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豹并沒有因為被水紋拒絕而沮喪,他開著車停在校門外的水泥道,手里拿著車鑰匙去商店買了炸薯條,可樂。
“我先上去了。”陳問今沒興趣奉陪,由著阿豹故意在車旁邊吃東西吸引別人注意力。
阿豹的做法是粗暴的,效果卻如他所愿。
靠近校門外那一面的教室,日常都有人在窗戶旁,看見阿豹穿著校服站在車旁,很快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旁人也不知道阿豹的車是二手黑貨,這年代新車十幾萬,平均工資不吃不喝十幾年才存的下來,市區半套房子的價值,往那一停,確實引人注目,尤其是學生自己開車,別說這學校了,算上全市的學校也找不出來幾個,他們這個區,就只聽說過一個。
阿豹看時間差不多了,效果也達到了,這才加速吃完薯條進了學校,一路上他倍覺有底氣,走路都帶著風,微微仰著臉,目光里透著前所未有的自傲,許多集中過來的目光讓他特別享受!
就是這樣,這就是阿豹喜歡的感覺,成為焦點,享受別人羨慕嫉妒恨的注視,這就是成功,這就是幸福,這就是人生的意義啊!
阿豹走向教室,準備迎接班里人的歡呼,一把聲音突然從背后叫響。
“哎!你、就是你——跟我去教導處!打電話叫你父母過來一趟!”教導主任那張黑沉的臉,直接粉碎了阿豹的預想……
若是問學校誰最可怕——
教導主任認了第二,誰敢當第一啊……
陳問今透過窗戶看見阿豹乖乖跟著教導主任去了辦公室,他不禁暗暗嘆氣。
阿豹買車的事情他父母還不知道,因為中獎的事情他父母也還不知道……
“那個是叫阿豹吧?他怎么開車來學校?”露露很奇怪,這行徑簡直覺得不可思議,畢竟在這年代太過反常。
“不知道。”陳問今覺得這回答最簡單,他既不能對別人說阿豹是為了開過來炫耀這種話,也不想編理由替阿豹解釋,干脆還是三個字了結得了。
“黃金,你不是坐阿豹的車來的嗎?”旁邊另一個同學奇怪的追問。
“我只管坐車,還非得問他車哪來的?干嘛開車來?干嘛不騎單車?”陳問今一句話嗆回去。
然而,那位也是人才,很認真的說:“要是我的話肯定會問啊!正常都會問啊!”
“回頭你去問吧,我懶得問。”陳問今懶得說話了。
那人沒了意思,就不說話了。
露露卻奇怪的問:“你怎么了?心情不太好似得,平時沒這么大火氣呀。”
“大概是開學不適癥吧,應該調整兩天就好了。”陳問今隨口胡掐。
“還有這種病?”露露很是好奇。
“一種精神癥狀,長期放假,突然開學,難免會有情緒。”陳問今看露露一臉認真,繼續瞎扯。
“挺有道理的……”露露信以為真,沒再繼續問了。
中午放學,阿豹履行諾言,但凡有機會就負責陳問今的米粉錢,兩個人當然一起吃飯。
許中午總是回家吃飯,離學校近,而且他幾乎不在外面吃東西,喝水也是礦泉水,在米粉店外面就跟陳問今分開了。
阿豹看著許的背影說:“你倆交情那么好,怎么出來玩從不叫他?”
“交情好就更不能把他帶進復雜的圈子里。”陳問今剛坐下,阿豹就忍不住說:“你也不問我怎么跟爸媽說的?”
“想也知道,你肯定說車是朋友借給你學開車吧。”陳問今猜了個正著,阿豹嘿嘿笑說:“還是你了解我啊!我爸媽說我不該借這么貴重的東西,萬一撞壞了賠不起怎么辦,到時還不得賣房子啊什么什么的……”
陳問今不禁感嘆,有道德的實誠人欠錢還不起不惜賣房子,但也是這時代的主旋律,至少口頭上如此。未來流行的卻是:‘憑本事借的錢為什么要還’。至于各種負債,只管還利息的永續債般的玩法,那就更沒所謂的還了。
‘我們父母這輩人從出生到中年就得經歷價值觀世界觀的多次顛覆,跟不上這種變化很正常,跟得上這種變化才罕見……’陳問今喝著可樂,正自亂想,阿豹又說:“我覺得爸媽好可憐,明明上班很辛苦,錢拿那么少,還讓人看不起,一輛車都讓他們害怕撞壞了要賣房子還。黃金,你說我以后做什么才能弄到很多錢?”
“以后的事情哪里知道,碰上有機會我會告訴你。”陳問今不想說那么多。
“指望外星人回來我看是沒戲了,哎,要是有掙多錢的事情就好了。”阿豹說著,又感嘆的說:“前幾天碰到老橫,他在賣‘貨’,說是一天能賺一兩千呢。”
“所以?”陳問今望著阿豹,記憶里阿豹是沒膽量干這種吃花生米的違法事情的。
“感覺有命賺錢沒命花錢,只能羨慕了。”阿豹說完又說:“想跟著王哥他們玩玩,看他們怎么弄錢。”
陳問今記憶中,阿豹一年后才跟著王哥混過段時間,因此經歷了些事情,后來目睹王哥手指被斬斷,送去醫院籌醫藥費時費了許多周折。阿豹一則被嚇到了,二則發現王哥他們實際上也沒什么錢,弄點花點,跟他們混著的情況差不多。出路好點的是看場子之類的,但王哥那類又不愿意給人打下手,因為帶頭的能掙的多些,幫忙的也掙不著大錢。
了解了這些情況后,阿豹就沒在外面瞎混了。
‘王哥既然一年多后才出事,阿豹提前跟著他應該也沒什么狀況……不過,能勸還是攔著,晚些更妥當。’陳問今恐怕提前了會出什么事故,就說:“你現在想著跟王哥他們混什么?想把兜里的錢送他們一起花?還是把你的車送給他們免費開?”
“也是啊!王哥都沒車,肯定還沒我有錢。我跟著個比我窮的混個屁啊!”阿豹覺得是這道理,本來跟著王哥混也是他之前不準備升學時的打算,現在確實該另做考慮。吃著東西,阿豹靜了會,突然說:“要不然,我拉攏一群人當老大怎么樣?”
“有前途,將來牢里蹲,我不是親屬,想去探監都不行。”陳問今正話反說,阿豹不以為然的說:“沒見王哥他們去坐牢?”
“時候沒到,你看他們威風是幾年,他們牢里蹲是十幾年,你肯定就把他們忘了,只顧著看新領風騷幾年的大哥了。”
“要不然開間酒吧?”阿豹覺得那太爽了,天天喝酒,還能天天請一群人去喝酒玩,美女無數隨便他玩,簡直威風到爆炸了。
“別整那么多有的沒的,錢別花完了,至少留一點放著別動,以后有機會了你要是毫無本錢的話,我可不會借你。”陳問今吃著米粉,看見水紋跟一個女孩談笑著走過去,看見他時,目光相觸,立即透出鄙夷之態。
陳問今早料到會這樣,于是在水紋一臉鄙夷之色的時候,他也做出一臉鄙夷之態,然后收回了視線。
店門外的水紋氣的簡直要炸了!她覺得陳問今那模樣看著就不是好學生,跟阿豹在一起更是物以類聚的體現,那么她鄙視陳問今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啊!
陳問今憑什么反過來對她露出一副無限鄙夷的模樣啊?
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陳問今還有沒有一點羞恥之心了!
水紋身邊的女孩注意到她的臉色,看見視線那頭的是陳問今,不由關問:“你怎么了?”
“無恥之徒!”水紋很是來氣,她身邊的朋友奇怪的反問:“你說陳問今嗎?”
“就是他!”水紋很確定,也根本不掩飾自己的態度。
“陳問今怎么會是無恥之徒?他人挺好的,雖然話不多看著有點冷漠,心地很好,也沒聽說他干什么壞事,我還見過他在路上扶老奶奶過馬路呢。”
“就他?”水紋覺得不可思議,但她朋友很確定的說:“我親眼看見!上學放學路上經常碰到,還見過別人單車側倒他抓著,幫忙送小弟弟上天橋。還有一次碰到撿破爛的老奶奶背的廢紙太多,差點摔跤,他也不怕別人笑,掛單車上幫忙送下天橋。”
“……不是你說的話,我根本不信。”水紋思索著說:“那說明他雖然走歪了路,但良知還沒有徹底泯滅,還是個有藥可救的人。”
“你也太認真了,我覺得他那樣的就是貪玩吧。”
“流里流氣,奇裝異服,頭發留那么長就是公然踐踏校規,這能是貪玩兩個字輕輕蓋過的嗎?”水紋那架勢絕對不容輕飄飄的帶過,非得明確性質。
了解她性格的朋友就笑著說:“好好好,你說的對。還是說剛才那題吧,我覺得應該用……”
水紋也不揪著不放,果然就繼續之前討論的題目,說著她的解答思路……
兩個人正聊著,阿豹突然追上來,招呼著說:“水紋美女!還沒吃飯吧?走,我請客,就旁邊這家,咱們喝茶。”
水紋忍著厭煩,語氣平淡的說:“看見你在米粉店了。”
阿豹頓時激動叫道:“不是吧?你以為我沒錢請你喝茶嗎?吃米粉只是因為陪朋友,那家伙天天吃不膩,要是我自己吃飯的話,根本不會進米粉店那種檔次的地方!走,現在就去喝茶,想吃什么隨便點。”
水紋簡直覺得阿豹腦子有問題,不禁皺著眉頭說:“我是說——你吃過東西了還來說什么呢?你說一大推莫名其妙的干什么?另外,我鄭重的請你自重,不要騷擾我可以嗎?否則的話,我會告訴教導主任!”
“水紋美女,我想請你吃飯而已啊,這也叫騷擾?”阿豹簡直覺得她莫名其妙。
水紋頭也沒回的說了句:“糾纏不休,就是騷擾!”
阿豹沒了意思,回米粉店坐下時,忍不住說:“水紋這妞太沒意思了!以前還不知道,現在覺得她就臉好身材好,性格簡直要人命,不追了不追了!”
陳問今就不拆穿阿豹是找臺階下了,因為實際上,他也覺得阿豹不太可能喜歡水紋的性格,世界觀分明差別很大嘛。
阿豹消停了蠻好,只是才一個星期,他又興沖沖跟陳問今說:“明天陪你去看惠吧!”
“你又干嘛?”陳問今一聽就知道是鬼扯,分明是阿豹自己突然要去。
“嘿嘿!阿牛說介紹美女給我認識喔!一起去。”阿豹滿懷熱情。
“阿牛?積極主動的要給你介紹美女?”陳問今尋思著就不太可能。
“是啊!阿牛說看我單身太久,又那么夠義氣,為了朋友甩了桃子,所以一直想著給我搭線,就等開學。”阿豹說的十分得意,顯然覺得他這件事情做的很有范,豎立起了良好的形象。
‘阿牛這家伙……心思簡直遠超同齡人啊!一套一套的。肯定是上周末發現我沒去找惠,惠的性格不會說些容易被拆穿的假話,很可能會說我們約定全力學習的事情……阿牛這哪是給阿豹介紹美女?他料定阿豹會跟我一起去,分明是想徹底攪合了我跟惠,他才有機會乘虛而入啊!’陳問今琢磨著,卻不由笑了。‘上次讓你陰謀變成送溫暖,這次再讓你當助力,我正要設法讓惠親口說出過年時的變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