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木棠似乎有意多管閑事,張牧猶豫了片刻道:“李兄,這送親的隊伍雖然有些詭異,但這或許也是當地的習俗也說不定,我們沒有必要去多管閑事。”
李木棠卻是搖了搖頭道:“張兄弟,這件事如果我們沒遇到也就罷了,就算是把這新娘扔進火坑里,我們也可以高枕無憂,睡的踏實,可我們遇到了,假如這新娘真的有什么悲慘的遭遇,那么以后我們如果知曉,恐怕會良心不安,會后悔當初沒有幫過她。”
李木棠沒有說的是,如果沒有能力也就罷了。
張牧見李木棠已經決定了,望著那隊送親的隊伍,只好道:“李兄,那你說怎么辦?我們總不能沖上去把新娘擄走吧?”
李木棠沉思道:“既然不能詢問,那么我們可以跟在背后看看,倘若真的是成婚,說不得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我出一點份子錢,咱們去討杯喜酒吃,沾沾喜氣,你看如何?”
“萬一這這新娘子的婆家很遠怎么辦?”
“不會很遠的。”
“李兄為何如此肯定?”
李木棠笑道:“這天寒地凍的,地上又有如此厚的積雪,你看那些抬攆的人都幾乎寸步難行,倘若很遠的話,這些人豈不遭了大罪?而且萬一誤了吉時,那也是這些人的罪過。”
張牧聽之連連點頭,道:“李兄說的有理。既然如此,我們就跟著他們?”
當下,李木棠和駕著牛車緩緩的跟在他們這支送親隊伍的背后,張牧想了想道:“據我所知,這南省一帶流行,這送親的隊伍該不是要把這位新娘子嫁給死人吧?”
“也不是沒有可能,你看那扎紙人,多么的詭異,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這個新娘的父母也真是太狠心了一些。”李木棠道。
張牧嘆息道:“李兄,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父母為天,孩子就是父母的私產,想賣就賣,就算打死,溺死,只要事出有因,都可以免罪。”
說到此處,張牧嗤笑一聲道:“事出有因的因還不是隨便掰扯?不說別的,就算之前那孫家,據我推算,那孫毅應該還有一位剛過及笄之年的妹妹,可是這妹妹卻不見了蹤跡,你不覺得奇怪?”
李木棠有些吃驚,因為這孫家有一女兒的事情,這張牧應該不知曉才對?難不成之前在堂屋孫毅和其父對話之時他已經清醒,這話被他聽了去?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如果他聽見了,應該知曉那女孩的去向,又何必這么說呢?
李木棠想了想道:“這個你誤會了,那孫父說過,說是孫毅二娘生多了孩子討了去,幫她家帶孩子去了。”
張牧冷笑一聲道:“鬼扯,我雖然沒有那女孩的生辰八字,可是我有那孫毅的,借用孫毅的生辰八字,可以推演出一些孫家的福禍,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那孫家之女已經死了,時間也不過兩三天罷了。”
李木棠見張牧這么篤定,只能暗自搖頭,說實話,對于這個張牧的本事他并不怎么相信,所以對他所言持保留態度。
當然李木棠不相信他說的話也有自己的考量,如果真的如張牧所說那女孩死了不過兩三天,可之前他為什么從那孫父孫母的表情之中沒有見到有悲傷之情,如果那孫毅的妹妹真的死了,他們又怎么會神態如常?就算是養一只貓、一條狗,時間久了也會有感情,更何況是人?
李木棠不想跟他在這話題上糾纏,便轉移話題問道:“張兄弟,不知師從何門何派?據我所知山上門派有全真,正一兩大派系,你是個出家的道士還是在家的道士?”
張牧笑道:“沒想到李兄你對于山上門派倒是很清楚嘛,實不相瞞,我生性散漫,不喜歡被束縛,所以就沒有出家。至于我是何門何派,李兄你猜一猜?”
李木棠裝作沉思了片刻,道:“張兄弟你姓張,而此地距離龍虎山天師府也不遠,難不成張兄弟你是龍虎山的弟子?”
張牧微微驚訝,道:“李兄,你應該跟我學學那醫卜星相之術。這都被你猜到了,很了不起。”
李木棠內心咯噔一下,笑道:“我只是胡亂瞎猜的罷了,對了張兄弟,據說天師府嫡傳弟子都姓張,這么說來你是嫡傳弟子咯?”
張牧搖了搖頭道:“李兄,這你就錯了。我們龍虎山天師府分為兩個派系,第一是天師嫡傳的張姓弟子,第二是外姓弟子,我雖然姓張,可并不是天師府嫡傳。”
李木棠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還想打聽關于龍虎山的事情,可是見這張牧表情似乎有些悶悶不樂,便沒有繼續再問。
李木棠從腰間解下酒壺,遞給了張牧,張牧接過,打開聞了聞,笑道:“李兄,這酒不便宜吧?”
“你管它便宜還是貴?喝不喝吧?”
“喝,當然喝,這上好的花雕,我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喝過了。”張牧露出了懷念之色。
李木棠輕笑一聲:“你才多大,還很久很久。”
張牧笑道:“那些癡男怨女常言‘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生平好酒,對我來說,只要喝過的好酒,一日不見,宛如不見情人一樣丟魂失魄,也是如隔三秋。是以,很久很久,并不是虛言。”
“你這機鋒打的不錯,但如果真如張兄弟所言,那張兄弟就是一個活脫脫的花心之人了。”李木棠笑道。
“我愛的是酒,又不是女子。”張牧喝了一口,臉色暢快,笑道:“對于人與人來說,忠貞很重要,對于酒來說,那就不重要了。倘若酒有靈性的話,恐怕不知道有多希望我這樣的妙人多一些呢。”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扯了許多,那前方的送親隊伍,來到了一條河邊,這河不算太寬,只有三十米寬,但水流甚急,河邊還有一個祭祀用的廟宇,此時廟宇前面已經來了不少的人。
張牧從牛車上輕輕站了起來,朝那廟宇方向望去,突然他眉頭一皺,指著廟宇門前為首的那個中年男子道:“那人不是金云鎮金云廟的廟祝嗎?”
“金云廟的廟祝?”李木棠眉頭一皺,想到了一個可能,心中忍不住升起了一絲怒意。
“難不成這廟祝要取那位新娘?”張牧問道。
“不。”李木棠淡淡的道:“這新娘要嫁的人,應該是那位金云神。”
“啊?”張牧疑惑道:“她要嫁給神明?這也太荒唐了吧?怎么嫁?”
“死了不就能嫁了么?”
張牧這時候看見河邊的花船,眉頭直跳,相信了李木棠所言,臉色陰晴不定,沒有再說什么。
那邊送親的隊伍在神廟前停了下來,那廟祝肥胖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命人掀開新娘的蓋頭,只見這新娘瓜子臉,柳葉眉,杏眼朱唇,美艷至極,此時她哭的梨花帶雨,聲音如泣如訴,更添嬌弱,讓人憐惜。
看到這女人的長相,廟祝的心忍不住抽了抽,不由的想道:“這么一個嬌滴滴的美人,就這樣死了,真是太浪費了。”
雖然心有邪念,但他還是忍不住強壓了下去,拿起手中的黃色絹布,讀了起來。
“葉氏紅魚,年方十六,今得金云大神垂青……”
那廟祝念得不外乎就是這個女子得到金云大神的垂青是三生修來的福氣,等嫁給了金云大神之后,做的小妾,可以恩蔭家里,保家中三代無病無災,又說金云大神庇佑一方,功德至大,要眾人牢記金云大神的恩情,不可相忘等等。
那些送親隊伍的成員都跪了下來,口呼“金云大神!”
甚至有些狂熱的還大聲呼喊:“我等愿意為金云大神奉獻出一切。”
宣告完了之后,這廟祝又開始對眾人宣講起來:“你們要虔誠侍候金云大神,時時刻刻的念誦金云大神的神名,只要你們虔誠,就能夠像我一樣,得到金云大神的垂青,無病無災。沒有獲得金云大神的垂青,就說明你們還不夠虔誠。”
“當然,我知道你們都是很用心的侍奉金云大神,只是你們雖然很用心,可有的人比你們更加的用心。更用心的人自然會得到大神的垂青,所以你們回去之后要做的就是更加用心,以前你們或許只把五成的心力耗費在金云大神的身上,可這樣怎么比得過那些耗費七成心力的人呢?所以你們要耗費八成,甚至是十成的心力。”
“你們也別怕你們的父母家人會數落你們不務正業,因為他們根本不懂,只要你們獲得了金云大神的垂青,那么就會有吃不完的稻米,喝不完的美酒,花不完的大洋,這樣他們也就能夠過上好日子了,所以這是正業,比正業還正業。而他們數落你們,其實就是那些邪神惡鬼附體,想阻礙你們獲得大神的青睞,如果有這樣的人,請來稟報我,我會替你們做法,除掉那些邪神惡鬼。”
在李木棠看來,這廟祝的宣講和后世傳銷差不多,不過論惡劣程度,這個比傳銷惡劣的太多,簡直是吃人不吐骨頭。
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張牧,李木棠知道暫時指望不上他了,于是上前一步高聲道:“我覺得我是這個世界上最用心侍奉金云大神的信徒了,可是為什么金云大神從來就沒有垂青過我?”
李木棠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堂堂皇皇,字字清晰的落在所有人的耳朵之中,所有人聽到李木棠的話都轉過頭,用著死魚一樣的眼神望著他,很是滲人,如果是一般人見到這么多雙空洞的眼睛望著他,恐怕早就嚇尿了。
那廟祝沒想到竟然有人來找茬,冷冷一笑,然后緩緩的道:“所謂虔誠,并不是你能夠決定的,金云大神自然會知曉哪個人虔誠。”
李木棠恍然,笑道:“原來金云大神知曉啊,可是這么多年來,金云鎮上這么多人信奉金云大神,好像除了你之外,就沒有人獲得過金云大神的垂青了。也不見有人突然有吃不完的稻米、喝不完的美酒和花不完的大洋。不過就算是你,有吃不完的稻米嗎?有喝不完的美酒嗎?有花不完的大洋嗎?”
“你這人懂什么?這是大神對我們的考驗。”一位信徒道。
“這樣的好事當然沒有那么容易得到,只有最虔誠的人才有資格。”
不等廟祝說話,就有好幾個信徒幫忙反駁了,李木棠見他們激憤的模樣,陷入的沉思,想起那兩江水神來,他懷疑飛龍道人在搗毀兩江水神廟宇的時候肯定有人阻止,而且人還不少,不知道飛龍道人是怎么處理的,有沒有殺人,回去倒是要好好的詢問一番。
那廟祝輕輕一揮手,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廟祝道:“我當然有吃不完的稻米,喝不完的美酒和花不完的大洋。只是這些都是金云神賜予我的,不與你們想干,所以也不會贈予你們。”
李木棠笑了笑道:“誰說要你的稻米、美酒和大洋了?我只是覺得奇怪罷了,假如你真的有這些,那么這些你都裝在哪里呢?你的家里裝得下嗎?要不要帶我們去看看,想必是神明賜予你的,我們想拿也那不走,你說是不是?”
“哼。神明所賜,豈能輕易示人。你這人是來搗亂的?來人,給我拉出去。”廟祝冷笑道。
李木棠見四個漢子踩著積雪朝自己走來,冷笑一聲,一動不動。那四人相視一眼,準備架住李木棠離開這里。
可是他們摸到李木棠的身上之后,卻發現無論怎么用力,竟然都搬不動此人,此人就好像長在了地上一般。
這時候有一個漢子眼睛之中閃過一絲惡毒,悄悄的從懷中掏出了一柄匕首,對著李木棠的胸口刺了過去,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但這猙獰之色轉眼就變成了驚駭,他只覺得自己的匕首在刺向對方身體不足三寸的地方遇到了一層無形的阻隔,借著就是一股力量傳來,他只覺得自己的手腕不受控制,那匕首竟然反彈了回來,狠狠的插入他自己的心臟之中。
一聲慘叫響徹四周,鮮血點點落在了雪地上,那人緩緩的倒了下去。
李木棠一臉無辜的道:“我什么都沒做,你們大家可是看到了,他是自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