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一日,勞動節,也是一個星期天。
身在蘭方的陳明誠,焦急地等待著前方的消息。
他是前天受到顧鯤的啟發后,想到可以布局“囤積居奇、等待官方漲價后再拋售”的柴油生意。
然后第二天一早,他就讓自己的手下火速加急、做各項準備工作。
從融資、抵押,到尋找物流倉儲、確保進貨環節。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計劃中的幾個重要節點,今天就能得到準信回音了。
蘭方的經度和海藍、越南相似,所以時間上也就比華夏時間晚一個時區,雙方的作息時間基本上是差不多的。
上午九點多,陳明誠先收到了第一個好消息。
他的心腹女助理拿著一份剛打出來的傳真件,向他報喜:“老板,匯豐銀行文萊分公司的查爾斯經理,同意了您的抵押融資申請,他說他會盡快辦完抵押/質押手續和放款。
我按照您的吩咐,額外給了他私人30萬令吉的好處……他才答應先放款,再等你的船返航后辦理質押。”
陳明誠為了囤油倒賣,需要的資金量當然是越多越好。但別看他號稱資產1500萬令吉,可大部分是固定資產,沒法快速變成現金流。
而船舶這種東西,走“抵押”程序的話,能貸到的錢并不多,要打很大的折扣——因為銀行給車船辦理的“抵押”,是并不扣留實物的,只是抵押一下產權登記的權證,而船還是留在業主手上,可以繼續經營的。
如果是車子的話,那業沒什么,因為車子很難跑出國,跑路滅失的風險就比較低。
而遠洋船舶,是可以一伸腿就去全世界任何地方的,萬一跑到一個當地法律很復雜、犯了事兒扣船不還的國家,那銀行哭都沒地方哭去。
因此,公事公辦的話,陳明誠那兩條單價三四百萬令吉的油船,走抵押手續只能弄到一百萬令左右的錢。
陳明誠當然不能忍受這種賤押,所以他選擇了另一種手續——質押。
船舶質押跟抵押的最大區別,就是船是要扣在銀行指定的港口的。因為實物被銀行控制了,不怕你跑路,這種手續能夠得到的貸款,可以達到不扣船模式的兩三倍之多。
然而,陳明誠的船還在海上呢,要再過一星期左右才能回到蘭方,而他要錢要得特別急,絕對等不到一個星期的。
所以,公事公辦的話,就意味著他要么拿不到足夠的錢,要么他拿到錢的時間太晚、誤了大事兒。
陳明誠的選擇是:那就不公事公辦了。
他給匯豐文萊分公司的查爾斯經理,個人塞了30萬令吉的好處,換取對方違規操作、各方面通融一些。
殼牌石油本來就是匯豐文萊分公司的頭號大客戶,陳明誠在跟對方拿錢的時候,又極盡巧舌如簧,拼命吹噓他這次借錢“只是短期周轉一下,是千載難逢穩賺不賠,絕對不可能讓匯豐銀行有風險的好買賣”。
那口才,基本上跟堵神里陳刀仔(劉得華)跟花柳成(吳猛達)借高利貸時的臺詞差不多了。
如此花言巧語、加上那30萬令吉起的作用,終于讓查爾斯利令智昏,決定為他擔一次違規操作的干系。
“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兒,只是打個時間差。到時候等他的船回來了,補上手續,再花點小錢籠絡一下手下人堵上嘴,神不知鬼不覺……”估計查爾斯就是這么想的。
……
搞定了匯豐銀行后,陳明誠的第二個問題,也是最大的問題,就是貨源了。
接到匯豐喜報后半個小時,他收到了一條不太樂觀的消息。
女秘書接到前方匯報后,慌慌張張告知:“老板,胡總不愿意在這個時間,出給你這么多貨,他覺得有點敏感,怕擔內幕交易的責任。”
陳明誠一聽就火了。
他連匯豐銀行都搞定了,這邊怎么可能掉鏈子!
這種加杠桿的生意,都是任何一端飛輪轉起來之后,就停不下來的。
“為什么不賣?我們也進了他十幾萬桶油了吧?粵東是華夏經濟大省,堂堂一省的石油分公司,難道調度貨源還會有難度?”陳明誠質問秘書的時候,覺得自己太陽穴都在跳。
女助理:“聽蔡經理的意思,胡總似乎是覺得我們跟他交情不是很久,突然提出這么大的單子……怕你是同僚派來給他下套的。”
女助理提到的蔡經理,是陳明誠派去粵州前方常駐的聯絡員,負責對華石油那邊的公關。
陳明誠捋了一下之后,大致明白對方的顧慮了。
大型國企內部,人士糾葛也是很復雜的。身居高位的人,難免會擋了別人的路,當然要小心被仕途上的競爭對手下套了。
在知道了油價即將大漲的內幕消息之后,再卡在漲價前一兩周,大批量出貨囤積,這事兒如果泄露了,對于國企的負責和具體經辦人,肯定是一個不小的罪過。
國家律法對普通民間商人,和對國企管理層,要求是不一樣的。普通商人能做的事情,國企工作人員不一定能做。
如果陳明誠跟對方是老交情了,不怕泄密,那估計倒是沒什么。
可陳明誠跟對方也才兩三個星期交情呢。剛剛嘗了點甜頭,就突然放大合作尺度,誰都會擔心的。
偏偏陳明誠又繞不開對方。
因為他要的不是幾千桶、幾萬桶,而是至少幾十萬桶。
不托關系正常買,肯定是買不到那么多貨的。
陳明誠思之再三,追問:“那這事兒就沒說什么解決方法?小蔡是怎么辦事兒的?胡總擔心,我們有沒有辦法消弭他的擔心呢?”
女助理:“聽蔡經理的意思,胡總是要你本人去粵州,跟他面談,并且最終當面交易。他要確保你不會中途甩開他。”
“去華夏?還要駐留一段時間?”陳明誠微微縮了一下。
他對華夏的經濟環境和營商氛圍不是很了解,人生地不熟的,要一直駐留,他還是有點擔心的。
雖然,上個月他就去過兩趟了——當時是為了通過顧鯤,結交到包括胡總在內的石油公司部分人脈,所以不得不去。不過陳明誠雞賊得很,覺得那兒的氛圍對資本家的保護力度不太友好,他自己就回來了,留下了一個馬仔聯絡。
思之再三,終究還是利益的誘惑占了上風。
不過,以陳明誠這樣的老江湖,就算決定親自去粵州斡旋,他也是要留些后手的。
為此,他緊急請教了不少自己的朋友、合作伙伴,尤其是對華夏營商環境比較了解的人,做一些風險評估。
最后,他綜合各方意見,想到了一套自以為比較穩妥的辦法:他自己先坐飛機去粵州,然后,讓手下準備一條快船,手續齊全的那種商船,也去粵州港或者特區近海待命。
有什么商務宴請,可以請客人到船上來聊,風聲如果不太對勁的話,也可以立刻上船。
要是別人不知道他在船上,那就悄咪咪徐徐溜之,通過公海回到蘭方。
要是別人知道他在船上,還可以一伸腿跑到香江近海。94年香江還在布列塔尼亞人管制下,應該萬無一失了。
自以為萬全的陳明誠,當天就讓秘書買了從古晉飛粵州的機票,北上華夏!
……
后續的商務談判都很順利。
勞動節假期后兩天,陳明誠率先弄到了匯豐銀行查爾斯經理那邊辦理的款項。
5月5日,他談妥了一切柴油進貨交易,并且在7日完成了正式交付。
價值三千多萬令吉、大約折合九千萬人民幣的柴油、汽油,在粵州港的某個碼頭,僅僅劃轉了一下庫位,轉移了一下產權權屬,根本都沒有運輸。連港區的工作人員,都沒察覺到這里有任何交易。
(之前的交易是只買柴油的,因為蘭方只有柴油消費多,汽油運多了賣不出去。這次因為本來就沒打算運走,是想就地倒賣的,所以無所謂——賣家告訴他柴油貨不夠,汽油愛買買不買滾。)
一桶180塊錢,九千萬足足有50萬桶,占了很大一個倉庫,能灌滿一條8萬噸載量的大油輪。
購買的文件名義,依然是“海船自用”,雖然數額規模大了點兒,但沒人查就解釋得過去。
一條小鷹號航空母艦加滿油就需要1萬4千噸(船用柴油八千噸、航空汽油六千噸),哥是給六條航母買的不行么?
這筆進貨交易完成后,又過了一周。
5月15日。
華石油總公司、粵州分公司,正式宣布區內燃油價格上調——其實總公司下發的文件,和其他部分省的分公司,調價還要早幾天。
而粵東這邊,已經是為了廣交會期間物價穩定,所以又多虧了幾天——據說,還有不少長途車主,因此在路過粵東省的時候,這幾天出省前都在高速服務區把油加滿。
價格上調后,陳明誠又稍微捂了一會兒,大約也是一周多,等市面上的便宜油存量耗一耗,然后找曾經賣給自己的貨主,反向出貨。
每升油凈賺四毛錢,九千萬人民幣的貨款,直接漲到了一億二,毛利三千萬!
刨除其他財務成本、各種不好細說的開支,他個人起碼剩下兩千五百萬!
不過,就在他準備收錢走人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老板,您用來操作交易的賬戶,被人凍結了!”
“聯系不上蔡經理,難道是被控制了!”
陳明誠驚出一生冷汗,他連忙打了一個號碼,但是聯系不上。
跑!
先跑再說!靜觀其變!
這是陳明誠腦海里唯一的念頭。
“立刻叫車送我去特區!讓船在特區灣近海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