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辯論的進行,朝堂上的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
嘉靖皇帝舉手敲了敲鐘,示意眾人安靜。
“諸位愛卿,你們所見,朕已聽明。”
“南人之事,確實需謹慎。”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朕以為,南人之技,若能為我大明所用,自是好事。”
“但正如諸位愛卿所言,其人不分上下尊卑,不能不防。”
“因此,朕決定設一專門機構,負責與南人的交流與監控。”
皇帝的目光變得堅定:“這個機構將由內閣直接管理。”
“徐愛卿負責牽頭。”
“我們既要學習他們技藝,也要防范他們野心。”
“南人可以教授技藝,但不得干預國政,不得談論國事。”
“違者嚴懲不貸。”
如此,大明朝堂迅速達成共識。
一部分年輕臣子,卻是想著如何利用南人之技,開始改進大明的弊端。
如今大明各處弊端展現。
一是邊兵軍餉不足,衰頹不勘大用。
東南之亂剛剛平息,但北面邊患,卻日益嚴重。
二是民生凋敝,稅收年年減少,可稅之地,越來越少。
三是朝堂爭斗越來越嚴重,無心做事者日益增多。
即便朝會,都有三分之一缺員。
四是各地民亂頻頻出現,眼看就要出大亂子。
他們卻聽說南人有著利器,于是就想效仿。
而嘉靖的決定,讓朝堂上管員們紛紛點頭。
臣子們對皇帝的英明決策表示贊同。雖然對于如何利用南人還有不同的看法,但在皇帝的決斷下,他們達成了共識。
朝會結束,大臣們陸續退出朝堂。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沉思的表情。
他們知道,南人的到來將給大明帶來新的變數,而他們必須謹慎應對。
嘉靖皇帝獨自一人,回到萬壽宮。
他的目光透過窗戶,望向遠方。
他的心中充滿期待。
南人的出現,無疑是一把雙刃劍,用得好,可以長生;用得不好,可能會滅國。
當然他會選擇長生。
滅國無所謂,反正他長生就好。
當然如果能夠長生又繼續當皇帝,那是最好不過。
他深吸一口氣,決心要親自監督新機構,確保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這事他很久沒有干過了。
聞人升看著這個嘉靖皇帝,不得不說,對方還真和電視劇中的人設差不多。
自己放在第一位,大明在第二位。
為了長生,已經癡迷。
但是他又比別人精明,吃丹藥也不是亂吃。
任用各種手套,讓自己不煩勞,保證心平氣和地修道。
因此在諸多因素的平衡之下,竟然還能活到60歲。
這在古代皇帝之中,壽命屬于很長的了。
許多求仙的皇帝,壽命都很短的。
比如他兒子不求仙,反而只活了三十多歲。
晨霧繚繞,京城郊外一處工坊在朝陽的照耀下漸漸蘇醒。
這里聚集了一群特殊的人。
他們都是南人的學生。
只有一位穿越者膽子夠大,主動來這里與大明交往。
主要是因為他們穿越時,攜帶的東西并不多。
所以沒有貿然和大明交戰。
而且這時候的大明,還有力量擊退西方人,可見他的資源動員力。
大部分地方還算安穩。
所以無論從哪方面講,他們都沒有直接打擊大明,而是將手伸向南洋諸多勢力。
而現在,他們需要大明的市場和勞動力。
光靠他們自己慢慢折騰還是太慢了。
所以他們決定接觸一下大明。
他們并不擔心自己的技術被大明學走,因為歷史早就證明了。
不學內核,光學技術,最后只是四不像。
而如果他們學全了,其實就等于他們穿越者的勝利:他們又得到了一個熟悉的環境。
于是穿越者帶來了異世界的知識與技術,試圖在大明的土地上播下工業化的種子。
這一天,今日的工坊氣氛與往常不同。
因為一位年輕的官員,李含成翰林,被朝廷派遣至此,監督南人的工作。
李翰林身著青色官袍,頭戴烏紗帽,腰間掛著象征身份的玉佩。
他面容俊朗,眼神中有著堅定。
屬于那種有大志,又有大能力的干臣。
不是酸人文士。
有著獨屬于自己的銳利。
他踏入工坊,環視四周。
看到的是南人學生們忙碌的身影,和一些他從未見過的機械裝置。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一位身穿奇裝異服的南人身上。
那是工坊的負責人,趙鐵柱。
是的,明明是個穿越者,名字比土著還土。
趙鐵柱穿著一身短打,戴著厚厚的口罩,頭發剃光,像個和尚。
“趙師傅,本官奉朝廷之命,前來監督工坊運作。”李翰林的聲音很平靜。
趙鐵柱轉過身,他的臉上帶著微笑。
但眼神中卻有一絲蔑視:“李大人,歡迎歡迎。”
“我們在這里做的,都是能幫助大明進步的事。”
李翰林點點頭。
隨即他開始參與到工坊日常運作中。
他認真觀察這些南人學生們的工作方式。
他們之間的交流,茲由而平等,沒有尊卑之分,這讓他感到分外不適。
尤其是每次他進來時,眾人只朝他點頭問好。
甚至有人忙得根本不站起來向他行禮,他進來就像一團氣,根本沒人在意。
這讓他分外不舒服。
這在外面,早就拖下去打板子了。
士農工商,工匠在老爺進來時,不跪下磕頭,或者站到一旁行禮,這怎么可能?
簡直作死。
在一次關于工坊管理的討論中,雙方的爭執終于爆發。
“趙師傅,你們的方式,有違我大明禮教,上下尊卑不明,這如何能管理好工坊?”李翰林皺著眉頭,語氣中帶著責備。
趙鐵柱心中冷笑。
這就是關鍵。
因為有上下尊卑,所以再好的工業,也是發展不起來的。
原因很簡單。
你辛苦發展的廠子,地位比你高的人,一句話就給你擠兌到破產,你還發展個毛線?
你辛苦想出來的主意,做出來的產品,大臣一個條子,就給你索走,你還如何做原始積累?
所以大明雖然有商品經濟的萌芽,也只能是萌芽,最后會畸變成商管一體,有多大的管,才能經營多大的商。
而且他們注定是扭曲的,注定不會以工業和商業為核心,而以做大管為核心。
目標就錯了,所以怎么可能發展出來工商的頂點?
最后也只能是一個四不像,然后在貧瘠交加的百姓反抗下,再被燒掉。
再來一輪,如此一輪輪下去,工商業自然就沒有積累的可能。
于是趙鐵柱平靜地回應:“李大人,我們追求的是人人平等的理念。”
“在這里,每個人都可以發表自己的意見,這樣才能真正發揮大家的創造力。”
李翰林搖頭道:“趙師傅,你這是異想天開。”
“沒有尊卑秩序,如何維持工坊的運作?”
“有人反對你,如何讓令通行?”
“人人平等,那不亂套了?”
“我大明之所以能立朝,就是建立在尊卑上下之上的。”
趙鐵柱堅持道:“李大人,正是這種等級制度限制人們想法。”
“何況,你們這里也有人說過,君臣父子,君視臣如手足,臣視君……”
“不可,天下沒有不是的君父,我們做臣子的就是媳婦,君父就是婆婆,只有媳婦受委屈,哪有婆婆受委屈的道理?”李翰林立刻道。
趙鐵柱一聽,這話你也就是在大明說說。
他搖頭道:“想要實現工業化,想要將產品做起來,首先就需要平等,大家在權利上平等。不能仗勢欺人,有規矩來保障自身。”
“還要達成共識,有制約能力,這樣大家才能保障自己的財富,才能激發消費與創新。”
“不然的話,只會造出一堆廢品,只會搞得一團亂麻。”
李翰林有些聽懂了,但大部分還是聽不懂,而且越聽越別扭。
不過他猜測對方所說,應該是孟子的想法。
但孟子早就被推倒了。
誰用孟子的學說,誰就考不中舉人。
至于秀才,都很難。
就是因為孟子說義,講究君臣父子,要同等,也就是說君不講恩義,臣子也不講忠心。
這就是大逆不道。
而且對方不光是說君,也是在說父子。
父對子不好,子也可以不盡孝。
這顯然是觸碰了禮法的根基。
而且他還感到一陣恐慌。
對方賺錢無所謂,但觸碰到禮法根基,那就是死路一條。
自己和這人摻和在一起,也是死路一條。
于是他只說了幾句,就匆匆離開。
他要想個辦法,解決這事
這場辯論悄悄在工坊內蔓延。
南人們和工坊的土著工人都參與了進來。
一些人偷偷支持李翰林的觀點,認為沒有尊卑秩序,工坊將陷入混亂。
而另一些人則認同趙鐵柱的理念,認為平等才能讓大家做好事。
也不會讓一些不懂行的管吏亂插手。
這一天,李翰林又來到工坊。
他將眾人召集到一處高臺之下。
他聲色俱厲道:“諸位,我大明之所以能夠繁榮昌盛,正是因為我們遵循儒家之道。”
“上下尊卑,君臣父子,無不嚴格。”
“如果任由南人宣揚平等,秩序何在?禮法何在?”
“到時候,父親不是父親,兒子不是兒子,這不天下大亂嗎?”
“以后此事絕不可再說!”
趙鐵柱則反駁道:“李大人,大明繁榮?不見得吧?”
“我所見之地,到處饑荒。”
“遍地流民,雇工價格已經便宜到一月給吃飽飯就行了。”
“這也能叫昌盛?”
“為什么如此,你想過沒有?”
李翰林聞言大怒:“你這是污蔑!”
“你這廝,朝廷看你們還有些恭敬之心,才讓你們進京開辦工廠。”
“沒想到,你竟然趁機污蔑朝廷!”
趙鐵柱不屑道:“污蔑,我只不過是將你們的實情說了出來!”
他很清楚,工業化的唯一條件,就在于平等和制衡。
簡單來說,不能頭上有一個祖宗,一句話就將你的成果拿走。
其實也不是完全平等,只要勢力之間,能夠有所制衡就行。
在這一點,那些真正的封建邦國,反而容易進入工業化。
因為他們的領主與國王之間,是制衡的。
領主可以比較簡單地轉化成大工廠主。
他們的產業可以保持。
而在大明這種只有一個皇帝的地方,即便你是大臣也保不住產業的。
因為大臣也會下去,也會隱退。
那時候產業就不行了。
就像徐階一樣,興旺時有大量土地,一旦下臺,也要吐出來。
這只是一個縮影。
歸根到底,這里沒有所謂的制衡,是一個完全不穩定的系統。
只要皇帝和不同勢力之間,發生地位改變,財富和工廠就會丟失。
而地位改變是很快的。
十年,就足夠一個看似高高在上的大臣,迅速跌落下去。
這點時間,如何讓工廠主自己保護自己?
這就是缺少制衡,帶來的惡果。
以前的趙鐵柱,也沒有想到這一點。
直到他穿越后,在與其他穿越者的碰撞中,還有親自做事時,經歷了官吏的掠奪,才明白如果沒有制衡與平等的概念,那么即使發展起來,也會被人侵吞。
而現在,他們構造不出新的制衡的勢力,那就需要形成一個能夠保護每個人權益的體系。
并且讓人人達成共識,大家主動起來維護它。
尤其是深入人心,將掌握力量的皸隊,有這種共識。
這才是最根本的。
隨后他與李翰林爭辯起來。
這李翰林雖然不爽,但好歹還是有風骨的——不屑于用衙門那一套對付和自己辯論的人。
畢竟他覺得那很濁。
這一場辯論,雙方持續許久。
直到夕陽西下,工坊內的氣氛依舊緊張。
李翰林獨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沒有坐轎子。
而是心中充滿了疑惑。
他知道趙鐵說的話都是真的。
大明現在是日落西山。
一百五十年了,眼看著就完蛋了。
真的有這種感覺。
凍死的流民越來越多,土地越來越少。
朝廷年年赤字。
甚至官吏的錢都發不出來,這不是王朝末日跡象嗎?
他覺得趙鐵柱的話,難道是對的?
不過,即便搞了人人平等,就能救大明嗎?
他仔細想著,如果人人平等,那土地兼并就會困難許多。
不會有人靠著舉人的身份,來免去太多稅收,其實舉人本來不能免去多少稅。
按照大明律,最多免本人五十畝地就到頂了。
但是因為舉人有著官場關系,所以具體執行時,截然不同。
書辦和衙役們算賬時,凡是舉人老爺的地,基本上都是算成下等田,旱地,差地,如此一來,收的稅就少很多了。
再進一步,慢慢地干脆不收了。
這就是為什么舉人以上,會有很多人投獻。
律條是一回事,衙役書辦執行起來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人人平等,舉人老爺和小民一樣,那衙役們就不會區別對待。
能想到這一點,就說明李翰林不是通常的書呆子,他是真接觸過實務,親身經歷過的。
因為他就是從秀才舉人一路考上來的。
親身體會過衙役書辦的態度變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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