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面色平靜:“張愛卿是太子和皇孫之師,定要入閣輔佐,楊卿家是朕欽定,諸公不必再言。”
嚴成錦還太年輕,太子又與嚴成錦沆瀣一氣,過猶不及,改制進行下去,未必是好事。
內閣需有楊守隨這樣的諫臣。
李東陽躬身:“臣附議。”
改制的弊端,三年看不出來,五年或許就暴露無遺,他也是為嚴成錦留一線。
楊守隨入閣,資歷比韓文稍差,能力卻不低。
百官低著頭,再無異議。
新增兩位閣老,內閣值房顯得窄小和擁擠。
嚴成錦請乞弘治皇帝,令工部鑿開兩間值房的墻,增大一倍辦公區域。
六張書案,宛如扇形排開,疏奏典籍堆摞如山。
楊守隨黑著臉閱奏,兩日下來發現,嚴成錦閱奏極少,諸公秉燭閱奏,此子天沒黑就下值。
讓其余人工作量巨大。
“劉公,不如將疏奏均分為六份,要事同議?”
劉健頷首點頭,其余四位閣老無意見。
霎時,疏奏不斷搬到嚴成錦的書案上,比人還高,今日不閱完,明日還能更高。
嚴成錦眸中微動,楊守隨結交朝中百官,反對變制。
但他為官卻清明廉正,是除韓文外,第二個因得罪劉瑾被罰米的人,無可彈劾之處。
想到又要忍痛除去一名官員,心中不免有些復雜。
一日,大清晨。
嚴成錦看到寧夏的疏奏,是安化王朱寘鐇請乞三十萬兩,賑濟西北災民。
許多人以為朱厚照當皇帝時,只有寧王造反。
其實,朱寘鐇造反比朱宸濠更早,但沒張羅起來,知名度遠不如寧王。
看來,要給老爹去一封書信。
嚴成錦看向楊守隨:“楊大人,這里有一封疏奏,本官難以定奪。”
楊守隨有些不悅,卻道:“送過來吧。”
文吏將疏奏送過去,楊守隨平靜的神色微變,漸漸蹙著眉頭,三十萬兩,不算少。
斟酌一番,寫下票擬夾在疏奏中。
很快,疏奏送去奉天殿。
弘治皇帝心情久久不能平靜,看到楊隨守票擬的決斷,不由問:“寧夏大疫,是何時?”
楊守隨道:“應當是我朝與韃靼交戰,許多尸骨無人處置,釀成災禍。”
兵亂之后,必有大疫。
嚴成錦躬身:“臣以為,不當賜給賑銀,若安化王有反心,必會釀
成大亂。”
他還是想給楊隨守一次機會。
若楊守隨只為了排擠他,而反對變制,休怪他辣手摧官。
如同秦朝,以法家治國,還是以儒學治國。
朝廷并非慈善之地,理念和信仰不同,不可與之為謀。
楊守隨見嚴成錦反駁:“寧夏軍戶眾多,臣考慮再三,才作此票擬。”
“撥賑銀二十萬兩,糙米五千石。”寧夏是軍戶聚集的重地,多為邊軍的家眷,弘治皇帝心存撫恤之恩情。
“臣遵旨。”王瓊道。
寧夏,安化王府。
朱寘鐇收到朝廷命藩王養豬的誥敕后,與謀士商議許久,這豬不能養。
朝廷日漸強盛,若再不起兵,只怕沒有機會了。
屢次改制,早令士紳有所不滿,加之紅花稅未廢,這是起兵的機會。
“宴席準備好了嗎?”
今日設宴,宴請鎮守太監、都御史僉事和寧夏知府等人,還有一個重要的人物。
等斬殺了鎮守太監李增,就劫掠庫藏,燒毀黃河的渡船。
謀士出聲提醒道:“嚴恪松未必會來。”
成敗在于斬殺嚴恪松,令寧夏三邊無人戍守,不得天子號令,邊軍不會輕舉妄動。
“他不來,本王也要殺他。”
朱寘鐇在河套募兵五萬,藏于山野中,加上軍中千戶楊忠、李睿和張欽等人的邊軍兵馬。
可以在軍營中,除去嚴恪松。
但他能來,能省不少麻煩。
“刺客埋伏好了嗎?”
“回稟王爺,弓箭手五百人,弩手一百人,帶刀刺客三百人,皆藏于王府中,酒菜亦有劇毒,定讓諸位有來無回。”謀士道。
王府的大小寢房中,藏滿了刺客。
安化王微微蹙著眉頭:“毒士是哪里雇的,毒不毒?”
謀士招了招手:“劉瑾,你過來。”
劉瑾正拎著刀要殺雞,卻被謀士叫住了,堆著笑意走過去:“小人見過王爺!”
朱寘鐇皺眉:“怎么是個太監?”
謀士笑吟吟地捋須道:“不是太監,是被韃靼人閹了,會廚藝也會毒方,實在是難得的人才。”
“小人先準備宴席去了。”
韃靼大營被明軍奇襲后,他慌亂逃命去了,聽說太子在寧夏府,又匆匆趕來,可太子人已經回京。
正要買馬回京城,卻打聽到安化王要買馬,劉瑾是什么人,一猜就知
道要造反。
“等咱平定了叛亂,就算那位大人,也攔不住咱留在京城!”劉瑾喜滋滋地想著。
此時,寧夏大帳。
嚴恪松收到安化王的宴請函書,在寧夏戍邊五年,從未有絲毫交集,這次卻邀請他去赴宴。
邊軍守將結交藩王,會被定謀反的大罪。
安化王是老藩王了,清楚藩王和邊軍間的界限。
“本侯不去。”
使臣心中慌亂,面上平靜無比:“嚴大人在天下推行養豬新政,聽聞,嚴大人是侯爺的公子,王爺才想邀侯爺,商討養豬之事。”
養豬有什么好商討的,不僅跌身份,還粗鄙,但他依舊說了出來。
與嚴成錦有關,嚴恪松才會去赴宴。
嚴恪松在寧夏也聽聞,看向一旁的林松:“本侯去坐坐,有勞你守營。”
“好!”
到了夜里,安化府歌舞升平,侍女端著美酒走來。
朱寘鐇對著劉瑾道:“一會兒看本王手勢,將毒食端上來。”
王府的人已經用過膳,避免誤殺,他們不吃。
“王爺放心。”
宴席開始,朱寘鐇擺擺手,劉瑾命侍女端著酒菜上來。
嚴恪松道:“王爺要商議養豬一事?”
“本王今日叫你們來,是想起兵,不答應,一個也別想離開這里!”
忽然,王府大門緊閉,刺客拔刀走出偏房,賓客大驚失色。
成百上千支箭頭,對準大堂。
朱寘鐇冷臉看著眾人:“不愿意追隨本王者,喝了杯里的酒,就可以離開了!”
官員們沒有一個敢喝,肯定是毒酒。
哐當一聲,酒杯丟在地上。
“安定侯何意?”
嚴恪松憤然看向四周,這些賊子竟伙同造反。
“本侯不想起兵。”
“殺了他!”
話音剛落,朱寘鐇覺得腹中絞痛,一股熱流從鼻息里流出來,栽倒在地上。
府上的刺客,一個接著一個倒下,賓客們怔住了。
只見,屏風后面有個廚子,高興的拿著麻袋套在朱寘鐇頭上,割了下來。
“這、這……”
動作行云流水,顯然不是第一次干了。
賓客們震驚地看著此人。
嚴恪松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