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輕云指著陳二家的方向說了半天,卻說不清楚。最后咳一聲,道,算了,我們加個微信,我把定位發給你,記得關注一下我們紅石村的公眾號,里面有我村旅游指南還有各家農家樂客棧的介紹。
年輕人的微信號估計用的是本名,叫唐光明。
唐光明謝過宋輕云,自覓著方向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宋輕云心中疑惑,這人雖然說的是標準的普通話,卻依稀帶著奇怪的口音,不像是本省人,他又是怎么知道陳二的,又找他做什么?
同時唐光明給了宋輕云一種奇怪的感覺,感覺這人的模樣看起來眼熟,好象以前認識。
想了半天,他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像,還真有點像,沒準是陳二的遠房親戚吧?”
紅石村的男人都帥氣,尤其是年輕一代,都是濃眉大眼,五官輪廓清晰,長得都有點掛相。這不奇怪,幾姓人家在村里生活了一兩百年,彼此通婚,大家都沾親帶戚的。
這個叫唐光明的外省人是典型的紅石村人相貌。
且說唐光明也不急,反正時間還早,他在村里慢慢逛著看著。
從老家到這里有上千公里,這一路行來,他又是公共汽車又是火車,又是鄉村小巴,風景不住變換,但隔著窗戶玻璃看出去總覺得有些虛幻。
此刻走在村里的石板路上,皮膚上的每一顆細胞都真實地感覺到山風的清涼和柔和,滿眼睛都是綠水和青山,別有一種塞北所不具備的清新和秀美。
“真的和美啊!”看著古街和老民居,唐光明心中感慨,竟有點激動和喜歡。
村里今天的游客不少,到處都是游客,各家客棧和農家樂都是爆滿,整個山村都洋溢著喜氣,一個新興的旅游景點逐漸漸成熟。
再看村外的溫室大棚一片片連在一起,閃爍著玻璃的光澤集約化種植已經形成規模。
這村還真是富裕啊!
六舅舅說自己素未謀面的父親年入三十萬唐光明姑且聽之,今日看到這等光景心中卻是信了。
等到了陳二家眼前的情形卻讓唐光明微微一愣,這家的房子看起來還真破。
是一處農家小院有兩向房子,都是有六七十年的木板壁瓦剛翻過尚不至于漏雨,但墻壁已經歪斜,如果遇到狂風說不好就被吹塌了。兩向房子站了北、東兩面,另外兩個方向則是一圈夯土墻墻壁上面還長了草。
這不像是一年入三十萬的人的住所啊難道六舅舅弄錯了?
陳二是窮是富唐光明并不放在心上。
這次來紅石村只是想看看自己所謂的故鄉究竟是什么模樣,他很好奇自己的生父究竟是什么模樣,血脈中好象有一種奇怪的因子在吸引著他推動著他來到這個熱鬧的山村。
“或許每個生活都想弄清楚自己從什么地方來,這是一個哲學命題。”唐光明這么想。
院子里一個人沒有,他等了片刻正不耐煩的時候,一個村民路過:“小伙子你是找陳大還是陳二?”
唐光明一頓:“請問……陳潤民在不在家?”
村民:“原來你找陳二啊是不是要買他的蘿卜絲,聽說都上XX點評了很有名的。他在前面燒紙塔那里擺攤,我帶你去。”
“不用不用。”話雖這么說唐光明還是跟著村民到了燒紙塔那邊就看到一個老頭正受著挑子做生意。
他也不上前打招呼就默默地站在一邊看著。
這一看,心中就已經篤定,這人就是自己父親。
老頭長得和自己太像了,就好象是一個模子做出來的,特別是那雙筆直的長腿,和大腳丫子。
只不過,陳二的臉上已經有了皺紋,皮膚粗糙黝黑,想來年輕的時候吃過不少苦。
自己老了大概也是這種模樣吧?
沒錯,他就是母親所留下的照片中的一個男人,自己的生身父親。
遠遠看著他,唐光明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陳二今天的生意非常好,挑子周圍圍了好多游客,丟了一地的竹簽和餐巾紙。
急得他不住說:“你們的垃圾丟桶里,村干部逮到要批評我的。”
他的身邊放著一口大塑料桶,里面已經密密麻麻地放滿了竹簽,估計已經賣出去四五百串,生意好得不得了。
就這樣,依舊忙個不停。
天色漸漸暗下去,客人漸漸散去。路燈下,陳二一臉柔和,他脫掉塑料手套,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挑起擔子回家。
也不知道怎么了,唐光明仿佛著了魔,默默地跟了上去。
忽然,陳二一不小心踩中不知道是誰丟在地上的可樂瓶子,腳下一滑。
唐光明心中一緊,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把他扶住。
“你……不要緊吧?”
“我沒事,謝謝你了。”陳二回頭看了看這個后生,笑道:“年紀大了,特別是翻過六十歲這道坎,腿上也沒以前有勁,樁子不穩了。”
“還是得……注意身體……錢是要賺,但賺錢不是生活的全部。”
“你這娃說話文氣的很,我都不太聽得懂。”
唐光明:“我的意思是錢和人比起來不重要。”
陳二笑道:“你這娃是沒吃過窮人的苦,哪知道沒錢漢子難。”說著話,就拿了兩串涼拌蘿卜絲遞給唐光明,說是要請他吃。
“怎么沒吃過苦,我也窮得很。”
唐光明突然想起自己在大都市打工時做住的出租屋,一百米的房子擠進去十二個租客;想起自己在領工資錢一天身無分文,全靠喝熱水硬扛,餓得背心都是虛汗;想起自己一口氣吃了十天方便面,路過火鍋店,被里面傳來的香味勾的邁不動腳步。
一個農村娃,沒有錢沒有學歷沒有人脈,一個人在城里打拼,那日子才是真的苦啊!
唐光明卻不過他的熱情,接過來一邊走一邊吃。咦,串兒好鮮美,難怪生意好成那樣。
“陳……叔……味道真好,你可發財了。”
陳二憨厚地笑道:“托國家的福,感謝黨的好政策,感謝宋書記在咱們村弄了葡萄種植項目開發鄉村旅游,咱們農民這兩個月把一輩子的錢都掙了。哎,真是做夢也沒想到我能過上這樣的日子。”
唐光明:“他們說你一年賺三十萬。”
陳二:“別聽他們亂說,哪里有那么多……我合計了一下,也就二十來萬吧……哎,娃,我年紀大了,無兒無女,其實有口飯吃就成,錢多錢少真的沒多大意思。”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村民和他老婆孩子路過。大約是孩子搗了蛋,做父母的動了真火,對著娃娃一通怒罵,還伸出手在孩子身上錘了兩拳。
娃娃吃痛,大聲號哭。
陳二看著人一家三口熱熱鬧鬧,眼睛就挪不開了,滿臉都是羨慕。
唐光明心中卻有一股怨氣涌起:你現在無兒無女,想著找老婆孩子了,當年又是怎么對我母親的。但凡你對她好一些,她會離開紅石村,我也不會成為私生子。
頓時,他的眼圈就紅了
又行了一段路,陳二就回了家,發現唐光明還跟在后面,心中奇怪:“天已經黑了,你怎么還不去找客棧住下?”
唐光明不想說話,只搖了搖頭。
陳二看他神色古怪,抓了抓腦袋:“你是露營的?咳,你們城里人真怪,好好的床不睡,偏偏要躺野地里吃苦。”
唐光明還是不說話,只默默地站在院子里,沒有要走的意思。
陳二:“娃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難,沒住店的錢?要是你不嫌棄的話,就住我家好了,我收你十塊錢一晚上,反正凍不著你就行。你不會連十塊錢都沒有吧,這樣,我找一下宋書記看能不能聯系民政幫幫你。我聽宋書記說,這人如果在外地遭了難,只要找到民政,人家包吃包住,還買張車票把你送回家去。娃,你別哭啊,人活著哪里不能遇到事,只要死不了就沒有邁不過去的坎。”
說來奇怪,他看唐光明非常順眼,感覺就好象是自己最最親近之人,有說不完的話。
唐光明:“我有錢,要不就在大叔家里住一晚。”
“好得,我這就去幫你收拾一間屋,鄉下條件差,別嫌棄。娃你吃沒有,我也沒吃,等下一塊兒對付兩碗干飯。反正是剩飯,不收你錢。”
正說著話,陳大回家了。
他看到陳二,重重地哼了一聲,一腳朝挑子踢過去。
陳二如何肯讓他踹到自己吃飯的家伙,急忙朝前一攔。
“蓬!”陳大這一腳力氣好大,正好踢中他的小腹。
陳二慘叫一聲,捂著肚子蹲了下去。
唐光明心中一痛,大吼:“你干什么!”
就伸手揪住陳大的領口,捏著拳頭要打。
這一抬手,卻看到又是一張熟悉的臉,就好象是年老的自己——那不就是母親照片上的另外一個男人嗎?
唐光明呆住了。
陳大雖然中風后口不能語,但力氣卻大,猛地甩了唐光明一個趔趄,正要動手把這不開眼的小伙子揍個半死。
突然,他的手停住了,指著唐光明“啊啊啊”地叫個不停,眼睛里流出眼淚來。
太像了,這年輕人的眉眼,發怒時聳起的眉毛,和那個女人完全相同。
一剎間,陳大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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