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方國一共才八萬人口,主島上就住了六萬多人,漁民近萬戶、帶動力的漁船有一千條。
一般來說,漁船加油,每一百噸噸位,加滿要20多桶。
所以龍五和陳麗拉回來的那一船柴油,在比別家的貨每桶便宜兩令吉的情況下,一上午就出完了。
那些漁船主和水手甚至都不需要專門的裝卸設備,一桶油連桶在內將近130斤,一個人就能扛著走,現加現還、當場結清。(漁民買油都是直接帶著家里的標準空油桶換的。就像80后小時候拿著空啤酒瓶,加上酒錢,去小賣部買啤酒。這樣,就不用等加完油之后再來還空桶)
這一幕幕,讓人不得不感慨:這些窮苦的漁民,身體素質是真的好。
“每桶油82令,一共8萬2令貨款,齊了。明天總算能給船長一個交代。”龍五和陳麗各自數了一遍錢,心里也踏實了一些。
不過陳麗心細,想到的問題更多,就琢磨著要不要把錢存到顧鯤的戶頭里,或者去一趟顧家,交給顧盼保管、讓顧盼開個收據。
夫妻倆正在商量,碼頭上卻有幾個來客,很自來熟地跳上了船。
龍五聞聲趕忙過去查看,才發現是自己的老東家劉民和汪菡夫婦,還有劉民帶著的另外兩個水手。
“劉哥,最近可好。我們今天下午又要出海了。”龍五不知道怎么面對原先的雇主,說話比較生硬。
劉民也不是臉皮厚的人,他是剛才在朋友家里砌長城,被老婆硬揪來的,所以只是客氣地說:“那你們還真是辛苦。”
一旁的汪菡暗恨老公無能,立刻接過話頭,旁敲側擊地安慰:“就是,比跟著我們家出海的時候,辛苦多了吧。一條船才你們兩個人開,人手少了一半,時間還這么趕。
龍五,你也算是一把好手了,別太拼,跟老板呢就要跟體恤下情的老板……”
龍五一貫看這個精明刻薄的前老板娘不太順眼。雖然汪菡說話隱晦,他也聽得出這里面的挑撥之意,于是嗡聲嗡氣地懟回去:
“老板娘,我知道你和劉哥待人好,不過,有個事兒我正想和你們說呢——之前你們不是允許顧老板轉雇我們夫妻倆三個月么。我跟小麗這半個月商量了一下,決定到期之后,就不回來跟你們了,我們想一直跟顧老板干下去。”
汪菡聽了好懸沒氣死。
她今天就是看到別人拿她家的船賺了大錢,來探探路子的。誰知龍五這么不給面子,直接說將來都不跟她混了。
那還拿什么借口脅迫對方吐露?
汪菡不甘心,夾槍帶棒地說:“你們可是跟咱家簽了勞動合同的,我們難過的時候也沒見解雇誰,你們現在倒是稍微有點高枝兒就想背叛舊主?這給咱家造成的損失,可不得說道說道?”
一旁的陳麗怕話說僵,連忙居中打圓場:“老板娘,我們也不是跟您作對。這水手雇傭的行規,我們也懂的。要跟你解約,給你找人添麻煩了,確實是我們不對。
但租期本來就有三個月呢,如今還剩70天,我們也算是提前告知您了,應該能把你的損失降到最小。大不了我們再拿出原先跟你時候一個月的薪水,擺酒送煙,配個不是,也夠誠意了吧。”
雇傭未到期就走人,確實有點瑕疵。陳麗不想留下把柄或者壞名聲,加上如今他們夫妻跟了顧鯤,前途遠大,所以她決定拿出五百令預算,陪個人情,換來他們夫妻自由身,跟劉民家徹底完美解約。
“這兩人不是很缺錢么?他們居然說出自掏幾百令,賠個禮,也非要跟顧鯤混?顧鯤到底給了他們多少好處?這得是多大的一條財路?”汪菡腦補了一下,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幸好她反應快,見用賠錢相威脅不可能成功后,立刻趁著剛才還沒徹底撕破臉皮的機會,把話圓了回來:
“小陳你這就言重了,既然你有誠意好說好散,姐還能刻薄了你們不成?擺酒賠罪這樣見外的話再也休提,我今兒個就給你們解約,祝你們前程似錦。”
汪菡居然還隨身帶了龍五二人當初的勞動合同(雖然帶在身上的本意是隨時拿來威脅),還另外帶了紙筆,然后大大方方當場給解約了。
她變臉服軟這么快,龍五頓時覺得渾身有勁兒使不出,就像是想懟人卻一拳打在棉花上。
汪菡說了幾句迂回墊場子的好話,甚至還支開其他雇員后,反過來給龍陳二人送了些小禮物,只說是過年的時候收到的,自家也吃不完用不完。
然后,她就迫不及待暗示許愿、旁敲側擊問起這次發財的路子:
“龍五,你們這批柴油哪兒進貨的?不會是從文萊進的?可文萊也沒煉油廠啊,都是原油運到納閩的殼牌廠煉的。”
“別猜了,不是文萊,哦不,是我不知道。”龍五差點被套路,幸好立刻虛則實之地從“不是”改口為“不知道”。
因為你要是每個是非判斷的問句,都回答“不是”的話,對方用排除法都能縮小鎖定范圍的,還是回答不知道比較穩妥。
加上龍五一貫給汪菡老實人的印象,這樣改口反而迷惑性大,說不定汪菡就以為是她自己消息不靈通、不知道文萊有新煉油廠投產了。
汪菡不甘心:“這生意本錢不小吧,哪兒就有這么多錢進貨?你們出海快20天,我們也怪擔心的,倒不是怕我家的船出什么事兒,就是擔心你們和顧家大侄兒人別有什么危險。這大海茫茫的沒個照應……”
汪菡說著,暗示她可以給龍五和陳麗五千令,現金,買一點有用的發財情報。
“嫂子你別說了,我龍五雖然口才不好,但我知道你那些彎彎繞的意思。實話實說,顧老板的本事,我這次出海也是大開眼界,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么有本事那么有膽略的人,他真是個干大事的。
我也發過毒誓,要是有半句泄露,我全家不得好死,所以你死了這條心吧,我是打死都不會說的,這是顧老板發現的獨門財路。”
龍五口才不好,不過口才不好也有口才不好的妙用。只要大是大非的事兒看得清楚,嘴笨的人懟起人來最直接。
汪菡又羞又氣,強行硬著臉皮又試了一次,甚至暗示可以把好處費加到一萬令,只要情報確實值這個價,而且保證只有天知地知、神不知鬼不覺不會泄露的。
結果直接惹毛了龍五,當場把她趕走了。
汪菡下船后,陳麗想了想,立刻跟龍五商量:“這里不能久留,還是趕緊去古晉,等老板會合吧。看樣子,老板也低估了這條財路對人的誘惑力。萬一不止汪姐一個盯上,還惹到了其他有勢力的,說不定我們就不好走了。”
“怎么會不好走?他們還會動用武力不成?我們又沒做犯法生意,租船手續也都齊全給足了錢的。”龍五還有些不信。
陳麗埋怨道:“真撕破臉了,想留下一條租來的船,還不容易?你沒聽說原先林叔家,隨便找個‘船況不良’的理由,就暫扣檢查了!顧老板對我們那么寬厚,一路上都沒讓我們敲銹補漆,被人抓住了都是把柄。”
陳磊雖然文化水平也不高,但窮人的見識和閱歷還是有的。就好比你一個打工仔,見多了陰險的包租婆,那你也會懂不少這里面的法律常識。
一個正常交房租和押金的租客,如果被包租婆說“你損壞了我的房子,損失額有可能超過押金”,人家租房前還拍了全套照片對比,那法律上還是有可能讓第三方介入,暫時強制中斷租約的。
干水手這一行,如果遇到一個刻薄的老板,總會有敲不完的銹,補不完的漆,因為船大風大浪里來去,哪天不得有些損耗。
顧鯤是因為手下人手不夠,所以這方面沒讓龍五他們干,只是打算三個月租期快到的時候,一次性全面翻修,然后把船還給劉民。
但是這些問題,遇到較真的人時,都是被人找借口扣船的隱患。
龍五這么一想,頓時覺得老婆說的果然很有道理。
他果斷說道:“事不宜遲,那你立刻把船開走,不管怎么說,不能留在港里,往正東開五海里下碇,然后等我,我會用小艇追上來的。”
陳麗:“你搞什么?一起走啊。”
龍五搖搖頭:“既然你說了這商路被人眼紅,咱也不能隨便一走了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顧小姐還在學校念書呢,要是我們和顧老板都跑了,其他人去找顧小姐的麻煩怎么辦?
我想辦法,把顧小姐接出來一起走。晚上見到老板,再讓老板定奪。寧可是我多此一舉,那也沒什么大不了,就當讓顧小姐白跑一趟、累一個晚上,安全的事兒,小心無大錯。”
陳麗想了想,同意了龍五的計劃。
她知道,丈夫雖然生意方面沒什么頭腦,不過在安全本能方面,一直是有非常靈敏、野性的嗅覺的。在海上這些年大風大浪下來,他總是對各種危險很敏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