭卻罵:“老朱,以后如果再聽人說你把我大侄女扔鄉下,咱們戰友聚會可不帶你,就當沒有你這個弟兄,開除你軍籍。”
老朱哭起來:“我錯了我錯了,這次如果能治好女兒,我就留在身邊。她后媽敢廢話,我就跟她離婚。”
大伙兒又說,不至于,不至于,兩口子要多溝通,嫂子也不是個不講道理的。再說了,現在離婚又那么容易的嗎,特別是你們又買的是按揭房,財產分割太麻煩。
有人開玩笑說,聽你們的意思如果是全款房就要勸老朱離婚?你們還有沒有戰友情義了?
眾人都是一通笑,表情滿天飛。
到最后,不知道是誰領了頭,開始在微信上你一句我一句,拉歌。
“狼煙起江山北望。”
“龍旗卷馬長嘶劍氣如霜。”
“心似黃河水茫茫,”
“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
黃明站在一條小巷里,大聲吼歌,像個瘋子。
同時,他心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
當年的他是多么的熱愛軍旅生活,當年轉業回鄉的時候,自己哭得那叫一個難受。
那份濃濃的戰友情,一輩子得忘懷不了。
黃明知道自己把錢給了老朱后,這年怕是過不下去了,但他不后悔。
有的事必須要去做。
算了,好不容易進了一次城,干脆去找關麗,就說她給的錢我已經都輸光了,要打要罵,我受著。
不過,一想起妻子那張清水臉,黃二娃腳肚子就轉筋。
正要走,忽然他看到巷口有一條熟悉的人影一閃而過,正是陳中貴。
黃明心中好奇,探頭看過去,卻見陳中貴腳下生風,在大街上跑得飛快,形如逃命。
“陳中貴,你跑什么?”
喊了一聲,陳中貴卻置若罔聞。
黃二娃感覺都什么地方不對,心中暗道:難道出了事?
當下就發動了摩托車追上去。
這里是老城區,小巷多,追了一氣卻把人給追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