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不說話,只聽得里面有撒氣摔東西的聲音,很響亮。
杜里美:“不能搞破壞啊,那是我的私人物體,挺貴重的。”
宋輕云:“媽,媽,有什么事咱們當面說,一起解決啊!母子同心,我還能不維護你,還不值得你相信?”
太后這才開門。
定睛看去,地上滿是杜里美的杯子、牙刷、枕頭,一片狼籍,有點過分了。
宋輕云一邊幫著收拾房間,一邊開玩笑地說:“老娘,我好歹也是村第一書記,代表的是組織,這是誰不開眼觸你霉頭?你跟我說,我現在是不方便整他,但過完年等支書回家,讓龔珍信抽他兩耳光。如果你實在是忍不下這口氣,我現在就去幫你打回來。大不了這個公務員不干了,回家當米蟲,誰叫你是大富婆呢,你養我。”
最后,他道:“姑奶奶,你需要門房管家嗎,我可以改名宋富貴,五險一金得買齊咯。”
“這么大的孩子了,還讓我養,好意思嗎?”老娘撲哧一笑:“當媽是古時候的土豪劣紳啊,你太貧了,都貧到我頭上,少來這一套。”
“你看,笑咯,笑咯。這人一笑,心情是不是就好些了?”宋輕云用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心:“不氣,不氣,咱們不生氣。”
太后:“好了,看到你我的氣就順了。”
宋輕云:“說吧,究竟是誰把你氣成這樣?”
“牛德琴。”
“牛德琴是誰?”宋輕云茫然,紅石村沒這人呀。
太后:“就是梅詠她媽。”
“啊,她怎么你了?”
宋輕云母親氣憤地說,“什么東西,贏得起輸不起的玩意兒,合著我跟你打牌就必須輸,我又不是開善堂的。”
宋輕云很驚訝:“你能贏他們,不能吧?”
前幾天沒事的時候,宋輕云也找梅父聊過幾次。
梅父畢竟是主持過一個大局的局級干部,工作能力出眾,從他身上很能學習到一些東西。
去的時候也看過梅家人打麻將,一個個都很能算牌,打法和自己一樣。
至于老娘,麻將純粹就是亂干蠻上。
宋母倒不是打麻將,打過不他們,也沒意思,只扎金花。畢竟那邊有六人,加自己一起七人,正好一桌,也熱鬧,圖得就是個氣氛,圖得就是個高興。
金花這玩意兒純粹靠手氣,另外就是膽子大,又懂得心理戰。
宋媽媽女中豪杰,一上桌光靠氣勢就牢牢地控制住場面,把幾個知識分子大都市老小姐收拾得服服帖帖。
場場必勝,小有斬獲。
梅父和兩個舅舅自重身份,倒不以為意。梅母和兩個舅媽就不樂意了,換誰輸錢都會不開心。就在剛才,她們因為算帳爭了起來。
按說,“親家母”之間也沒有什么好爭的,爭執下去傷感情。一人讓一步,所有的不快自然一笑而去。
可太后要強了一輩子,卻是再輜珠必較的。按照她的說法就是“吃食不論,打牌過硬。”咱們感情好了,我請你吃飯,一千一萬都可以。但在牌桌子上,一塊錢都要算盡,不然也就失去了打牌的意義。如果謙讓,是對對手的不尊重。
于是,兩個師奶就吵起來。
梅母被丈夫寵了一輩子,也是個不服輸的性子,可怎么也爭不過太后。一怒之下撕了撲克牌,掀了桌子。
至此,先前還好得跟親姐妹一樣的“準親家”就此翻臉。按照太后的說法,從現在開始,有牛德琴沒我,有我沒牛德琴,再跟她打牌我就是姨太太養的。
宋輕云:“沒那么嚴重,沒那么嚴重,大家都在氣頭上,過幾日氣消了,還是朋友。我說什么來著,讓你別打牌別打牌,現在好了,氣成這樣,值當嗎?我說,你也別打了,明天開始我有時間就陪你散步聊天鍛煉身體。”
“那好,我兒子真乖。”太后終于高興起來,最后道:“省城人虛偽小氣,輸一點小錢就摔牌,我憑什么要輸給她討好她,我的錢又不是大風吹來的。我不住陳建國家了,我要搬回村兩委和你住一塊兒,再不想看到那一家人。對了,你和梅詠的事我絕對不答應。有這樣的媽,教出來的女兒不定什么樣子?如果嫁到咱們宋家,那就是害了你。”
宋輕云大喜:“對對對,我不能娶梅詠。不對,這村兩委可沒地兒,你不能住這里。實在不行,我另外給你找一戶人家。”
“怎么沒有,我就住老杜房,我要盯著你不許你跟梅家的女子接觸。媽心里這口氣實在忍不住,憋死我了。”
“可老杜怎么辦?”
“那我可就管不著了。”
宋輕云:“……”
不用被母親逼著拉郎配,宋輕云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他正絞盡腦汁想著怎么說服母親,自己和梅詠根本就不來電。現在可好,辦法還沒想出來,太后先不同意了。
小宋同志突然明白,老娘雖然逼婚得緊,可她總覺得自己兒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世界上沒有一個女子配得上。
再好的姑娘,她也嫌棄。
上次那個羅婷不就是才見一面就被她給否定了,這次可好,連梅詠的面都沒見過,太后就不肯了。
看來,以后太后逼自己相親什么的根本就不值得擔心,也不用放心上,先答應下就是。只需過得兩天,她就變卦了。
老太太的心,海底針,七月間的天,孩子的臉。
老太太搶了杜里美的房間倒是個好辦法,宋輕云早就看老杜不順眼了。你這個皮包公司總經理一個項目沒有為村里帶來,還霸占了一間屋,象話嗎?
老娘住他屋,倒不算是占用集體資源。
至于杜里美,得想辦法弄走。
宋輕云安撫好太后,出屋一看,老杜不見了。
他回屋一看,杜里美同志已經用自己的熱水器洗完澡,大腹便便地躺在床上玩手機“敵軍還有五秒進入戰場……”
宋輕云沒好氣:“你還睡上了,覺得這樣合適嗎?”
杜里美頭也不抬:“還能怎么樣,羅寡婦把我攆了,你媽又搶了我的屋,你這個第一書記要幫我解決。”
他到是安慰起宋輕云:“事急從權,我們對付著擠一晚上吧。”
宋輕云:“這怎么擠啊……罷了,老杜,我的杜哥,你能不能把衣服穿上,哪里有光著睡覺的?”
杜里美很奇怪:“睡覺不都光著嗎?”
“我實在見不慣你的蛤蟆肚,太油膩。”
“人生總是從充滿銳氣到油膩,從滿是對未來的憧憬到云淡風輕。”
宋輕云無語,和衣鉆進被子。
躺了半天,覺得不對勁,就在兩人的腦袋和腦袋之間放了一個大枕頭,以為防火墻。
杜老哥的呼嚕聲扯得驚天動地。
宋輕云大怒,一腳踢過去,正中他的大肚子。
杜里美翻了個身,吧唧了嘴,消停了片刻,又開始肆無忌憚拉風箱。
難怪羅南要把他掃地出門,換誰被他這么折磨也要翻臉啊!
宋輕云實在沒有辦法,只得爬老杜腳那頭去,塞上耳機,聽著巴赫的十二平均率,嗅著老年人特有的腳臭沉沉入睡。
他青春年少,瞌睡一來,就算是在草垛里,眼睛一閉也能睡著,杜老板倒沒有影響他的睡眠質量。
同一時間,梅母也在摔東西。
可惜的是她沒有人安慰,梅父被妻子使小性子使了一輩子,早已經疲勞,自己跑去堂屋一邊看電視一邊和陳建國兩口子嘮嗑。
梅母娘家都是以她為首的,她是大姐先不說,以前家里有什么事都是梅父幫忙辦的。
因此,老太太就是娘家的天。
她一發怒,兩個舅媽就去勸。
“大姐,你別氣了,多大點事兒。”
“對,小事。”另外一個舅媽道:“大姐你以前在外面跟人打牌,不也為算帳的事和人吵,氣一陣,過幾天還得跟人坐一塊兒,大家都是姐妹。”
“誰跟她是姐妹?”梅母大怒:“五塊錢的帳都要跟我算盡,她沒見過錢嗎?那誰誰誰,對了,就是單位的孫會計,每次陪我麻將,輸得個千八百的人家都笑嘻嘻的,素質,這才是素質。”
一個舅媽笑著道:“孫會計啊,是不是想把她兒子介紹給梅詠的那個?人家那是在討好你呢,怎么敢贏你?”
梅母:“那宋輕云的媽為什么不討好我,還親家呢,五塊錢都跟我扯皮,這是不給我面子。俗氣,土氣,爆發戶,不就是有幾個錢,什么玩意兒,我女兒才不要給她做媳婦呢!真嫁過去,嫁到這種沒素質的家庭里,不知道以后要受多少氣?”
兩個舅媽附和:“對對對,那是絕對不能嫁。梅詠什么條件,找不到好人家?這事別說你,我們也不同意。你看著吧,有那老太太后悔的時候。過幾天說不定求到你名下,你可不許松口。”
她們也輸錢給太后,心情很不爽。
“那是,我絕對不同意。”
梅母冷笑:“中午的時候她還端了一盆蘿卜燉五花肉過來,不值錢的東西也好意思出手,當我是沒吃過肉的窮親戚,嫌我長得不夠胖?”
就這樣,宋輕云和梅詠的拉郎配徹底黃了。
梅母還在罵,說,真是土豹子,你們看看,她在打牌的時候把宋輕云夸成一朵花兒。什么呀,不就是個普通985嗎,我家梅詠可是博士。他宋輕云不過是一個普通公務員,我家老梅在他這個年紀,已經是正科了,我看宋輕云這人也沒什么前途。
罵完,梅母立即打電話給女兒,勒令她以后不許和宋輕云接觸。
喜得梅詠連叫了三聲“親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