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這老劉還真是渣出天際了。
聽到他說這種不三不四的話,裴娜很惱火,沉著臉:“姓劉的你再說這種不三不四的話,我把你攤子給掀了你信不信?”
說罷,就伸出手去要推他家柜臺。
“別推,別推,我的姐姐,我跟你道歉好不好?”老劉大驚,急忙叫,又拿了幾盒米花糖扔她的三輪車上:“一點心意,帶回家吃著玩兒。”
“這還差不多。”裴娜哼了一聲,諷刺:“就你那手藝,做出來的東西能吃?老劉,不是我挖苦你,你的攤子能活到現在也是個奇跡,誰叫你占了個好口岸,正好在市場的入口處。”
“那是那是,所以這次搬遷我還是找的菜市場入口的門市,那房租貴上天去了,一年五萬。”老劉未免有點炫耀的架勢:“裴娜,聽說你到處找人借門市錢,真缺錢說話就是,我能不管你?”
裴娜:“管你屁事。”
再不理睬,騎上三輪車自回家去。
把東西卸在小區自行車棚中,裴娜進屋,就看到婆婆許老太正躺在沙發上看著電視。
電視里正在播放電視購物節,聲音放得很大。
自從許爽跑紅石村之后,裴娜每天又早出晚歸,許老太太也沒人照顧。實際上,就算許爽在家,也是個不靠譜的人。
那么,怎么辦呢?
裴娜就想了個辦法,請了個鐘點工,每天中午來送一次飯。
她去菜市場的時候都會把婆婆抱到沙發上,開了電視讓她看上一天。
平時房門都沒有鎖,方便門衛和鄰居進來看看許老太太有什么不妥。
老舊小區治安漏洞不少,曾經還發生過有小偷跑進屋里。可憐許老太太全身不遂,就拿綠油油地眼睛和小偷對視。
梁上君子倒佩服老太太的鎮定,狼狽而逃。
“媽,要不要換個頻道?”裴娜拿起遙控器摁了摁,換成電視劇。
許老太太:“你這是在問我嗎,我偏偏就喜歡看賣東西的節目。”
“媽,你這就是抬杠了。”
“我抬什么杠,你給我換回去,馬上。”
“好好好,換回去。”裴娜很無奈:“你這個老太婆,脾氣還真是不好。今天過得怎么樣,有沒有鄰居過來幫你翻身?”
“你當你是誰,縣長啊,別人都來巴結?”許老太太:“你一個賣菜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別人來個一次兩次就算了,怎么可能天天到,你又不給錢。”
“你這老太太跟吃了槍藥似的,誰招你惹你了。”裴娜給婆婆翻了個身,又用手使勁拍著給她舒筋活血:“我買了你最喜歡吃的米花糖,就是市場里那個老劉家的。去年他還來過咱們家,帶了一盒過來,你一頓就吃光了。我說媽你的身體都這樣了,還不忌嘴,這玩意兒全是糖,能吃那么多嗎?”
許老太太:“真當我喜歡吃那破玩意兒,還不是敷衍一下面子。別當我動不得就什么都不知道,姓劉的是在打你主意。”話雖然這么說,她還是吞了一下口水。
老太太挺貪吃的,這是她為數不多的愛好。
“什么打我主意,說話別這么難聽。”裴娜面帶不快:“人家已經結婚了,孩子都壞了。還有,現在菜市場又拆遷,以后再碰不到,你想吃他的米花糖也吃不著了,雖然說他的手藝實在不怎么樣。老太太,這下你總可以放心了吧?”
“什么我總可以放心了,裴娜,你要嫁人要想找個依靠,想丟掉我和爽爽,腿長你身上,隨便。爽爽已經是大人了,她自己能生活,至于我,你把我扔垃圾堆里自生自滅好了,誰叫我命苦呢!我四十歲的時候死了男人,五十歲的時候死了兒子,現在又是個癱瘓,老天爺啊,你為什么不讓我死啊!”許老太太大聲罵起來。
裴娜忙了一天已經很累了:“得得得,都是我的錯,隨便你說。媽媽,等你消了氣咱們再說話。”
今天因為搬東西,她回家得早,還沒有到做飯的時候,就給自己泡了一杯濃茶,躺在沙發上養神。
一時間,客廳里再沒人說話,只電視里那個女人還在不住喊“足X健,足X健……”你說人家許老太太都已經癱瘓了,電視里還播這種廣告,那不是添堵嗎?
躺了半天,裴娜終于恢復了精神,但低血糖的毛病犯了,她便拿起一塊米花糖丟嘴里:“媽,要不要吃,我喂你。”
許老太太還在生氣,閉上嘴。
裴娜:“對了,新門市我已經定下來,交了兩千塊錢定金。現在到處都缺門市,我也是費了老大勁才租到的。這事不能再拖,一拖怕是夜長夢多,明天就得把錢給人兌去。媽,上回我跟你說過,九萬塊租金,我有一萬,再去借一萬,剩下的部分你來出。”
許老太太:“我不出。”
裴娜:“媽媽,這是大事,可開不得玩笑。是是是,我今天的態度有點問題,不該惹你發火,我給你賠禮好不好?”
許老太太:“我不給,你不能要。”
裴娜知道婆婆和自己一直都合不來,見她死活不答應,心中的火又冒起來:“媽,咱們以前可是說好了的,我養你的老,平時家里的吃喝都由我去賺,你的醫藥費我來承擔,退休金不動做為積蓄,以防家里出大事急著用錢。現在咱們可是遇到大事了,門市如果不租下來,將來一家三口吃什么喝什么?”
“反正就是沒有。”
“媽,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誰跟你開玩笑,我不高興給。”
裴娜心中一顫,感覺到不對:“媽,那筆錢是不是不在了,你可得說清楚。”
老太太:“你管我,在不在都不關你的事。”
裴娜色變,騰一聲站起來跑進里屋翻出婆婆的社會保障卡,就開始用電話查帳。
老太太急了,在客廳里大罵:“死婆娘,你就是想著我的錢,你眼睛里只有錢,你當我是什么人,我還不如死了。”
很快,帳出來了,電話語音提示:“孫女士,下午好,你的余額一萬三千四百五十二塊九毛。”
不多不少,差了六萬。
婆婆的退休金每個月十號到帳,裴娜想起了就會去查查,里面有多少錢門兒清。
頓時,裴娜背心出了一層冷汗,叫道:“媽,錢少了六萬,你得說清楚怎么少了。”
許老太太:“我怎么知道,里面的錢不都是你再管嗎?錢少了,你問我做什么。”
“你天天在屋里呆著,怎么可能不知道。媽,現在的騙子實在太多,你快跟我說,晚了就追不回來了。”裴娜腦子里嗡嗡亂響,一剎間有無數念頭涌起來。
社會上有一批買保健品藥品的人專門騙老年人,自家的房門白天又沒有關,如果有騙子闖進來,老太太搞不好還真被人給下了套。
“我沒被人騙,你當我是你,眼睛就是瞎的,中貴那么好的人你不要,把人給攆了。爽爽那么乖,你也把人攆了。我是走不動,我如果能走路,也不想呆家里。”老太太破口大罵:“你這個惡婆娘,你還有人性嗎?”
她說陳中貴還好,一說許爽,裴娜就抽了口冷氣:“是許爽,你把錢給許爽了?”
許老太太哼了一聲,把眼睛閉上,只道,我就這么一個孫子,我的都是她的,沒你的份兒。
這下裴娜什么都明白了,她也不廢話,直接撥通許爽的電話。
電話響了半天,那邊才傳來許爽的聲音:“什么事,奶奶還好嗎?”
許老太太一聽孫女的聲音就大聲哭起來:“爽爽,爽爽,你怎么時候回來看我,我要被裴娜欺負死了。我如果能動,我就不活了。”
裴娜質問:“許爽,你奶奶退休金是不是你拿去的,少廢話,馬上給我退回來,你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許爽沉默片刻:“媽,錢是我拿的,但是你聽我說,我有正經用處。其實,這事也是我不對,我應該直接跟你說的。這幾個月,很多事兒我也想明白了,以往我有的地方是做得……”
話還沒有說完,裴娜就叫起來:“承認了,承認了,果然是你這個小偷。什么正經用途,打胎還是買手機,還是約上社會上你那群爛桿朋友吃喝玩樂。省省吧,你就是個丫鬟的命,真當自己是白富美?少廢話,馬上帶著錢回來,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她這話實在難聽,許爽怒了:“裴娜,你就是這么看我的媽,我還是不是你女兒?”
“你一走就是半年,回家來就是偷錢,你拿我當什么人?女兒,我沒你這個女兒,你只要把錢還回來,以后想死哪里隨便,我眉頭都不皺一下。”
許爽是徹底地傷心了:“好好好,裴娜,我跟你徹底斷絕關系。”
“斷絕關系也得還錢。”
許爽:“錢是奶奶的,奶奶給了我你憑什么要回去,拉黑你。”
“嘟——”
“爽爽,我的爽爽啊!”許老太太又開始哭喊:“裴娜你這個惡女人,你這是想讓我死啊,你這個忤逆的東西。”
裴娜一想起沒有錢就盤不了門市,以后一家人就沒地方吃飯,心喪若死:“媽,你罵吧,隨便罵,反正從明天開始我哪里都不去,就呆家里讓你罵個夠。直到……我們兩人一起餓死。沒意思,沒意思了,你我活著都沒任何意義。”
她再也說不下去了,眼淚如泉水一般涌出來。
這個堅強的女人,自從丈夫去世,婆婆又癱瘓在床后,就一個人苦苦支撐起整個家庭。風里來,雨里去,天不亮出門,天黑才回家。
無論怎么苦,她都狠狠地咬著牙,告訴自己:人活在世界上,那就是來受熬煎的,熬下去,熬到退休金到手就贏了。
沒有人,沒有人能打敗我,老天爺也不行。
所以,無論是她獨自一人去做手術,還是女兒懷孕流產,她都站直了身子不垮。
但是,現在沒有了本錢,她的堅持已經毫無意義。
她徹底崩潰了。
成年人的崩潰很多時候其實就在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