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輕云大驚:“領導,你真的否決了?我今天幫這么大一個忙,你這么干是不是不夠意思?”
他做夢都想離開山溝溝回到市區享受城市生活的繁華。
老陸竟然不肯,這不是欺負人嗎?
陸主任看著滿面憤慨的宋輕云,突然笑了:“你舍得離開紅石村,你在那邊可是耗費了大量心血的?”
宋輕云一呆,喃喃道:“是啊,還真是舍不得,畢竟有感情了。我們那邊葡萄種植合作社剛成立,馬上葡萄苗就要下種,村民脫貧在即,確實走不得,也不想走。”
陸主任收了油門,放慢車速:“說是你那葡萄的事。”
宋輕云就把村里最近一段時間的事情詳細匯報了一遍,陸主任一邊聽一點點頭,最后道,種植經濟作為讓農民盡快脫貧確實是一個好辦法。你們村前一段時間不是還打算發展鄉村旅游嗎,去年街道還組織過各村干部參觀夏河村的茶葉生態觀光園。當時對村干部的觸動就很大,這個模式可以在有條件的村莊推廣一下。
宋輕云覺得兩村的情況還是有所區別的,紅石村現在發展的種植業,等到葡萄長成,古村落旅游的宣傳到位,才談得上采用夏河模式。
而且,古村落旅游和生態觀光利潤方式不同。生態觀光的利潤來自購物和各項旅游消費,而古村落旅游村民增加收入的方式是客棧和農家樂。
陸主任開玩笑地說宋輕云你怎么東一鋤頭西一榔頭,什么都想干啊,現在你先把種葡萄的事弄成了再說。
“那是當然,陸主任,從內心說我是巴不得回城,誰愿意呆在窮山溝里。剛才你說羅總讓我去他們集團公司做黨建聯絡員的事,我個人還是很激動的。不過一想啊,我什么人啊,我就是一個打雜的,級別不夠。羅總集團那么大,怎么也得去個副科。還有,我就那么走了,葡萄怎么辦,鄉村旅游的事怎么辦?”
“這兩件事都是我提議的,干到一半就走了,那不是撂挑子嗎?村民又該怎么看我,我以后還有什么臉面對他們?陸主任,在這兩件事沒有辦成之前,我不走,誰說也不好使。”
宋輕云動了感情:“老陸,我這人年輕,平時嘻嘻哈哈的看起來不正經,可我也有我的堅持。”
陸主任點頭:“我能理解。”
“咦,老陸你怎么把車停下來了,這里有攝象頭的,亂停要扣分的。”
陸主任:“我拿你的駕駛證去扣。”
他摁了一下頭頂的開關,天窗緩緩打開,一縷陽光投射進來,落到二人頭上。
宋輕云抬頭看去,卻見天上的陰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烏黑的云層也散開。
夕陽金黃明亮,雨季終于過去了。
老實說下了那么多天的雨,人都被落到心情抑郁,看到天空晚霞,宋輕云又變得開朗。
老陸:“到我家吃飯嗎,你嫂子今天燒了東坡肘子。”
宋輕云;“什么東坡肘子,根本就是不正宗。東坡肘子是紅燒,嫂子做的先是蒸熟,然后勾姜汁和醋,嚴格說起來應該叫姜汁肘子。”
“你究竟去吃不吃,話真多,煩人得很。如果讓你嫂子聽到,她不好說你,反要修理我。”
宋輕云正要答應,突然想起一事:“去不了,去不了,改天吧。”
“改天可就沒有這種好事,你嫂子說我有三高,像肘子蹄膀什么的,一個月只能吃一回。”
吃不成嫂子的肘子卻是很遺憾,宋輕云確實有事,。
他回家扒拉了老娘做的寡淡無味蛋炒飯后就開車去了幸福家園,市區不同于紅石村,每年春節又潮濕又陰冷,劉永華怕呆在城里的老丈人凍著了,托宋輕云給龔清捎一件羽絨服。
許久沒去幸福小區,那邊的情況又有不同,保安都不見了,只一個老頭守在那里。
宋輕云心中奇怪,去了水電門市,就見著了龔清,同時高云林和吳申也在那里。
“老高你也在啊,這保安呢?”
高云林得意洋洋地說:“都被我趕跑了?”
宋輕云:“……”
高云林說他籌建了業主委員會,做了業委會主任,就開始不停挑巖山河的錯,最后發動全體業主投票,罷免了物業,把整個小區給管了起來。
現在,他又開始向支部書記的位置發起了挑戰。
當然,街道是不會支持他的。
高云林說,小宋你這個辦法挺好,哈哈,哈哈,可算把巖山河給攆走了,哼,跟我斗,他還嫩了點。
宋輕云更是無語,心中突然有點內疚。巖山河為人正直,挺不錯的一個人,卻因為自己給高云林出的餿折戟沉沙遺憾離場,說起來還真有點對不起他。
得意地說完這事之后,高云林又問龔清:“老龔,你工具準備好沒有,等著用呢!”
龔清回答說準備好了,就提起了一大堆工具去了高云林家。
宋輕云反正沒事,他又是個喜歡嘮嗑的人,也跟了過去。
高云林家就在門市的對面一樓,他和龔清年紀相當,每天一開門就打照面,成了老朋友。
老高今天買了臺全自動洗衣機,因為家里面積小沒地方擱,只能放后面陽臺上,需要接管,這活兒只能著落到龔清頭上。
宋輕云心中好笑,暗想:“永華這個老丈人一向毛手毛腳,自進城后野蠻施工,見天擺攤子。你老高得多缺心眼才請他幫你接管,別又把水管弄爆,來一個水漫金山。”
接下來的整個安裝過程卻讓小宋同志改變對龔清的看法。
幾個月不見,老頭的手腳變得很麻利。
他先是關到水管總閘,然把管子鋸開,套上去一個直節,將熱塑機套上面加熱。等到冷卻,直節就牢牢地凝在上面。
接著,將就直節上的羅紋再擰上一根水管,開始走線。
塑料PVC管子從衛生間出來,沿著墻角一路延伸,期間又是打洞又是裝卡子,又是接彎頭又是接直節。
終于到了陽臺上,龔清裝上水龍頭,又裝上一個固定電源插座。
他招呼高云林把洗衣機搬過來,接上水管,一試,大獲成功。
宋輕云本是個熱心的人,怕龔清弄出事來,最后順著管線檢查了一趟,發現沒有冒跑滴漏,這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他這個外人竟然比龔清還緊張。
龔清不高興了:“宋書記你擔心什么,我這個賣油翁干活干得多了,手也熟了,你就是不相信個人。”
宋輕云:“老龔,你現在可算出師了,很好,很好。”
“師什么師,我就沒有師,都是自己琢磨出來的。惹得禍多了,也學精了。有一句是怎么說來則:失敗是成功他媽。”
宋輕云哈哈大笑:“對對對,失敗是成功他媽。”
龔清和高云林還因為忙著裝洗衣機的事,都沒有吃晚飯。
老龔早已經在門市里蒸了一鍋飯,春天天氣還冷,為了免得麻煩,他自己涼拌了一份白宰雞,就招呼宋輕云和高云林去門市里吃飯喝酒。
宋輕云說開車不能喝酒,再說了,你一個人的飯我們三個人吃怕是不夠。
龔清說,夠,管夠。
等到白宰雞端出來,宋輕云無語,這哪里是一份……整整一洗臉盆,得吃到什么時候?
他也是無事,就用茶陪,和兩老頭聊起天來。
龔清經過無數次賠錢之后水電技術終于過關了,安水管、通下水道也就罷了,宋輕云好奇地問他,電工你也會?
龔清說那可簡單了,一般家庭用電不外是火線零線兩股,你先弄清楚就好,注意不要接反了。這些活兒關鍵在耐煩二字,細心點干。
他很不能理解,說,現在的城里人可真夠笨的,連個水龍頭都不會裝,把事多簡單啊,在螺紋口上纏上生膠帶,把龍頭車上去就好。偏偏要打電話叫我去,還得花上五十塊工錢。
“這活兒啊,就是揀錢。”
宋輕云想了想,裝水龍頭自己也不會。這事說起來簡單,可車上去的時候,怎么都是歪的。
不覺大感羞愧。
龔清現在可得意了,每月能夠為家里賺四五千塊錢。老頭又沒有什么花消,打算全部存起來,給孫子將來讀大學、結婚、買房子用。
他倒是想得長遠。
這老人不能閑,得有事做,要讓他有種被人需要而不是被社會所拋棄的感覺。
如此也好,村里的事實在太多,劉永華每天都得坐鎮,有龔清在門市上獨當一面,他也不用來回跑耽誤工作。
人老了最大的毛病是話多,尤其是喝了兩口酒。
龔清和高云林一邊喝酒一邊為國外大氣候國內小氣候爭得面紅耳赤,全然不顧這些事和自己并沒有任何關系。
宋輕云看時間已經很晚,正打算離開,龔清卻道:“宋書記你這就要走了,不等等黃二娃?”
宋輕云:“我等黃明做什么,咦,他進城來了?”
“進城了,已經在門市上住了一段時間了。”
紅石村離縣城實在太遠,單程就得兩個小時,也沒有鄉村小巴,交通甚為不便。
所以,村民進城一個不小心當天就沒辦法打來回。為了節約旅館錢,不少人都選擇到門市里來擠。
劉永華是個不錯的人,對鄉親熱心,龔清也是個喜歡熱鬧的,自然是敞開大門歡迎,遇到飯點還請吃飯。
一來二去,這里就成了村里人在縣城的臨時落腳點。
前天萬新客兩母子之所以沒來,那是因為她四年前和龔竹吵過架,女人的氣性很大,也記仇。
再說,門市里哪里有宋輕云家舒服。
小宋書記還是陳大狗名義上的“干爹”呢。
“哦。”宋輕云點了點頭,不以為意:“說起來我在村里已經有一段時間沒看到黃二娃了,他進城打工了嗎?”
龔清:“捉奸。”
宋輕云一時沒聽明白:“做間,這是什么工作?”
龔清喝得微醉,口無遮攔:“就是武大郎抓潘金蓮和西門慶困覺啊!”
“啊!”不但宋輕云,連旁邊的高云林也發出一聲低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