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與董昭是聰明人,他們二人都明白,曹操之所以高興,并不是真的覺得楚云能解決此事,只是他早已暗中得知楚云與董昭先前的矛盾,可眼見董昭替楚云作推薦,證明二人已化敵為友,故此欣慰。
“兄長深情厚誼,小弟銘記不忘,可是兄長啊,這審訊逼供非我所長,那滿寵何人?堪稱天下第一酷吏,連他都撬不開的一張嘴,我又能有什么辦法呢?”
楚云苦著個臉,心想老哥你想幫我沒問題,可是也不能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就突然把這么大的任務安排到我頭上,萬一搞不懂,到時候曹操追究下來,一個心情不好,我們兄弟倆不是做著伴嗝屁?
“賢弟何必過謙,以你之才遠勝那滿寵百倍,豈可相提并論?若賢弟當真搞不定此事,那是愚兄自己眼力不足,視察之罪甘愿受罰。”
董昭嘴上這般說著,可看著楚云的眼神中卻透露著十足的信心,一點也不像是做好了受罰的準備。
“好吧,承蒙兄長錯愛得此差事,小弟豈敢不盡心盡力。”
已經上了賊船,再掙扎埋怨也是無用。
楚云只得謝過董昭,又問道:“此人當真查不到與之相關的半點信息?據我所知許昌城城門守衛森嚴,若此人是最近入城的外來人士,在入城門之時,必會遭受重點盤查,核實身份,若要越過守衛潛入城內,更是絕無可能。”
“賢弟說得是,據調查得知,此人名叫‘吳塵’,是去年入住許昌的難民,而且是攜家中妻女一并在許都定居,至今已有一段日子了。”
“此人居然已有家室,且家室還在許昌城內?!”楚云驚呼道。
“是的,滿寵縣令也嘗試過以家眷威脅此人,可此人渾不在意,實在是又臭又硬,難以對付。”董昭黯然搖頭道。
“我倒是不相信有人真的不在意家人的死活,此事或許真有轉機,待我去此人家中一探便知。”說著,楚云準備動身離開董府。
董昭對楚云能夠解決此事深信不疑,也不去過問其方法,只是安排幾位門客帶領楚云前往那黑衣大漢家的位置,順便保護楚云的安全。
許昌如今貴為漢廷都城,自然繁華昌盛,可當今亂世,即便是在這等繁榮的城市中,仍有貧困敗落的蕭條之景。
楚云一路隨董府門客們來到這許都邊緣,荒蕪的地面雜草四生,一棟又一棟破落不堪的房屋映入眼簾,令楚云不由得長嘆一聲。
來到一棟看似隨時可能一夕傾塌的茅草房屋門前,楚云抬起手在腐朽不堪的木門上輕輕敲了三聲。
伴隨著刺耳的“咯吱”聲響起,木門被慢慢打開,一位兩眼紅腫、面容憔悴卻風韻猶存的中年女子,正驚恐地仰視著楚云。
她已算不上整潔的破舊衣物上,已不知打了多少個補丁,身后藏著的少女正用一雙懵懂的眼睛看著楚云,模樣倒是有幾分天真可愛。
當那位中年婦女看到楚云身后站著的幾位門客時,知道楚云來頭不小,不敢怠慢,只得開口問道:“大人,有什么事?”
她的聲音哽咽,聽得楚云心頭一緊,情緒也難免更加低落。
楚云沖身后的幾位董府門客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避三舍后,才回過頭,沖那中年女子施了一禮,道:“在下是吳塵兄的朋友,請問可是嫂子?”
中年女子似乎早就料到楚云來此,是與自己的丈夫吳塵有關,她并未急著做答,而是垂下眼看著女兒,低聲道:“倩兒,你先進屋去,我與這位叔叔有事要談。”
小姑娘看樣子不過六、七歲,聞言便乖巧聽話地進了屋子。
“民女姓李,確是吳塵的內人,家里太過破舊不堪,就不請先生進去了。”李氏知道楚云既然能找到這里來,否認也是無用,索性就承認自己的身份道。
“大嫂不必客氣,敢問大嫂,吳塵兄可在家中?”楚云裝傻問道。
李氏卻是一聲長嘆,幽幽道:“先生何必明知故問?”
顯然這李氏雖是寒門女子,卻并不是個傻子。
楚云也不好再裝模作樣,只得又道:“既如此,大嫂,在下也就有話直說了。”
“先生請講。”李氏表面鎮定,孱弱的身子卻已開始微微發顫。
顯然,她還對丈夫的安危抱有一絲幻想,期望不要從楚云的口中聽到最殘忍的噩耗。
楚云心中已有不忍,卻不得不直言道:“不瞞大嫂,吳塵兄擅自接近軍機重地,又在街市上行兇,現已押入牢獄。而我也并非他的朋友,而是軍中一倉官而已。”
李氏并不知道“倉官”是多大的官職,但對她這種平民百姓來說,但凡有個“官”字,便足以讓她心懷敬畏。
“大人是說……他還活著……?”李氏不用想也知道鋃鐺入獄的丈夫,定然已受盡苦難,可只要還活著,終歸還是有一線希望尚在。
“是的,可吳塵兄拒不招供,平白多受皮肉之苦,大嫂若是知道些什么,不妨告知于我,如此一來,也好助吳塵兄早日脫罪,使你們一家團聚。”楚云試探著問道。
李氏眼中淚光隱現,泣聲道:“大人莫要哄騙民女了,他眼下還活著,只因他拒不招供,若是全盤托出,只怕已是死無全尸了。”
楚云沒想到這李氏竟如此思緒清晰,談吐不凡,恐怕是讀過書,所以并不容易被蒙蔽。
為了令對方信任自己,楚云盡量讓語氣聽起來更加真誠,又道:“大嫂誤會了,誤入軍營雖是重罪,卻總不至于丟了性命,可眼下吳塵兄顯然刻意隱瞞真相,才身陷囹圄平白多受了不少皮肉之苦,大嫂若知道其中隱情,不妨告知于我,我保證吳塵兄平安歸來,與你們一家團聚。”
李氏一時犯了難,也不知自己是否應該相信楚云,可想到丈夫久久未歸,生死未卜,也只得對眼前這少年抱有幻想,嗚咽道:“他的事,我其實也不是很清楚,他只是臨行前塞給我一些銀子,對我交代,若七日之后還沒能回來,就讓我與孩子帶著銀子逃離許都,另謀生路。”
說罷,李氏已是泣不成聲,忽然跪在地上沖楚云哀求道:“大人,民女求您了,繞過他的性命吧,民女不想要那些銀子,只想要他的人,他若死了,我們孤兒寡母要如何在這亂世活下去?”
說著,李氏自衣袖中取出幾兩似是先前吳塵所給的碎銀,淚眼婆娑地遞向楚云又道:“大人,這些銀子都給您,求您放他一條生路吧!我家倩兒還小,怎能沒有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