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跡沒有發生。
患者父親雙手顫抖地遞上兩千元會診費,但附二的醫生依然告訴他,情況不容樂觀。
雖然浩然醫院這邊特色的透析治療,保護了部分臟器,但對于百草枯最為敏感的靶向器官,肺臟已經開始不可逆地纖維變性。
長則兩三個月,短則一兩周,人可能就會沒有了。
聽到了這樣的回答,家長再次失聲痛哭。
之前他們還寄希望于拿到的是假的除草劑,又或者孩子喝下的劑量小,可以免于一難。
如今省內最好的呼吸科醫生給出一錘定音的結論,他們最后的幻想也都破碎了。
第三天。
查腎功能,肌酐137umol/L,尿素氮10.69mmol/l。
查肝功能,谷丙轉氨酶94U/L,直接膽紅素34.9umol/L,谷草轉氨酶75umol/L。
化驗指標提示,新的透析療法開始發揮效果,但患者的肝腎損傷還在繼續。
更加可怕的是。
急查血氣分析:PH7.45,PO2:48mmHg,SaO2:78。
PO2指動脈血漿中氧氣單獨所產生的分壓。
當PO2低于60mmHg時,人體開始進入呼吸衰竭階段;當PO2低于55mmHg時,人體已經出現明確的呼吸衰竭。
而此時患者的數值PO2已經掉到48,血氧飽和度也已經降低至78。
患者的呼吸頻率明顯增快,部分鞏膜出現黃染,口咽部少量潰爛,情緒出現低落。
第四天。
肝腎功能指標保持穩定,但呼吸相關指標陡然惡化。
胸部CT顯示,雙下肺已經見明顯纖維化,并且呈現增大趨勢。
患者呼吸進一步加快,口咽部潰爛出血,黃疸未褪。
張子凡再次視頻連線附二醫生,給出的建議是放棄治療,或者上葉克膜維持生命。
患兒父親簽字拒絕放棄治療,并預繳50萬元治療費。
本來他是想交一百萬的,被醫院方面拒絕了。
錢很重要,但并不是萬能的。
“只要兒子能活下來,無論多嚴重的后遺癥我們都能接受!”男人瘦了一圈,精神憔悴中帶著倔強。
張子凡點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2月10日,農歷十二月二十四。
上午10點。
張子凡開車前往高鐵站,接到了趕來S市的父母。
“兒子,你和女朋友吵架了?是不是她讓你陪他回家過年,你沒答應?”
母親王曉玲明顯比老張要細心得多,看出兒子情緒有些低落。
張子凡搖搖頭:“我又沒有女朋友。”
“呵,沒有女朋友?沒有女朋友我和你大姨給你拉線相親,你回絕那么快?”
王曉玲一臉不信地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從小就喜歡趙娟那姑娘,寫了多少封情書都沒膽子送出去。
現在不是有了女朋友,你小兔崽子能回絕這好事兒?”
王姁是王曉玲的遠方堂姐,她女兒趙娟和張子凡同歲,小時候就認識。
只不過人是會變化的,高中之后,張子凡就對那個童年女神敬謝不敏了。
張子凡哭笑不得地說道:“媽,你是我親媽嗎?趙娟漂亮是漂亮,大學牌子也不錯。
但她在魔都當模特每個月賺好幾萬,具體咋回事你心里沒數?這種女人配得上你兒子嗎?”
“那倒是。”
王曉玲點點頭,“我也就給王姁一個面子,畢竟是親戚,還是我們舞隊的隊長,趙娟那身段就是遺傳娘的,沒的說!
不過你要是真敢答應她們,老娘就打斷你的腿!”
張子凡擦了擦冷汗,果然中老年婦女的社交就是這么復雜而又虛偽。
張子凡最終還是買了一套房子,就在呂姐她們家附近。
不過呂姐的是排屋,張子凡買的是一套精裝修的二手小平層,在二樓,面積只有70方。
但就是這70方,算上契稅什么的,一共花了張子凡300多萬元。
好在這種沒有電梯的小高層,得房率還不錯,70方和電梯房的80多方也差不多。
這套房子張子凡自己沒打算常住,主要還是留著給爸媽退休后養老的。
老家縣城雖然不遠,但贍養老人總歸不太方便。
說實話,張子凡有點羨慕那些神豪小說的主角了。
他們哪個不是一出手就是湯臣一品起步,沒有一千萬的房產不算房產。
自己明明也有系統,還建了一所養活600多人的中型醫院,卻連買套小房子也得再三考慮,好一個慘字了得啊!
其實,一般情況下,張子凡手頭幾千萬的現金流,只要穩定守成,過上奢侈的生活并不困難。
但不滿足于現狀,又不融資、也不貸款,不斷投入資金建設醫院,作為院長的張子凡當然就沒錢了。
用馬克思的說法,那就是張大院長剝削勞動人民的生產剩余價值,又將這些剩余價值換成更多的生產資料了。
不管怎么說,無論是老張同志,還是王曉玲,對于這套房子都非常滿意。
兒子出息了,父母享點福也是正常,他們也沒說什么客氣的話,只是小心翼翼的將房屋打掃干凈。
“等我們回去了,你就帶女朋友來這里住,別老去賓館,不衛生!”王曉玲如是說道。
百草枯男孩的事情,讓張子凡更加體會到了生命的可貴,也更加珍惜與父母相處的時間。
中午吃的是母親親手做的家鄉菜。
她大包小包帶著的行禮里面,很多都是一些食材,或者是提前做好,熱一下就能吃的熟菜。
這讓張子凡搖頭苦笑。
他想起了當年讀大學,行李袋中被老媽塞滿蘋果和飲料的恐怖。
也正是那個時候,他對大瓶雪碧有了深深的怨念。
吃過午飯,張子凡被老爸老媽趕出了屋子。
“不要耽誤你上班,下午我和你媽去逛逛金雞湖。”老張說道。
“好吧,你們好好玩,小心別摔跤,有些地方還有積雪和冰。”
張子凡點點頭,轉身準備出門。
“兒子!”
王曉玲忽然叫住了張子凡,“你遇到了什么困難,心里有什么事,媽媽雖然不懂,也幫不上忙。
但你想想,咱們家最窮的時候,雞子都吃不起,現在王姁她們家,不還照樣貼上來?
所以呀,不要怕眼下有什么困難,有什么得失,人最重要的,是從困難中成長起來!”
張子凡愣了愣。
好一會后,才說道:“媽,你晚生二十年,北大中文系得有你一席之地啊……初中畢業實在太委屈你了!比爸那個高中生強多了!”
其實醫院里真的不忙,甚至可以說很空。
大過年的,能拖的病人都拖延了。
現在找一臺可以給瓦妮莎他們觀摩的手術都十分費勁。
少有的幾臺手術,不是外傷骨折后堅強內固定,就是急性闌尾炎切除,根本不用張子凡出手。
比較忙的,大概就是ICU那邊了。
但張子凡在辦公室里枯坐了一個小時,還是沒有邁動步子。
看著一個馬上要死去的生命,自己無能為力的感覺真的很糟。
甚至張子凡都下意識的選擇了回避。
仔細想想,一路走來,自己解決了一個又一個的難題,但只要是人,終歸是有極限的。
除非……
搖了搖頭,張子凡起身朝實驗室走去。
答應呂姐照顧小南的,今天晚上自己卻要讓她一個人過夜了。
張子凡打算去道個歉,順便問問小南,晚飯要不要一起嘗嘗老媽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