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
兩個看守山路的黑衣人正在一顆大樹下躲雨,忽然看見一個白衣年輕人施施然向山上行來。
兩人當即喝道:“任何人不得踏入山上半步,否則后果自負!”
年輕人一愣,憊懶道:“不知上山有什么后果?”
兩人勃然大怒:“大膽,可知我等為方渠城吳家人?”
年輕人忍不住笑出聲:“那你們可知我是什么人?”
“不管你是什么人……”兩人同時抓住腰間的長刀。
“老顧,去告訴他們我是什么人。”年輕人向兩個黑衣人指了指。
兩個黑衣人剛拔出長刀,身形已經倒飛了出去,一大口鮮血噴出,落地之時雙眼已經失去神采。
一個赤裸著上身的大漢出現在兩人的尸體旁邊。
“月眉,幫我把劍佩上!”白衣年輕人若無其事地跨過兩人尸體,向山上走去,“這小小方渠城的土霸主倒是真囂張,比本公子還要囂張,可不能讓他們小看。”
一個妖媚少婦笑吟吟地將一把華麗寶劍佩在年輕人腰上。
……
吳有為、章青與兩人身后的三名男子站在春雨里,身前是大門緊閉的藏功閣,身后是腐朽的陰意功。
擦掉雙眼上的雨珠,吳有為從藏功閣四層收回視線,看向一層:“章青師兄……”
“我無意見,怎么做都隨你。”章青笑呵呵地向后退了一步,以示此行以吳有為為首,而他似乎只是個與世無爭的老者,“不過要是能夠說服師叔,避免同室操戈,當然更好。”
“師兄說的是,師弟也有此意。”吳有為偏頭向藏功閣示意,“吳鐘林,你去叫門!”
“是,師兄!”一名三角眼男人跑向藏功閣大門。
“咚咚!”
“師叔在嗎?弟子吳鐘林有事請教。”
藏功閣內無回響。
“師叔在嗎?弟子冒犯了。”三角眼男人使勁一推,大門沒有像往日那般虛掩,所以今日也沒有像往日一樣一推就開。
三角眼男人回頭看向吳有為。
吳有為稍作沉默,眼神有些復雜:“劈開!”
三角眼男子有些猶豫:“吳師兄,這么做,我們與門派……”
“這么做又怎么樣?我們為陰山派做得也夠多了,可是至今我們有誰見過赤陽功,見過天意四刀嗎?連那傻子與叛徒都能學,為什么我們不能學,今日我等不過是拿回門派欠我們的,本就該屬于我們的東西而已。”
吳有為垂在兩側的雙手自然負于身后,雙眼兇戾,如鷹似狼。
“你們不要有什么顧慮,陰山派已經日落西山,難道指望那個傻子還能興盛門派嗎?此事之后,不管成還是不成,我都會帶你們下山,把答應你們的東西給你們,絕不會食言。”
章青搖了搖頭,神色間有些無奈。
三角眼男人與吳有為身后的另兩人眼神里的猶豫消失不見。
“好,就聽吳師兄的,不管這次成不成,以后都跟著吳師兄了。”三角眼男子兇狠地拔出長刀……
“咦,幾位師弟怎么都聚在這里?都是準備去看師叔的嗎?”
三角眼男人的長刀尷尬地停在半空,扭頭看向那位單手提刀,從細雨中漫步而來的年輕大師兄。
此時的年輕大師兄身穿青色長袍,身上別無裝飾,長發只用一根木簪束成了簡單的發髻,只是此行似乎來得有些匆忙,發髻扎得有些松散,額前飄著一束長發也未被扎進發髻,在輕風中微微飄蕩,卻不顯輕浮,反而給人傳遞出一種自內而外的不羈。
他的發絲上、臉頰上都是細碎的雨珠,一雙布鞋上占了不少泥垢,連衣擺上也帶著濕跡,看起來有些狼狽,只是都絲毫影響不了其身上的那股清秀氣質與那雙眼睛里傳遞出的溫潤之感。
當這雙眼里沒有了癡傻與呆氣,仿佛才是真正的大師兄……
“大……大師兄……”三角眼男人與另兩位男人臉色微變。
吳有為背負雙手,沒有動作。
章青轉身,笑呵呵地一拱手:“大師兄所來何事?”
張初停在五步之外,清朗道:“我來看望越奴師叔,不知早時梁成師弟有沒有給師叔送早飯過來,諸位師弟也是來看望師叔的嗎?那真是巧了。”
吳有為緩緩轉身,看著張初的雙眼:“大師兄既然已經不傻了,為何還要裝傻?裝傻多了就會被真的當成傻子。”
張初將刀抱在懷里:“吳師弟是什么意思?師兄傻了二十多年,幾日前才開竅,腦子還不是太靈光,不如說得明白些?”
吳有為冷哼一聲:“大師兄,不管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我便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今日,我們到這里就是要拿回本該屬于我們的東西!”
“不知吳師弟來藏功閣想拿什么東西?”張初好奇問道。
三角眼男人神色變幻,最終一咬牙,又變成了兇狠,一把將偷偷插回刀鞘的閃亮長刀又拔了出來。
“吳師兄,不必和這個傻子多說什么,平日叫他一句大師兄不過是抬舉他,到了這個時候,他算個什么東西?藏功閣里的東西,叛徒余御能拿,我們也能拿!”
三角眼語氣一頓,挺了挺胸,好像是在給自己鼓氣:“不過既然這傻子自己送上門了,我們正好把本就該給我們的赤陽功和天意四刀也一起取了,省得還要去找他。”
張初看著略顯陌生的三角眼師弟,臉上現出驚訝:“這位師弟怎么稱呼?”
三角眼昂起腦袋,譏諷道:“在下吳鐘林,大師兄貴人多忘事,當然記不住我這個小小的記名弟子。”
“哦,吳鐘林吳師弟,”張初環視諸人,視線從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師兄有些不明白,為什么師弟說赤陽功與天意四刀是本該給各位師弟的東西?”
吳有為身后的一名弟子語氣不忿:“大師兄,這赤陽功與天意四刀為什么可以傳給余御那個叛徒,卻不能傳給我們?我們為門派出生入死多年,為門派做了多少貢獻,大師兄難道心里沒數嗎?那為什么大師兄,連你這種癡傻的閑人都可以隨意學門派里的武學,為什么我們就不可以?我們不服!”
“對,不服。”三角眼憤憤接話,“既然不給我們,那我們就自己去拿!”
“我明白了,原來諸位師弟視陰山派已死,故而前來分遺產,既然如此,為何不早叫上我?”張初搖了搖頭,語氣沒了之前的驚訝,“這兩位師弟說得有些道理,但是恐怕也并沒有把事情說完,那我就將未說完的補充完整。”
張初看向吳有為:“各位師弟為什么只說自己對門派的貢獻,而不說師父對各位的恩情?在這里的諸位,除了章青師弟,誰敢說師父無恩情?尤其是吳有為師弟,如果沒有師父,恐怕早就被吳家所殺,成了一堆白骨,可是事到如今,為什么沒有一人談起師父的恩義?”
吳有為不說話。
吳鐘林有些心虛,耿著脖子道:“師父的確對我們有恩,可是那么多年,我們還沒有還清師父的恩情嗎?要是沒有我們,陰山派能撐到今天嗎?”
張初嘆了口氣:“師父當初收各位為記名弟子時就說過,赤陽功與天意四刀不能教給你們,除非有誰成為真傳弟子,還說,你們要是有誰想走,隨時都可離開。”
“諸位師弟既然自認已經還清師父的恩情,那么為何不離去?再者說,師父為什么不收各位師弟為真傳弟子,各位師弟難道自己不明白嗎?師父只去世不過數天,諸位師弟在做什么?”
吳鐘林不滿道:“不論如何,我們為門派做了那么多事,難道憑大師兄一句話就不算數了嗎?”
“我也知道各位樹師弟為門派盡心竭力。”張初指向藏功閣,“可是門派規矩在此,赤陽功與天意四刀不能給各位,不過這藏功閣平時諸位師弟也不能隨意進去,想來各位師弟對里面的不少武學還是有興趣的,只要諸位師弟能退走,那么我與師叔同意各位抄錄一份功法帶走。”
“我陰山派雖然沒落,丟失了不少功法,但是現在藏有的功法也不少,只要有了這些功法,各位師弟隨意在某城定居,都可以發展出一派不小的勢力。”
“各位師弟,師兄所言可行?”
包括三角眼在內的三人都有些意動。
的確如張初所說,這些武功是陰山派多年積累的成果,雖然這些年相繼丟失不少秘籍,但是剩下的秘籍絕對是有價值的,如果將這些秘籍視做這些年辛勞的報酬,不僅不虧,好像還賺了不少,畢竟在外面可是一功都難求……
章青依然笑呵呵的,仿佛是一個無關路人,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那些功法即使加在一起又怎么比得上赤陽功和天意四刀?”吳有為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打消了幾人的念頭。
“大師兄是怕了嗎?那日面對余御時,大師兄就是那么拖的時間吧?”吳有為的雙手再次垂下,繼續說道,“如果大師兄能夠把赤陽功和天意四刀給我,再讓我去藏功閣四樓看看,我轉身就走,從此再不踏入陰山派半步。”
“何必呢?各位師弟。”張初嘆了口氣,語氣惋惜,“退一萬步,就算我想把赤陽功給各位師弟也沒用,因為我修煉的不是赤陽功,而師父死得倉促,之后師叔也沒有把赤陽功給我,如果用混元金身代替,各位師弟恐怕又不會要,否則我便干干脆脆把混元金身功給各位。”
“拿一本修煉不了的功法有什么用?”吳有為深吸一口氣,周身氣勢磅礴而起,如巨獸蘇醒,“大師兄,終究還是要靠武功說話,那就讓我來見識見識混元金身,我不知道師父為什么要花那么大代價,幫助一個傻子修煉這種功法,早就想見識一番,希望大師兄不要讓我失望。”
張初雙手放下,右手提刀,視線一轉,看向事不關己的章青:“章師弟也想要功法嗎?”
章青瞇眼后退:“大師兄,我只是一個旁觀者。”
張初不管神神秘秘的章青:“吳師弟,沒有再談談的余地了嗎?”
“如果道理說得通,那還要練武做什么?”
“吳師弟說得有道理。”
視線交錯,張初與吳有為同時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