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時節后的第二天，是每年一度的山神祭。
這個節日屬于黑水縣一帶的特殊節日，起因是一百多年前有了一場大的地震，附近的大山裂開了，人們為了平息山神的怒火就舉行了祭祀活動。
在地震中壓死的牛羊和山上遇難的動物被做成了熏肉臘肉等過冬物資，死掉的人被集中在一起丟進了火坑焚燒掉。
當時也不知道是誰提議的，這個月誰家死了人就一切從簡，然后也不能耽誤兒女結婚。
山民是樸實的，在喝酒吃肉并一起挖坑干活之后，難免就因為聚集在一起互相認識了，于是反正就是那樣，家里死了男人的很快就找到了新家。
這里的風俗就是男人幫女人安葬了前夫，那么住在一起也沒有什么。
后來這個節日就成為了儲備物資，以及寡婦們結婚的日子。
誰家過冬準備的物資多，這個時候肯定是能夠顯擺出來，順便拿點去給寡婦小姑娘家里。
對方若是收了，那么就是有這個意思了，山神祭的時候要一起出去跳舞，至于跳舞完之后做什么？當然是磨合了。
從月初開始，家家戶戶就開始準備新棉被、臘肉、熏肉、儲備蔬菜米面、地窖的清理、重新規劃房屋空間、牲畜的繁殖配種。
今天是小雪時節，距離山神祭，還有兩天。
王蘭陵對這個節日也比較在意，山神祭是老爺們的說法，一般人都是叫寡婦節。
黑水縣女人出嫁對男方的要求并不高，就算是縣里人嫁給鄉里人，主要也就是身體健康能干活，不是病秧子，也不是那種游手好閑的人。
只要稍微打扮一下，干凈一些，不是那種歪瓜裂棗的貨，想要娶媳婦并不難。
田地可以租別人的，房子也可以自己蓋，有力氣的踏實漢子，在什么基層里都受歡迎。
只要不是娶那種條件太好的女人，娶媳婦的成本并不高，而娶寡婦的成本還要低一些的。
王蘭陵對手下人的事情也比較關心，就詢問道：“我們這邊的人，十八歲以上的，基本上都成家了吧？”
相對來說，男人還是喜歡小姑娘，喜歡二十歲以上大姑娘的，基本上都是找不到對象的人。
王蘭陵比較例外，他的認知和喜好，一定程度上還受到了另外一個時代的影響。
田遠方迅速說道：“都成家了，大人您手下的這些人都是有力氣有工作的好漢子，城里不知道多少人過來說媒呢，哪里還有落下的？”
王蘭陵點了點頭，“這樣就好，通知下去，結了婚的人就不要在山神祭上找妻子以外的人跳舞了，也不要調戲婦女，不要自來熟去和漂亮姑娘嘮叨，讓邊世英帶人巡視，發現我們的人壞了規矩的話，直接原地革職，以后永不錄用。”
“是！”田遠方鄭重的答應下來。
其余人對這個要求也沒有意見，雖然也覺得王蘭陵多管閑事，但畢竟是王大人的要求，還是要聽的。
王蘭陵看向了其余人。
“我這些天不經常出門，一直都在家里學習，你們有什么事情就說吧。”
尹無憂站起來說道：“靈通郡那邊出了一些問題，我正在慢慢解決，那邊的商人說是被上面人提醒，不能再到我們這邊買東西。”
王蘭陵想起了靈通郡的郡守，對于那個人還有些印象。
和云天賦不同，周幼節給王蘭陵的感覺，是肯做事的官。
王蘭陵問到：“你打算怎么解決？”
尹無憂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要王蘭陵來提醒，他本身也是一個有能力的人。
“郡守不讓那里的人過來買東西，那我們就把東西拉過去賣！我們在靈通郡的商販并沒有受到為難，我想靈通郡的人也不愿意太過得罪我們，徒增是非。”
王蘭陵點了點頭，“這算是一個辦法，不過我有個更好的建議。”
尹無憂迅速雙手抱拳，躬身說道：“還請大人賜教。”
王蘭陵說道：“山神祭雖然是我們這邊獨有的節日，但這種秋收冬藏的節日，在很多地方都有，人閑起來了，再加上要準備東西，自然就會誕生節日。”
“眼下還沒有到下雪的時候，河水也沒有上凍，是一年里相對平緩、沒事干的時候，等黑水河上凍之后，就更加安靜了。”
“我出一萬斤肉，豬肉、羊肉、牛肉各有一部分，再出一些雞蛋，不論是黑水縣還是靈通郡和其余縣鎮鄉下，五十歲以上老人都可以過來免費領取半斤雞蛋或者二兩肉，送完為止。”
尹無憂想不明白這個和做生意有什么關聯，疑惑的說道：“大人是要開萬叟宴？”
王蘭陵搖了搖頭，“算是讓利于民吧，也是為了讓更多的人知道我們黑水縣。”
尹無憂并不傻，也不笨，只是想問題的方式主要是體現在官事上，他說道：“那么多人過來，需要更多的人手維持治安，縣令和知事那邊要如何說道？”
“我做我的，與他們何干？”王蘭陵冷冽的說了一句，不耐的說道：“和縣里人都說好這個事情，我做的事情都是為了他們好！”
“更多的人知道黑水縣，愿意過來，這邊的生意才會好，每個人才會有工作，不需要累死累活的去種地。”
“大量人員過來，難免會出一些嘈雜的問題，我們這邊方言和靈通郡也有區別，所以更要服從指揮，有什么事情都要迅速傳遞到街道負責人那里。”
尹無憂還是感覺棘手，但也察覺到了利益。
這一次如果安排好的話，那么就是處理最少幾萬人的運作，可比徭役的時候更大勁。
這種處理幾萬人事務的工作經驗，對任何一個人有野心的人來說，都是一個功績。
反正有王蘭陵坐鎮，尹無憂很快就鄭重的說道：“是！”
王蘭陵看向了幾人，“胡歸橋負責登記和紀錄，尹無憂負責總體的協調，物資的看管和分配，田遠方負責治安，邊世英帶人在縣城外面的鄉鎮道路上巡視引導，其余人聽候他們差遣。”
“這事情光是依靠我們不行，所以要讓各個鄉鎮和縣郡的人幫忙說清楚，還有就是畢竟是老人，有些事情說了一百遍他們也聽不見，我們的人力不能浪費在這里，我會找一些老頭老太太來負責這個。”
訓斥老人這種事情，王蘭陵不能做，他的手下也不好做這個，太傷名聲了。
哪怕對方是真的讓人著急，也不能罵。
當官也是如此，不僅是王蘭陵，就算是知事也不好和一個老人計較，所以小鬼和兵吏就是最好的代言，直接將這些人擋在門外就可以了。
官以吏馭民，老百姓對威風八面的酷吏又恨又恨不得取而代之，想著他日能夠成為人上人，不受窩囊氣。
什么時候老百姓不想成為走狗，也不想成為大官，只想著讓那些欺負人的人死，那就是改朝換代的時候了。
現在想要當官的人數不勝數，愿意把女兒嫁給小吏的更是數不勝數。
王蘭陵從自己手下的態度和行為上，就知道這是一個太平盛世。
尹無憂胡歸橋等人都答應了下來，只覺得王大人又是要做大事了！
然而王蘭陵的屁股，雖然一直都是坐在這些人的頭上，但從始至終都是和這些人不是一條心。
這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事情，王蘭陵很清楚尹無憂等人升官發財的鴻鵠之夢，但是他就是騙著這些人和他一起待在小水溝里。
胡歸橋主動說道：“大人，紡織廠那邊已經做出了蒸汽紡織機，運作了幾天，發現聲音太過嘈雜，而且經常會出一些小問題，還不如巧匠的動作快。”
王蘭陵溫和的說道：“一開始都這樣，慢慢熟悉之后，把機器的問題找到，規范并改進之后，效率就上去了，一開始的火車比馬車也快不了多少。”
胡歸橋應聲說道：“是！還有就是最近磨面榨油織布的都多了，幾個河邊的水車都在一直開著，百姓們擔心冬天上凍了就不能用了，所以來的比較多，現在多數用的都是錢，外面的借條已經不多了。”
王蘭陵總共印發的借條也就是一萬多塊錢，總的來說并不多，他從結婚有了錢之后就在主動的償還那些借款，主動的把大額借條收回來。
“現在還有多少借條在外面？”王蘭陵感覺應該不多了。
胡歸橋說道：“還有一千塊的借條，九百塊是一些村子和鄉鎮的人，剩下一百多都是縣里人，可能是想著將來求大人您辦事，所以這部分借條估計暫時收不回來了。”
王蘭陵皺起了眉頭，“查一下！鄉里人怎么可能會積攢那么多借條不花？我看是有人下去把借條收集了起來！”
能花出去的錢才是錢，王蘭陵一直都在主動還款，鄉里人還不至于消息閉塞到這種地步。
即使是有人不在意這些錢，那也不會有九百塊的借條滯留在窮的叮當響的農村。
現在天涼了，花錢的地方只會更多，不可能不要。
而且大額借款，王蘭陵已經都主動給了，剩下的都是幾分幾毛的小錢，分散下去可是一千多人。
看到王蘭陵發怒了，步功迅速緊張的說道：“大人，這個確實是有人去鄉下買了借條，主要是收藏用……”
“收藏？”王蘭陵皺著眉頭看著步功，“我記得我早就說過了，借條這個東西只有本人或者是家屬才可以用，九百塊的借條在農村里會涉及到多少人你們不知道？怎么這點敏感度都沒有？”
王蘭陵看向了趙恭謙，“這事情你去調查，我倒是要看看，是誰把手伸到了我這里。”
趙恭謙一直都沒啥事情做，王蘭陵自從有了錢之后，對趙家人一只都客客氣氣的，就像是在養著閑人一樣。
“是！”趙恭謙答應了下來，感覺自己突然有了一些存在感。
步功感覺到了強大的壓力，額頭發熱，手心也冒出了汗水。
“大人……”步功低著頭，緊張的說道：“是小人……還有縣里的布商顏和玉、米鋪老板朱伯仲一起做的，因為當時覺得大人您欠了錢不好，就主動為您還了那些錢……”
替他還錢？
王蘭陵早就把欠顏和玉還有朱伯仲等人的錢還了，這些人推辭也沒用，還清債務就是不想再有金錢上的聯系。
結果倒好，這些人勾結自己人又把王蘭陵給鄉人的東西霸占了。
王蘭陵并不反對鄉人們拿著借條來找他辦事情，雖然一直都在主張收回借條，但只對某些人是強收，其余人都是引導為主。
但這些人里不包括這種投資商人！！！
這次若不是王蘭陵聽一遍就察覺到了問題，只怕到時候有涉及到一些利益上的時候，這些人就把借條發給那些小民了。
官以吏馭民，而商人和地主也喜歡挾持民意去逼迫上面人更改政策。
王蘭陵平靜的看著步功，沒有什么好臉色。
步功迅速噗通的跪在了地上，一句求饒的話都說不出口了，低著頭等著審判。
在過了五六秒鐘之后，王蘭陵開口說道：“胡歸橋，去找這幾人把借條收回來，該多少錢就多少錢。”
“是！”胡歸橋答應了下來。
有些事情胡歸橋沒有說，就是步功也找過他，想要購買一部分借條，不過胡歸橋沒有答應。
這種事情胡歸橋在拒絕之后也沒有和王蘭陵說。
一是覺得都是自己人，而且步功還是最先跟著王蘭陵的那批人，他不好說。
二來就是王蘭陵很少過問環衛司的事情了，胡歸橋覺得只要自己好好管理這個地方，就不會有問題。
現在想來，胡歸橋就發現自己太幼稚了，險些就被自己人坑了。
王蘭陵看著步功說道：“這事情就這樣了，朱伯仲為我去靈通郡買了一些物資，你也為我辛辛苦苦做了許多事情，我不是不念舊情的人，只是下次再有這種事情，咱們就要形同陌路了。”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步功迅速磕頭謝罪，也松了一口氣。
尹無憂察覺到了王蘭陵的態度，主動的說道：“大人對顏和玉有什么評價？這人幾次前來我們這里求見，對我們的織布機也很有興趣，想要給大人您做生意。”
王蘭陵搖了搖頭，“年底了，估計縣令也要對家里的豬動手了。”
尹無憂被王蘭陵提點了一下，很快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原來如此，這事情我當初在郡里的時候也了解過，因為桑木桑絲的短缺，縣令為黑水縣的幾個布商都開了通商的批條，從外面買了許多布料來應對年底的檢查。”
等檢查過去之后，自然就是殺豬的時候了。
這事情和王蘭陵無關，他不會參與，顏和玉那些人他是一開始就知道結果的，尤其是這些人又把心思打在了他這里，王蘭陵自然沒有什么給人擋刀的覺悟。
那些人倒霉的也不冤，官家的話，怎么能信呢？
雖然當初確實是因為自己的關系，縣令才有了養豬的想法，但王蘭陵對那個賣河邊宅子給自己來換經商資格的奸商，可一直都是很討厭的。
那房子若不是建造司的人去翻修了一下，絕對不會這么平靜。
看那房子四周住的都是什么人？
都是窮兇極惡的刁民！
在散會回家之后，王蘭陵在床上睡了一個安靜的午覺，睡覺之前照例看了一遍睡眠秘籍。
一覺醒來，王蘭陵感覺自己的右手手掌有些發麻。
《辣手佛心》
編著語：
如果你殺過人，那修煉這本學武，對你沒有什么幫助，不如學習其它的武學。
如果你認為你不會殺人，那么也不要修煉，這書對你同樣是沒有什么幫助。
你殺的人少了，你的成就不會高。
你就算是修煉到最高級，也擋不住軍營里的炸彈，擋不住修煉其余秘籍的高手，所以習武需謹慎，切勿傷人。
如果殺人了，請自覺到就近的衙門自首，主動承擔自己的過錯，不要把責任推卸到本書上。
這本一直都被王蘭陵當做是睡眠秘籍的助眠書，其實是一本講究心行合一的佛學心法，而不是武功秘籍。
它是那種嘴上和心里、腦子里都要悲天憫人，學會理解他人，但是手上下手絕對不會含糊的功法。
并不是虛偽，是那種始終都堅定的認為你該死，但還是會同情你，勸說你，然后辣手殺死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