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成錦被傳召到午門。
一架通體漆黑的火器出現在視線中時,比紅夷大將軍粗大一些,他稍微有些震驚。
太上皇弘治轉過身,深深地看向嚴成錦:“都察院徹查,誰將火器制造技術販賣去弗朗機!”
劉健幾人面如冰霜,又有幾分凝重。
東南沿海之地和島國的駐守衛所,均配置有紅夷大將軍。
若在海上交易,朝廷鞭長莫及。
嚴成錦仔細想了想:“并非一定是交易,亦有可能在海上交戰時,被弗朗機人奪去。”
明中時,弗朗機人仿制大明火器,鍛造出紅夷大炮。
如今,大明鍛造紅夷大將軍,弗朗機人亦仿制出威力更大的火炮。
西方也有很精湛的火器鍛造師。
朱厚照喜滋滋地道:“朕和老高就說,滿加剌是海上的關隘,不可讓弗朗機人掌控。”
太上皇弘治心神微怒,劉健幾人沉思不語。
弗朗機人斷了海外貿易,可以預料,沿海鈔關的稅賦,必定一落千丈。
且絲綢、茶葉和火器的價錢會再次暴跌。
太上皇弘治看向嚴成錦:“嚴卿家可有辦法?”
諸公想到了孔明軍。
若能在海上放孔明軍奇襲,燒毀弗朗機人的船只,大明水軍趁機交戰,必定會大捷。
但眾人都知道海上風浪大,此刻,目光皆落到嚴成錦身上。
“臣也沒有辦法,陛下當問張大人。”嚴成錦道。
是了,這是行兵打仗,此子一介文弱書生,能有什么辦法。
張敷華道:“只怕弗朗機人已經攻向海南,臣以為,可派兩廣總督顧清率人前后夾擊。”
蔣冕等人頷首點頭,表示贊同。
若讓弗朗機人登上海南,劫掠了糧食補給,就更難打了。
太上皇弘治無奈道:“募兵吧。”
嚴成錦并未出聲。
回到都察院,
此時,陸完正在看書案上的圖紙,巡撫江南時,去過清江船廠,對大船鑄造稍有了解。
但嚴成錦畫的圖紙,比尋常的大船多了一物。
鐵甲!
“鐵易沉于水中,豈能做成舟行于海上?”
陸完疑惑
地摸著下巴,嚴成錦曾經觀政過工部,可盡管如此,也未必知曉大船的建造。
倏地,聽見嚴成錦的腳步聲傳來。
他轉過身,嚴成錦正走進都察院的值房中。
陸完忙恭敬地道:“下官見過嚴大人,可要下官沏茶?”
嚴成錦的水杯隨身帶在身邊,他不喝宮里的茶水,盡管如此,陸完還是多問一句。
嚴成錦在原地:“你在看造船的圖紙?”
陸完心頭咯噔一下:“望嚴大人恕罪!”
可下一刻,卻聽到嚴成錦問:“可有看不懂的地方?”
陸完驚呆了,微微抬頭,不明所以地看向嚴成錦。
“本官看你是個人才,不能為朝廷所用可惜了,若有不通之處,可以隨時讓本官解惑。”
陸完心中一陣感激,沉聲道:“謝過嚴大人!”
嚴成錦正愁怎么查紅夷大將軍泄露一事。
命人將鄭乾召來,吩咐道:“命人去工部,將紅夷大將軍的編號尋來,發往各御史衙門,徹查一遍。”
紅夷大將軍是管制火器。
炮身上有鍛造的編號,為年月日加上鍛造的出處。
朝廷有兩處鍛造紅夷大將軍的衙門。
一處是京城的王恭廠,一處是三年前建造的寧夏兵器廠。
鄭乾疑惑地抬頭:“大人,就算查出紅夷大將軍的編號,也難以找到從哪里丟失,島國也有紅夷大將軍。”
若是從島國丟失,查不出來,畢竟島國沒有御史衙門,且就算御史誤報和瞞報,朝廷也無法知道。
以嚴大人的謀略,應該能想到才對。
嚴成錦卻道:“去做就是。”
鄭乾領命出去后,嚴成錦命人帶上圖紙,前往良鄉的船廠。
當聽聞嚴成錦要做一艘鐵船時,宋景和謝丕兩人瞪大眼睛,鐵豈能浮在水上?
這完全違反了理科中的嚴氏三定律。
“大人,鋼鐵太重,若以鋼鐵覆蓋全身,恐怕船會沉。”謝丕道。
陸完也是這么想的,他在一旁看著嚴成錦。
嚴成錦卻批評道:“小宋師傅從不質疑本官,同為總工,這便是你和宋景最大的差距。”
謝丕面紅耳赤,微微躬身。
嚴成錦繼續道:“理科的重要學說,便是探索與創造,這便是良鄉設工程院的初衷,豈有既定之物讓爾等仿制?”
謝丕羞愧道:“學生短視,大人見諒。”
如同親爹教訓兒子一般,看得陸完目瞪口呆。
嚴成錦說道:“開始動工吧,每船能載一百五十人浮于水上,再來通報本官。”
鐵甲船,看似只包裹一層鐵甲,工藝簡單。
但做起來極難。
鐵甲的厚度太薄,擋不住弗朗機大炮,太厚,木頭的浮力無法支撐船身。
若站一百人上船,很可能就沉了。
更遑論還有紅夷大將軍等巨沉之物。
宋景和謝丕要將這個厚度試出來,再計算浮力和重量后,一次次鍛造鐵甲,覆蓋于船上。
還需考慮鐵甲船的動力,六桅以上的大船,靠海風和洋流驅動。
鐵甲船勢必會吃水很深,如何驅動這么重的大船,也是難題。
回到府中,
陸完將書房的門關上,抽出一份信紙,寫道:
本官已得嚴成錦信任,嚴成錦命宋景和謝丕督造一船,名為鐵甲艦,通體鐵甲覆蓋,傳聞得此船,不懼紅夷大將軍等威力火器。
停筆后,他又拿出微黃的大宣紙,將船體的圖紙畫了出來。
寧王在鄱陽湖中的士卒,多為湖盜,若得這鐵甲船。
不知兵備將攀升到何等地步。
折成方塊后,用蠟密封,吩咐管家道:“送去西城的酒肆,再買兩壺酒回來,莫讓人起疑。”
“爺放心,小的明白。”
紫禁城,西暖閣。
太上皇弘治正看兵部的募兵疏奏。
張敷華躬身道:“只募集到了一萬兵力,但多為沒有操練過的漁民,恐怕無多少戰力,還需王恭廠督造火器。”
水軍比士卒的要求高,需熟悉水性。
這便讓大部分人不敢參軍。
太上皇弘治沒看見嚴成錦的聲音,轉頭問蕭敬:“嚴卿家呢?”
“去良鄉船廠后,就下值回府了。”
這個家伙又懶政失職!
蔣冕幾人神色微動,如今朝中有大事,還如此偷奸耍滑,不免有些怨言。
李東陽也知道嚴成錦什么脾性,道:“如今也是下值的時辰了。”
太上皇弘治眼角微動,知道嚴成錦從不加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