軋鋼廠運輸隊在倉庫對面起了個休息用的棚子。
占地面積不大,也就起個擋風擋雨,臨時歇腳的作用。
老是在車里坐著等,氣悶不說,也容易無聊。
大家一起聚在這個棚子里,可以聊的內容那就多了。
張家長、李家短,王家的老婆偷人,鄭家老公公扒灰。
幾句閑篇一扯,時間過去的賊快。
這天,林放來到車隊,先去倉庫看了一眼,
他見暫時還沒輪到他們那輛車,掉頭就去了休息棚。
一到休息棚,林放就聽有人說起了石城的大發現,他就聽了個尾巴。
“我能騙你們?這事兒都上報紙了都!”
林放在休息棚里散了一圈煙,問道:“魏哥,聊什么呢,怎么就上報紙了?”
“嗐!”
魏大寶接過煙,劃根火柴把煙點上,深吸了一口,
他這才說道:“石城那邊,發現了一個藏糧洞!好家伙,那糧食堆積如山!
上好的大米、成堆的紅薯,把山洞塞了個滿滿當當,聽說得有幾百萬斤呢!
真羨慕啊,要是發現藏糧洞的是我該有多好!”
‘幾百萬斤?沒那么多吧?’
林放記得,自己一共放了差不多兩萬斤大米,剩下的全是紅薯,
紅薯比較多,他記不清有多少,把藏寶洞差不多堆滿了倒是真的。
兩萬斤大米真的不多,占地容積也就13個立方左右,勉強也就堆滿半個房間。
老虎一家發現的藏寶洞,面積得有100多個平方,容積足足600多立方,
兩萬斤大米堆在里面真的不算什么,倒是紅薯那是真的多。
紅薯占地面積廣,別看把藏寶洞剩下的空間全給占了,
林放估摸著,頂多也就十萬來斤,最多二十萬斤,說是幾百萬斤太夸張了。
有聽過這一段的,催促道:“大寶,說過的東西就別扯了,后來呢?
說說后來怎么樣了!那么一大批糧食,都去哪兒了?”
“能去哪兒?”
魏大寶翻了翻白眼,道:“發現藏糧洞的就是民兵,當時就給戒嚴了,
后面直接上報,石城當地部隊開了十幾輛卡車去拉,糧食全給運走了!
報紙上說,這批糧食要上繳統籌,不過會給石城當地留下一半。
說起來,石城也是走運,他們當地起碼好幾個月的定量能足額發放了!”
林放聽的微微點頭,益發覺得自己決定沒有做錯。
如果他當時不是驚動了民兵駐點,而是驚動某戶人家,那情況可就不好說了。
人性,很難禁得起考驗。
按照這個被證明正確了的思路,林放以后再去別的地方,
完全可以多找幾個土匪的藏寶洞,來個偷天換日,把寶貝拿走,堆上糧食,
下山后再去吸引駐點民兵,讓他們去善后。
林放得寶,民兵立功,群眾得糧,線索干凈。
一箭四雕,簡直完美。
趁著現在通信不發達,這種事林放還能多做個幾次,
等到以后經濟復蘇,想做也做不成了。
棚子里的其他人,聽了魏大寶這樣一番話,也是忍不住連連感嘆。
都道石城運氣太好了些,下面幾個月的日子,怕是比四九城都過的要上一些。
有人想起林放前幾天去石城送過貨,便問道:“林師傅,
幾天前你跟王長貴好像去過一趟石城,知不知道這回事兒?”
林放搖頭道:“我和王哥趕到石城天色已經不早了,卸了貨吃了東西天都黑透了,
沒敢開夜車,就找了個招待所住下。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往回趕,還真沒那時間!”
“可惜了了……”
“報紙上的消息到底不夠詳細,要是林師傅能打聽打聽,那就好了!”
工友們感嘆了一番,新鮮勁一過,又開始聊起了男人都愛的話題。
‘報紙?’
林放對這些東西沒興趣,工友們YY的女神劉嵐早就把他拿下了,
他不好阻止,更不能跟他們聊一些具體的東西,
反倒是魏大寶提了幾次的報紙,讓林放生出了興趣。
他又遞了根煙過去,問道:“魏哥,你在哪兒看的報紙?叫什么名兒啊?”
“怎么?認識字兒?”
魏大寶瞥了林放一眼,嘖了一聲,道:“別說,小林師傅,就你這文縐縐的長相,
看起來就真像是個書生,沒準兒你還真認字兒!得,告訴你吧……
工會辦公室樓下有個報欄,每天都會張貼最新的《工人日報》和《參政消息》。
我上工之前,就愛去那跟前湊湊,瞅瞅有啥新鮮玩意兒。”
‘《參政消息》?怕是《參考消息》吧!’
放在以前,林放肯定是要拆穿魏大寶的,倒不是為了糾正他的錯誤認識,
純粹就是想看人出糗,也就圖一樂呵。
不過林放到底沒有拆穿他,這年月,認識字兒就已經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會看報紙,那更是值得大書特書的稀罕事兒。
真要這會兒拆穿魏大寶,平白得罪人不說,弄不好還得結仇。
就像院里的二大爺,別人說他初小畢業他都不樂意,非得強調是高小。
別人調笑兩句,他還得跟人置氣,也是同樣的道理。
建國初期,小學仍然是分兩個階段的,沿襲的是過往的舊制。
初等小學學制四年,一到四年級。
高等小學學制兩年,五到六年級。
51年8月下發了縮短小學學制,取消初小、高小劃分,統一為五年一貫制的文件。
52年執行了一段時間,53年又重新恢復六年制。
55年又有改動,開始增設手工勞動課。
57年開設農業常識課,也就是這一年開始,有了小學生在農忙時下鄉體驗勞動的相關課程。
農村學生本身就有農假,需要回家勞動,可以不參加相關課程。
此時,農業課是屬于課外活動,可以不參加。
58年生產勞動列為正式課程,是必須參加的。
也從這一年開始,小學六年制正式開始向五年制過渡。
眼下,四九城的小學一部分是五年制,大部分卻還是六年制。
不單是四九城,哪怕是擴大到全國范圍,五年制小學和六年制小學也是同時并存的。
多數情況下也是六年制小學為主,五年制小學為輔。
要到了64年,上級下發擴大五年一貫制小學實驗面的時候,大多數小學才開始全面轉向。
林放懷揣著對這個時代報紙的好奇,坐上了副駕。
他剛坐上副駕,準備發車。
一個工人揮著一張條子跑過來,直接就敲起了窗戶。
王長貴拉開窗戶:“怎么茬?”
來人道:“任務改了,你們別去津門了,趕緊換車,上前面那輛去北郊,這是條子!”
王長貴一聽這話,立馬不樂意了:“憑什么呀?不是說好了我們去津門嗎,怎么改北郊了?”
來人嘆氣道:“嗐!這也不賴我呀!你們前面一趟車,就是準備發往北郊分廠的,
兩個師傅貪嘴,早上湊在一塊吃了沒煮熟的東西,正跑肚子呢,我能怎么辦?”
“晦氣!”
王長貴嘴上罵罵咧咧的,還是不得不接過條子,卡在紙板上,開門下車。
林放也跟了上去,換到了前面的副駕。
兩人這一動,后面的司機都得跟著輪換,有人高興,有人罵娘。
王長貴都把車子開了出去,嘴上還在不高興的嘟囔:“去北郊還用得著開卡車?
找幾輛板車不就給運過去了?要我說,就是特嬢的那幫坐辦公室的欺負人!”
林放見王長貴一直帶著情緒,便勸道:“王哥,別氣了。這說不定是好事兒呢?
咱們這次去了北郊,下次指不定給咱們安排更遠一些,弄不好就去膠島了呢?
守著那么大一片海灣,那可比津門的海貨多了去。”
“去你的!”
王長貴笑罵道:“想什么好事兒呢?你都知道膠島海貨多,別人能不知道?
這種好事兒,想落到咱們頭上,我看難咯!
就看運輸科那幫坐辦公室的有沒有良心吧,有良心多少會給咱們點補償……”
車子很快開到北郊工廠,趁著停車卸貨的功夫,王長貴招呼林放一聲,
跳下車眨眼沒影兒,也不知道又鉆哪兒去了。
林放問了一聲,知道卸完貨還得裝上分廠維修好的機器運回去,
時間可能會拉長到中午,他也就沒耐心在原地等著,
問了一聲工會辦公室的位置,就打算過去看看。
他想著,既然軋鋼廠的工會辦公室門前都有報欄,說不定分廠也有。
林放順著工友指點的方向走了一陣子,辦公室沒看到,倒是看到了一間醫務室。
醫務室門口排著長隊,看起來還有幾分熱鬧。
出于好奇,林放駐足旁觀了片刻。
別人都在排隊,就他一個人站在旁邊,長相又特別出挑,自然難免惹人注意。
隊伍里有個大姑娘大著膽子招呼道:“嘿,同志,你也是來打針的吧?
你來我這兒排著吧,我讓你!”
人群頓時就哄鬧了起來,有人調笑,有人不樂意。
“呦呵,小焦同志,你該不會看上人家了吧?”
“憑什么呀!我們這都排了老半天了,你憑什么讓他插隊?”
小焦沒搭理那個猜中自己心思的,虎著一張臉,
沖著指責她讓林放插隊的開炮:“我樂意,我喜歡,我想讓他插就讓他插,
你管得著嗎?跟你有什么關系?”
林放聽的額頭冒汗,都不知道該不該說這姑娘虎。
他連忙道:“諸位!諸位!我不是來打針的,你們排你們的,我還有事……”
就在這時,有個工人一臉興奮的跑過來招呼:“打起來了!打起來了!
梁拉娣又跟人打起來了,快去看熱鬧啊!”
“嚯!那個潑婦又跟誰干仗呢?走!走!快去瞧熱鬧去!”
“有什么好看的,整個廠子,誰不知道她梁拉娣的大名,肯定是她贏!”
“那不一定,萬一她輸了呢?你瞅著就說解不解氣吧!”
“嘿嘿……你這么一說,我還真想去看看!”
一晃眼的功夫,林放面前排了老長的隊伍,眨眼就沒人了。
就剩下那個姓焦的姑娘,扭扭捏捏的有些猶豫。
似乎想去看熱鬧,又有些舍不得他。
林放見狀,趕緊勸道:“趕緊去,晚了可就看不著了!”
焦姑娘一想也是,沖著林放揮了揮手,撒腿就跑。
應付走這姑娘,林放也松了口氣。
這么一鬧,他去工會辦公室的心思也就淡了。
他往醫務室里探頭一看,正好里面有床、有椅子,排隊的工人還都被引走了,
里面空空蕩蕩的,挺適合用來休息。
林放心頭一動,就進了醫務室。
進了醫務室,他才知道,處置室里面還有人正在挨針。
那人慘叫連連,一聲高過一聲。
打針的女醫生就問了一句:“怎么?疼了?不打了?”
那人回頭看了一眼女醫生,口罩雖然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卻遮不住她漂亮的眼睛,
那雙眼睛水汪汪的,如此多情。
他脖子一硬,大聲道:“疼?這點疼算什么?我從來不怕疼,沒事!”
可能是女醫生的技術確實好,也可能他色迷了心竅,
他調戲起了女醫生:“丁大夫,你這針打著疼,疼完了舒服”
聽著他賤不嗖嗖的音調,林放差點沒笑出聲來,靠在門邊看起了熱鬧。
針都還沒打完呢,就敢調戲醫生,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寫。
果不其然,丁秋楠減輕病患疼痛的左手不按了,緩緩推針的右手突然發力。
那人的慘叫直接高了一個八度:“丁大夫,慢點!慢點!這下真疼,真疼!
哎呀我的媽呀,真疼!真疼!”
丁秋楠理也不理,一口氣把針劑給推了個干凈。
那人打完針,提起褲子就跑,一步都不敢留。
丁秋楠看了一眼四周,發現醫務室里就只剩下林放一個人,她也沒搭理林放,
收起針筒,摘下聽診器和口罩就準備收工。
林放見狀,心頭微微有些好奇,卻也沒打算招惹對方。
他扭頭出去,直接躺在了長椅上。
椅子躺起來有點硬,不是特別舒服。
丁秋楠看到林放一言不發的離開,也是覺得奇怪,出于職業本能,
她還是追了出來,問道:“你是什么癥狀,哪里不舒服?”
躺著的林放,看到的丁秋楠是臉倒著對準自己,她的白大褂衣擺剮蹭到了他的臉,
淡淡的肥皂香氣飄過來的同時,也讓他的臉龐一陣發癢。
林放不太習慣這樣和對方說話,這會讓他的注意力總是往別的地方集中,
他只好趕人似的道:“我沒事,你該忙忙你的,沒事的話也可以去看看熱鬧,
我聽說,梁拉娣跟人打起來了,你不去看看?”
“哦……”
丁秋楠不咸不淡的應了一聲,快到門邊的時候,她停了一下:“我對看熱鬧沒興趣,
我只對豬有興趣!”
林放一骨碌爬了起來,他覺得自己被罵了。
就這么過去找人理論不妥,可要是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那也不是他的風格。
林放眼睛轉了轉,干脆走到處置間門口對她道:“你只對豬有興趣是吧?那你等著……”
丁秋楠看著林放過來,又看著他丟下一句話離開,不由得道:“莫名其妙!”
林放出去轉了一圈,從靜止空間割了2斤豬肉,用竹繩掛上,
大搖大擺的重新回到醫務室。
他走到處置間門口一看,丁秋楠還沒走,正在翻書。
從他這個角度看去,戴著醫護帽,留著兩根兩根麻花辮的丁秋楠盡顯歲月靜好。
她大概是為了工作方便,把麻花辮疊了起來,看起來有些像是雙丫髻。
她看的很專注,林放走到她面前,她都沒注意。
林放把2斤豬肉遞到她面前,道:“對豬感興趣是吧?拿著。”
丁秋楠一臉茫然的望著林放,又看了看他手里提著的豬肉,
眼神慢慢開始對焦,確定那是豬肉,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誰對豬感興趣了?”
丁秋楠看了看居高臨下的林放,眼神不由得有些飄忽,
她指著對面道:“坐下說話,我不習慣別人對我居高臨下!”
林放依言坐下,晃悠著手里的2斤豬肉道:“哦……不感興趣?懂了!
沒什么事兒的話,那我走了。”
“站住!”
丁秋楠又咽了口口水,面無表情的道:“小心豬肉別掉地上,要是造成浪費,
那可是極大的犯罪!另外,你用豬肉引誘醫護工作人員,如果我上報廠領導,
一旦查實,廠里一定會嚴肅處理這件事!”
林放順著丁秋楠的話頭道:“丁大夫,那你說……我該怎么辦才好?”
丁秋楠有點緊張,卻還是假裝若無其事的道:“把豬肉放下,你立即離開,
我可以當做什么事都沒有發生。”
“那我等著廠里嚴肅處理我好了。”
林放笑著起身,走到丁秋楠身邊的時候,停下補充了一句道:“丁……秋楠大夫!
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林放,我是總廠運輸隊的司機。你要上報,最好上報到總廠!”
丁秋楠被林放盯著胸牌,臉色本來不太好,聽完他一番話,
這才知道,自己威脅錯了人,不由得有點傻眼。
眼見丁秋楠臉色白一陣、紅一陣,像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林放手放在兜里,從空間里摸出一張牛皮紙,把紙拍在桌子上,又把肉放上去。
他道:“丁大夫,你要是跟我說句好聽的,我就把這豬肉送給你,好不好?
要不然,平白無故的,我又是豬,又是擔上’引誘’的名聲,我可太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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