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我真沒病!不信我給你走兩步?”
“老王你搞什么,在這講相聲呢?人家張主任很有水平的,你快躺下!”
“就是有水平我才害怕啊!”
“你說啥?”
“呃……沒啥,我看,我看還不成嗎?話先說好了,在這個浩然口腔看過了,我可不去別的醫院看了啊,就是口腔潰瘍,你別小題大做的!”
……
折騰了很久,王偉國終于重新躺回了檢查椅上。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這里就是社區的小診所,肯定檢查不出來的!
肯定是這樣的,哪有那么容易診斷,市三醫院的醫生都說自己的病癥不典型,不好診斷,這種犄角旮旯里的醫生肯定更不行!
這樣想著,王偉國終于放下心來,任由張子凡檢查。
所謂的“口腔潰瘍”位于舌頭底部,是一片灰白色微微隆起的斑片。
“主任,像不像白斑?”袁強在一旁問道。
所謂白斑,是在口腔黏膜上的一種白色病損,常見于中年男性,一般與吸煙等因素有關。
有學者認為白斑是癌前病變,也有一些人主張應該將之視為原位癌。
但無論如何,這種疾病都必須引起重視,及早治療。
“你觸診過?”
張子凡抬起頭神色古怪的問道。
袁強來了精神,自己跟著張主任也學習了一段時間,可一直沒什么表現,嗯,打野血C除外。
今天這個病人是劉醫生首診的,他沒有察覺什么異樣,是袁強恰好過來借補牙材料瞄到的。
畢竟是海州大學的研究生,雖然最后沒有順利畢業,但袁強的理論功底還是不錯的,一下子想到了白斑這一類疾病,并且進行了細致的檢查。
聽到張子凡的詢問,袁強連忙說道:“嗯,我仔細檢查過,性狀、紋理都很像白斑,而且基底有些硬,觸碰患者疼痛明顯!”
看著袁強那副“主任你快來夸我呀”的表情,張子凡搖了搖頭,無話可說。
“醫生,白斑是什么?嚴重不嚴重?我家老王沒事的吧?”聶美芳連忙問道。
張子凡沉吟了一下,道:“還是先驗個血看看吧!”
說著,張子凡給病人開了一張化驗單,內容是術前四項。
等聶美芳去交錢的時候,張子凡忽然小聲朝王偉國問道:“王先生,你最近有沒有體檢過?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嗎?不要隱瞞哦!”
王偉國看了看張子凡年輕的臉,咬牙說道:“沒有,我很健康!”
很快聶美芳交完費回來,帶著王偉國一起去化驗室抽血。
等到病人和家屬都走開了,張子凡立刻跳了起來。
“袁強你小子手沒亂摸吧?”
“沒……沒有啊……我檢查完那個白斑以后,就把手套丟進醫療垃圾桶了。”
袁強嚇了一跳,張主任平時工作中挺沉穩個人,只有在玩亞索的時候才會這么一驚一乍。
張子凡點頭道:“那就好,你去好好洗洗手,記得用石曉雅那邊那臺消毒機!”
“主任,到底怎么回事?”劉醫生也懵了。
“那個白色的,哪里是普通白斑,你們有沒有注意到周圍暗紅色的浸潤?”
張子凡搖搖頭,不太確定地道:“我懷疑這是梅毒黏膜斑,或者是梅毒白斑!”
“啥?梅毒?”袁強和劉建明都傻眼了。
“你們小點聲,血檢還沒出來,我也只是懷疑而已。”
張子凡搖了搖頭,剛才他趁著聶美芳不在單獨問王偉國,就是想知道他到底自己心里有沒有數。
如果他自己已經知道自己是梅毒,在進行治療,并且有意識與妻子進行隔離防護了,張子凡實際上是不想摻這趟渾水的。
這是醫療倫理上的一個悖論,保護患者的隱私權與防止疾病傳染方面必須要相互權衡。
在艾滋病防治條例里,明確規定,“未經本人或者其監護人同意,任何單位或者個人不得公開艾滋病病毒感染者、艾滋病病人及其家屬的姓名、住址、工作單位、肖像、病史資料以及其他可能推斷出其具體身份的信息。”
也就是說,作為成年人,只要本人不同意,按照法律醫生無權告知她的配偶。
當然,梅毒不像艾滋這么讓人恐懼,但它們的性質是相似的。
……
“砰——砰——”
大約十分鐘后,一陣爭吵聲和砸東西的聲音從化驗室方向傳來。
張子凡皺了皺眉頭,連忙和袁強、劉建明一起趕了過去。
“你們這是什么破診所!你們這是在亂來,是訛錢!”
王偉國此時早已沒有了之前西裝革履的成功人士風度,眼睛通紅,衣衫不整,舉著一把椅子,不斷砸著化驗室的玻璃。
不過系統出品的化驗室,又豈是一個缺乏運動的中年人能砸碎的。
王偉國砸了半天,已經是氣喘吁吁,但嘴里一直罵個不停。
聶美芳現在似乎還不知道情況,在一旁勸道:“老王你別沖動啊,檢測不準么我們去大醫院好了呀!”
袁強和劉建明都是年輕人,對張子凡的醫術非信服,對于診所也很有歸屬感,現在見有人搞破壞,立刻脫了白大褂,想要上前幫忙。
張子凡拉住了他們,“不要沖動,打電話報警!”
說著,他自己沖進了化驗室,查看劉佳和王晶晶兩個小姑娘有沒有事。
劉佳被嚇壞了,抱著頭縮在墻角尖叫。
而王晶晶倒反而比較鎮定,一邊將靠窗的儀器往回搬,一邊隔著玻璃試圖勸說病人。
張子凡將她拉了回來,說道:“儀器砸壞了不要緊,你們都是我的人,不可以受傷。”
王晶晶愣了愣,眼睛有些濕潤。
她說道:“張主任,我們用的RPR法,十分鐘出的結果,這個病人一看到陽性結果就發瘋了!”
RPR一種非特異性快速梅毒血清試驗,相比TPPA法來說,假陽性的概率會高一些。
但是看著王偉國歇斯底里的樣子,張子凡心里有數,這絕對不是假陽性。
“老婆,咱們都是上等人,看病不能來這種破診所,這幫人為了錢,什么病都給你亂診斷。”
砸了一陣,王偉國就想拉著妻子離開。
至于化驗報告早就被他第一時間撕碎,不給聶美芳看到的機會。
而且聶美芳就算看到了,也根本不知道RPR(+)是什么意思。
王偉國自己也是因為之前在市三醫院皮膚性病科治療才知道的。
當時他是因為生殖器出現癥狀才去就診,他萬萬沒想到,一家路邊的小診所,居然通過口腔潰瘍,也把他的花柳病查出來了!
……
攔在了王偉國和聶美芳身前,張子凡很生氣。
對于王偉國這個看上去道貌岸然的中年人,背地里私生活有多少不檢點,張子凡根本沒有興趣知道。
甚至作為醫生,在合理的尺度里面為他保護隱私也是可以接受的。
但如今,他砸了自己的診所,雖然沒有造成財產損失,但是驚嚇到了自己的職工,難道就能揚長而去?
作為醫療工作者,或者作為一個平凡的人,尊嚴又豈能這樣踐踏!
更別說他這樣詆毀自己和自己的診所,如果不進行反擊,傳揚出去之后對診所的聲譽將是重大打擊。
雖然已經報警,但張子凡知道這并不能解決問題。
由于化驗室對著廁所,所以這里是沒有安裝監控的,王偉國的打雜也沒有留下什么痕跡,不可能被警察處理。
更何況,他這樣的本地成功人士,多多少少也有一些能量,就算真砸掉診所幾塊玻璃,最多也就是賠點錢的事情。
事情絕對不能就這么算了。
這時候,張子凡想起了二樓口腔門診墻上懸掛著的一面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