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河套與大明內地的郡縣并沒有多少區別，密集的灌溉溝渠，良田綿延千百里，一眼看不到盡頭，偶爾的官道上會有騎馬經過的百姓，他們并沒有剃發，而是明式的衣冠。
這些人都是明人漢民。
他們非但騎著馬，在馬鞍旁的牛皮槍套中，還插著雙管火槍！
備槍、備刀的漢民。
眼前的這一幕，讓鰲拜看傻了眼。
這些明人那里是百姓啊，分明就是，就是……一群有武器的壯丁，搖身一變，就是兵了。
“鰲大人有所不知，”
興許是看到了鰲拜的神情變化，一旁的丁克功說道。
“這些漢人出關的時候，都帶有火槍防身，咱們這邊對此倒也沒有什么限制。”
“沒限制？就不怕他們……”
壓低話聲，鰲拜問道。
“怕他們行亂。”
“行亂？應該不會吧，況且大人不知道，這是王爺的意思，用王爺的話說，只要這些漢民能把槍帶出關，咱們就能把槍帶過來，畢竟，明國的槍可比咱們的強多了……”
丁克功的解釋讓鰲拜傻了眼，他沒想到居然是這個原因。
其實，多爾袞之所以沒有限制明人移民攜帶武器，其目的就是為了從大明那邊獲得武器，也正因為明人移民攜帶了大量武器出關，大明那邊的槍商才光明正大的來到這邊做生意，至于火槍、火藥賣給了誰？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
“至于亂子，大人怕是不知道，這些明人一個個都精明著哪，他們家家戶戶都包著咱們上百畝地，一個收入個幾百兩銀子，這日子過的多舒坦，誰會沒事找事啊，其實對咱們也有好處，咱們一年能從這收百十萬兩的地租呢！”
丁克功這個旗下奴才的回答，讓鰲拜傻了眼，無論如何，他都沒想到，在王爺這邊，明人和大清居然如此的和諧。
或許，這就是王爺和皇上最大的不同吧！
興許，明人真的忘了王爺是大清國的王爺了。
忘記？
如果他們真的忘了的話，又怎么可能讓自己到這邊？
這大明的皇帝也太小心眼了吧！
記仇！
瞧著這片看似安詳富庶的地方，鰲拜的心情突然變得有些沉重，而丁克功瞧見了，也急忙沉默了下來，心下尋思著，想必這一幕又觸動他老人家的傷心事了。
幾天后，鰲拜一行人離開了河套。
出了河套往西，不過一天之后，再通往西域的道路，沿途盡是沙漠翰海、戈壁荒原。
放眼望去，天地之間盡是無邊無盡的沙海，這是一片充滿未知的地區。不過，如此荒涼的景象，對于很多人來說，卻意味著安全，千里沙漠、戈壁足以讓所有人都感覺到某種安全。
這種安全，正是這片千里的大漠帶來的，在“蒙古”上下，很多人都覺得大明一時不會打過來，就是因為這片大漠。千里的瀚海給人們帶來某種特有的安全感，可是這種安全感又能持續多長時間呢？
此時，盡管已經遠離了那個充斥著大明移民的河套，那片土地名義上屬于“蒙古”，可是實際上卻屬于明人移民，在鰲拜看來，只要那些明人移民愿意的話，他們隨時都可以奪取河套，把那里變成大明的土地。
也就是這片荒涼的大漠，才屬于大清，呃，不對，屬于蒙古。
他現在算是明白了，這些年多爾袞之所以能生存下來，就是因為他小心翼翼的不用“大清”這個名詞，而是用“蒙古”。久而久之，明人的眼里也就只剩下了“蒙古”。
蒙古、女真……又有什么區別呢？
只是一個名字而已！
當鰲拜等人在那里的心思紛亂的浮想聯翩時，佟世章則興致勃勃的打量著的這片大漠。
視線所及之處，無盡的黃色沙海連綿起伏，高聳的沙丘一座接一座，沒個盡頭，如同阻擋他們前進的百萬大軍。
當年，建奴西征的時候，他們又是怎么通過的這片大漠？
佟世章在心里暗自想到。
這正是他需要弄明白的地方，相比于大明，甚至女真人，蒙古人更了解這個地方，畢竟，他們曾無數次通過這片大漠，他們更了解這片大漠，了解大軍應該如何通過這里。
等了解了這一切之后，他將會把情報傳回國內，然后五軍都督府就會制定相應的計劃，等到那個時候，成千上萬的明軍就會通過這片瀚海，一路收復西域……
想象著這一切的時候，佟世章的視線投向遠方，在沙漠與天空交匯的地方，他仿佛看到了一座城市。
難道那就是傳說中的蜃樓么？
也許就是樓蘭古城的魅影吧！
對于西域，大明是陌生的，從唐代之后，在過去的千年之中，漢人一直都沒有真正統治過那片土地，但是有關樓蘭，有關西域的大小佛國，有關西域的故事，卻充斥于史書之中……
或許，西域的三十六國——烏孫、龜茲、焉耆、若羌、樓蘭……他們早都已經毀滅于歷史的長河之中，甚至就連佛寺也在那里消失了，甚至這里還經歷了種族換血，宗教更替的劇變。但是并不妨礙明人對西域充滿各種各樣的幻想，畢竟，西域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著某種輝煌，是漢家文明的輝煌。
或許，大明把云南納為華夏之地，但是卻從不曾真正擁有過西域，但是西域絕對是一個強大的中原王朝必須征服的。
畢竟，西域對于漢家男兒來說，充滿著種種幻想——“卷發胡姬眼睛綠，高樓夜靜吹橫竹”，沒有了西域，那有碧眼的胡姬啊。
“開元盛世別久，千年歲月以后，試眺那西土，原來胡姬依舊。知否，知否？碧眼仍然含柔。”
心里念叨著象征著盛世的胡姬，佟世章又在心里默默的念著這首宋人的《如夢令·原來胡姬依舊》，或許宋人也和他們一樣，都有著西域，有著胡姬的遺撼吧……
這種遺撼已經有千年之久，而現在，終于又一次看到了希望！
希望……
心里輕笑著，佟世章朝著遠處看去，突然漠海上吹來的一陣風，變天了，起風了。
漫天黃沙遮云蔽日，勁風瑟瑟中似乎帶著千年前的刀光劍影……
我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