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升來到東南之地,就開始行動。
造船自然是不行的,消耗太大。
他先去找平時內河負責貨運的船家。
建福之地,雖然多山,但同樣多河流,畢竟是南方靠海之地,雨水充足。
他很快就找到二十幾家中型運貨的船行。
他們都是能夠通行數百乃至上千里的河道,在上面運貨的船行。
多則數十艘內河船只,少則也有三五艘。
年年,日夜不停。
建福之地,是南方,河流終年不凍。
拿了巡撫的帖子,直接讓當地縣令將這些商家召集起來。
“吾平素于巡撫衙門贊畫軍務,爾等船家之事,有利于軍務……”
聞人升這一句話出口,就嚇得眾船家下跪。
“老爺,我等愿意報效銀兩……”
他們還以為聞人升是要征用他們的船。
要知道朝廷征用,就和和買一樣的,基本上意味著你要破產了。
船只不可能給你錢,壞了你也要認命,想要拿回來也要額外一筆銀子。
要不怎么說,經商從業,只要稍微上點規模,就要有靠山,沒靠山,等著被吃吧。
只有小商販,大鱷魚看不上眼,弄一次太麻煩,還不夠時間成本的。
小商販是留給衙役混混地主士紳們剝奪的。
所以商販之家,都以培養士子為第一要務,經商才是第二要務,第三就是買地。
但地并不好買,沒有背景,你買不了多少地的。
如果家里沒個秀才舉人,你買了地,也會被刁蠻之民給硬生生地逃租不繳納。
這很平常的。
縣令也不會幫你的,反而會讓你息事寧人。
也就是說,只要沒有士子背景,無論你有多少錢,都是受欺負的那個。
除非你能掌握打行一類的混混勢力,但那名聲自然是壞掉了,想要科舉根本不可能的。
不過如果成為頭面人物,倒是可以在危急時刻效命軍中,也有可能得到一些軍職。
而現在這些中等船行,背后有一些靠山,但要么是一些中低級武官,要么是一些地方文官。
但無論哪一個在聞人升這里,都是肥羊。
因為他們沒有能力和一個巡撫抗衡。
很簡單,有能力抗衡巡撫的,聞人升也不會碰……
“你們且起來,本官此次前來,不過是因為本省之內,雖然山勢崎區,然而河網密布,可以多多發展水運,以水運溝通各地有無。”
“爾等平時有何難處,可以報于我聽,都說一說,不用害怕。”
聞人升笑瞇瞇道。
然而在眾船東家眼中,這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狼啊。
“這,老爺,如今大明國泰民安,小的沒有難處。”為了防止聞人升生氣,終于有人小聲道。
“是啊,小人也是這樣的想法。”
“果真如此?”
“果真如此。”
哪有人敢說什么實話。
哪有什么官員會幫助商家解決困難的?
如果是幫助農戶平抑兼并的,倒還聽說個幾個。
聽說有些清官為搏名聲,判桉之時,無論對錯曲直,一味偏幫窮戶。
只要是富戶地主,沒有什么靠山者,吃了虧也就是吃虧了。
佃農不繳租,告到清官那里,非但得不到租子,還要倒賠給佃農糧食銀兩……
反正這樣的事多了,以至于當地富戶紛紛將地賣給有功名者……
“原來如此,好吧,本官有一件事,召集諸位共同入股,組建一個依托內河的貨運商行。”
眾商家頓時心中冷然。
在這里等著自己了。
是啊,等到自己投進去了,然后一起吃掉。
這不就是那海上大魚捕食小魚嗎?
嫌棄小魚吃起來不方便,就將小魚擠壓在一起,然后一口吞下。
他們沒少聽到出海之人,談到這種的奇特之事,畢竟的確有趣。
現在這就是輪到自己了。
可是那又能怎么辦?
對方背后是巡撫,他們背后要么是百戶,好些是千戶,就這樣的武職。
別看都是什么正六品,從五品,品級挺高,看起來挺能嚇唬人,但在巡撫這種一方大員面前,p都不是。
一張幕僚的帖子就能叫去巡撫衙門,尋個錯處就能直接下杖打。
這并不夸張。
百戶千戶身上的毛病太多了,不挑是不挑,想找你的麻煩,很簡單。
除非身上還有任事官的派遣,有著具體實權職權:比如千戶同時還擔任有守備、督司、把總,在外領兵,會看在實權方面有些體面。
當然到了王朝末期,有兵的武將就大受看重了,不再是這樣沒地位,相反,犯下大錯也會原諒,輕易不會捕殺,而文官即便是巡撫總督,也會下獄處死的。
這就是風水輪流轉。
聞人升此時繼續說道:
“我會給這個商行,發下巡撫衙門的黃旗,插在船頭,以后水面之事,若有勒索者,你們可以報到巡撫衙門來。”
眾人聽到這里,心里微微一振。
似乎對方并不想直接吞掉自己?
然而大多人仍舊決定回去之后,就立刻賣船賣家當,趕緊出海跑路。
反正他們是靠海的,聽說大員正在招人屯墾,干脆跑過去。
雖然過去后要遭受瘧疾臺風野人之災害,但總比立刻破家亡人好的多。
“我觀諸位都不信本官啊,也罷,本官在此言明,每年利潤只取四成,兩成歸巡撫大人,一成歸本官,還有一成歸衙門上下。”
眾人聽到這里,反而有些放心了。
是啊,對方要錢就對了。
不要錢,那就是要全部吞下。
看來對方是想細水長流。
有些人想了想,這樣的話,倒是有了靠山,以后不用提心吊膽。
而且有了巡撫衙門的靠山,之前的靠山,似乎可以拋棄了。
而且之前靠山也是勒索威逼,從來不讓人喘氣,賺得稍微多點,就會前來索要。
至于產業經營的好壞,他們決計不會管的,自己破產了,他們再去找下一家。
而這里的贊畫大人,似乎是要靠利潤生活。
有人動搖了。
“大人如此善待小民,小民敢不效死?”有一家決定咬牙聽從了。
這是一家小船行,想著即便賣船出海,也難以跑路成功。
畢竟對方會派兵馬看著。
這是肯定的。
聞人升的確請了巡撫標營的士兵,還有當地的衙役,去看管他請來的船行,他們想跑哪有這樣容易?
聞人升也沒時間搞那些花樣。
現在東虜已經在蓬勃發展了,勢頭很快就要成了。
其實明末機會一直都有,然而他們都是缺乏核心優勢,導致難以翻盤成功。
唯有海路才是利用現有技術、人力、物資翻盤的最可能機會。
其他方式,說實話容錯概率太小了。
一不小心就被打崩潰了。
唯獨海上是女真人根本沒法比的。
他們至少要50年時間才能追上,而且只要持續打擊,他們也沒有那個時間和機會去追,海上的造船之地,統統打擊即可。
對方唯一克制海上的辦法,就是遷界禁海。
其實也有辦法破之,那就是和內河網絡聯系起來,大造堡壘。
為何遼東堡壘被破?
因為是路上交通,陸上被挖掘長壕溝圍困,沒有外援,自然被破。
但借助海路內河交通,外援不斷,自然不用擔心被迫。
要知道崇禎十三年,錦城才被圍困半年多,隨著援軍被消滅才被攻破。
隨后在聞人升的威逼之下,最后二十幾家船行,全部都以船只、人手、私港等入股,最后形成一家船行。
沒有例外,因為例外的聞人升不會選進來。
聞人升命名為:“快運船行”。
隨后就讓人送給這些人一面黃色旗子,上有名稱,如今是明朝末年的背景,所以不犯忌諱。
放到我大清年間,這顏色就能殺你全家三族。
就這樣夸張。
以后就是在船頭上插上這樣一個旗子即可。
凡是過各種水上關卡,私關,鈔關,除去太監、藩王設立的之外,即便是勛貴,官員,士紳設立的水上關卡都可以暢通無阻。
靠著這個,就能減少很多成本。
同時避開檢查后,運人運貨都會客流量大增。
誰不希望能坐一個有背景,靠譜,而且能夠順利過關的船?
“你們輪番整頓,不在營業中的人手,分批集中到這里來,本官一一查驗……”
聞人升又說道。
隨后眾人將自家的掌柜、伙計、水手、雜役、鏢師、護衛……一批又一批地輪換帶來。
23家大小船行,人數一下子就多了起來,這些人手,根據船東家的口頭統計,總共約3500余人。
大的有三四百人,小的只有二三十人。
主要還是鏢師和護衛多,水手和伙計反而不多,這也能看出末世景象。
大大增加了運營成本。
畢竟護衛是不干活的,只提供安全保障,若是和平年,只需要十分之一的人手,一下子就能省出很多。
但現在不行,若是沒有足夠的鏢師和護衛,那就等著被搶吧。
水鬼、山賊、騙子、河盜等等,都會將你吃得一干二凈。
隨后聞人升一番清理。
用了兩天時間,找出內奸35人,貪婪者220人,混子422人,最后清理出老實肯干,機靈上進,有一定忠心,勉強合格者共1200人。
在這其中,按照人品又找出100多個忠心耿耿,人品厚道者,讓這些東家加以重用,放在采購、監督的崗位上。
總之一番清理整治,又招攬了一批補充,23家船行的營業效率立刻大增。
這一天,聞人升將自己做的事,報給王巡撫。
王巡撫一聽,頓時笑道:“你那里既然缺少護衛,就從我標營里撥200人去當,就算占役了。”
聞人升一聽,立刻答應下來。
同時他也知道這正是一大弊病。
什么叫占役呢?就是巡撫有直輸標營,里面的兵丁是朝廷發軍餉。
現在卻被拉去干私人商家的活。
國朝花錢養著,結果私人使用勞役。
京營中是最常見的,京營敗壞就從占役開始,而占役最多者,首先就是皇帝本人,用來修宮殿,修陵墓。
如此勛貴太監也紛紛跟上。
結果京營大壞。
這也是正常的,朝廷看著和平之時,花著高額軍餉,結果士兵就在那里閑著,當然忍耐不住內心的沖動。
他們才不想以后打不過別人的后果,只知道這樣做可以節省賦稅,如果要征用民夫,一是要給糧食,不給的話,容易動亂,二是要占用農時,影響生產。
于是就用了京營,要知道這可是十幾萬勞動力,而且都是青壯。
要從外地拉民夫來干,這得多麻煩啊。
然而聞人升明知,仍然這樣做了。
自然是另有打算。
因為他要給這些標營士兵發雙餉,而且多加訓練。
化公兵為私兵。
于是他又從巡撫標營里選了200名士兵,都是秉性純良,做事認真之人。
而且上來就給他們發了第一個月的銀子,2兩。
其實這些人心中有數,本來不發也一樣,因為由衙門會發的。
前提是衙門不要拖欠。
有時候標營也會拖欠的,如果巡撫不得力,不受重視的話。
總之,聞人升額外給他們錢,命令他們還是按照這個時代的特色,三日一操。
只是給足飯食,也沒有搞隊列,每日操練的事。
那些都是跨越時代的。
每日一操更加不可能了。
只是指望他們閑時吃飽了就主動打熬力氣。
操練之時,還是操練鴛鴦陣,戚繼光的兵書。
當然到了北面就是另外的車陣之法。
只是車陣之法,為什么打不過東虜?
原因很簡單,不是法不好,是器不利,餉不足。
車陣要配合火器,結果火器動輒炸膛,這如何使用?
而快運船行,押運貨,有了巡撫衙門背景,一開始還有不開眼的,后來教訓幾次,就暢通無阻。
靠著巡撫名頭,在本省之內還是好使的。
快運商行很快就開始嶄露頭角,營業量大增。
搶了別人不少聲音。
奪人財富,猶如殺人父母。
他們自然不甘心。
不過考慮到快運商行的背景,還有他們的規模也不是太大,很多人還是選擇容忍。
這就是官場較量。
多大的官,斂多大的財。
當然聞人升知道這一套只能在地方上用。
去了京城,很多人都能直達天聽。
一個六品,七品御史,給事中,就能搬倒內閣輔臣,何況是一個巡撫?
所以那個地方就不能直接套用這個規律。
要看誰更能調動皇權。
那個有些模湖。
總之京城生意是另外一個做法,沒有足夠實力不能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