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前,張天祥冒功被曝光后,王守仁去遼東衛所,調查冒功案。
他不忘宣傳自己的心學,帶回一群對心學崇尚的書生。
車馬緩緩駛入京城的街道,書生走在車馬兩旁,徒步隨他入京。
嚴成錦還以為,是李東陽的粉絲。
畢竟在京城,只有李東陽能有出門就被私生飯貼身護航的待遇。
直到王守仁從馬車上下來,他才驚覺。
“老高兄今日沐休?”王守仁微微作揖。
與在翰苑當值時相比,他似乎開朗許多,不再終日一副求而不得的思索神色。
嚴成錦道:“本官的身子不舒服,沐休半日。”
男人也是會來大姨夫。
激素、智力和情緒都會有變化。
慎重起見,每當嚴成錦感覺來大姨夫后,就不會寫彈章或議事。
免得考慮不周,導致制定的計策,有所遺漏。
“九邊冒功案,你查得如何了?”
王守仁看向嚴成錦,欲言又止:“九邊情況不妙,在下還有要是,需先入宮面圣。”
他剛才在馬車上看見嚴成錦的轎子,特意命人停下來,有事相求。
從九邊帶回的書生弟子,有富貴子弟也有寒門出身。
在京城落腳,吃住行需要一大筆銀兩。
王府雖然家財萬貫,但那是父親的銀子,父親本就反感他講學,又怎會接濟他的門生。
只是老高兄向來慎重,未必肯答應。
嚴成錦見他支支吾吾,便知道有事難以啟齒:“伯安兄有事便說,在下雖然不會幫忙,但聽聽也無妨。”
“……”王守仁。
嚴成錦估計,圣人都解決不了的問題,這應該很難吧?
既然如此,就不自尋煩惱了。
王守仁微微躬身,低頭臉色微紅:“這些書生,為我在九邊講學的追隨者,入京無處落腳。
良鄉的塌房廂房眾多,可否、可否請老高兄,給他們便宜一些。”
在大明,書生入京讀書,無異于后世出國留學。
費用是一筆極大的開支,有人甚至需要積攢幾年
王守仁出身名門,無盤纏之類的困擾,卻能替書生考慮到這些。
這廝的腦子,果然細致入微適合辦案啊。
嚴成錦看向那群讀書人,道:“本官有個條件,伯安兄答應,我便給最廉平的價錢。”
“老高兄請講。”
“安置一個書生,伯安兄便要護衛我十次,先記賬,本官需要時在提取。”
嚴成錦覺得不虧啊。
藩王很快就要入京了。
需要一個有腦子的強力護衛,葉準沒腦子也不強力,牟斌和蕭敬強力,但沒腦子。
且他們二人,要留守在陛下身邊,不能十二時辰全天候。
王越?護衛這種事,當然是越多越好啊。
王守仁司空見慣,甚至早已猜到了。
畢竟他對于老高兄的價值,只有武力而已。
“不成問題,那在下便與老高兄約定了。”
王守仁轉過身吩咐幾句,他自然不能帶著書生入宮。
一群書生朝著嚴成錦微微作揖。
嚴成錦讓下人,帶他們去良鄉找謝玉,塌房是謝玉在京營。
刑部的衙門,
熊繍將準備秋后問斬的人,全都找了出來,準備給陛下批紅。
他升任了刑部尚書,掌管大明司法。
最大的愿望就是執法公正,稅賦均平,助弘陛下得大明盛世。
“熊大人,下官徹查就九邊冒功案,得了一批新的名單。”王守仁將名單遞過去。
熊繍翻開看了眼:“本官這就向陛下稟報。”
“恐怕,下官也要面圣,這次徹查薊州冒功,發現了一宗案子。”王守仁道。
紫禁城,東暖閣。
寒風從殿門外涌入。
盡管國庫收了一批銀兩,弘治皇帝依舊舍不得用地龍,他命蕭敬燒了一盆炭火,放在御案旁。
蕭敬蹲在地上,不時翻翻炭火,讓他燃得更旺盛些。
陛下的體質變化很大,抗寒能力明顯提升。
只是手僵了,寫不好字,有時需放在炭火旁烘一烘。
“陛下,張天祥押回京城了,是將其打入刑部大牢,還是交由錦衣衛斬首?”
熊繍走進大殿中,微微躬身請奏。
對于張天祥這樣的人,恨不能親手殺之而后快。
弘治皇帝微微轉頭,看向蕭敬:“朕怎么記得,答應將張天祥交給了都察院?”
他記得交給了嚴成錦。
熊繍卻道:“臣一會兒便命人移交都察院,陛下,王守仁在殿外候見。”
弘治皇帝微微頷首,示意宣王守仁進來。
“臣王守仁參見陛下!臣在寧遠發現,遼東的鹽引操控在士紳林魏懷手中。
官府支鹽給此人,而不支給其他鹽商,致其暗中掌控遼東的鹽價。”
買賣鹽需要鹽引。
官府如果多賣某個鹽商多一點,這個鹽商就會獲得大量的利潤。
而鹽引,又分為常股和存積兩種。
那些拿著常股鹽引的商人,一兩年都兌換不到鹽,鹽引在手中根本無用。
存積鹽引馬上就能換到,遠比常股快。
故而,存積鹽引比常股鹽引更貴。
弘治皇帝放下狼毫筆,想不到遼東又牽扯出貪腐之事。
“王卿家查出來了,與哪位官員有關?”
王守仁深深地看著弘治皇帝:“寧壽侯和建昌伯!”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氣,許久沒看見這兩人了,王守仁不提,他也懶得問。
蕭敬知道陛下要問什么,率先上前一步,忐忑道:“那日去良鄉看銀山,寧壽侯和建昌伯沒回府,失蹤了。”
這兩個貪財的人,看見銀子就走不動路。
可是良鄉的銀礦,裝箱帶回了戶部,兩人沒道理留在良鄉。
“兩個大活人,怎可能失蹤,調遣五城兵馬司的官犬,把人給朕找出來!”弘治皇帝怒道。
“此事,且先別讓皇后知道。”
皇宮外,牽著官犬的衙役搜尋大街小巷。
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徐勇,騎著大馬,牽著一只大黃狗挨家搜索青樓。
“先搜青樓,跟鴇母說十幾年來,從沒給過銀子的客人,她們便知道是誰了。”
“是大人!”
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衙門接到青樓的投訴不少。
張家兄弟不上朝時,喜歡蹭青樓,看藝伎吹拉彈唱,蠶豆連吃帶拿,從不給錢。
徐勇接到鴇母報案也無可奈何,總不能鬧到陛下那兒去。
便給幾兩銀子打發走了。
嚴成錦從李府回來,看見五城兵馬司似乎在抓人,“徐大人,京城可是出現了重犯?”
上一回,五城兵馬司出動,還是抓白蓮的時候。
若京城出現逆賊,他打算找牟斌多要幾個錦衣衛。
徐勇躬身恭敬道:“張家兩位爵爺碰了鹽政,逃之夭夭,陛下下旨抓捕,京城并無暴亂,嚴大人不必擔憂。”
張家兄弟出海真是時候……
嚴成錦假裝不知,坐上轎子回府。
半個時辰后,徐勇入宮稟報,“陛下,官犬也找不到人。”
弘治皇帝嗔怒:“兩個大活人,還能跑到海外不成!”
“據探子報……寧壽侯在良鄉船廠買了一艘漕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