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面有愧色地點頭道:“都怪我一時大意輕敵,想不到龔都這賊寇草莽出身,倒是有幾分膽色,竟敢以區區數百騎偷襲我們駐扎穩固的營盤。”
“想不到龔都居然親自出城夜襲我軍大營……”楚云在心中驚嘆著,沒想到自己一語成讖,猜中了對方的意圖和動向。
“侄兒來的時候已經檢查過了,火勢蔓延得最快,所幸谷倉并無大礙,糧草輜重尚在,除了部分攻城器械有所損毀,沒有更大的損失。”楚云像是在鼓舞士氣般匯報道。
曹操含笑道:“那就好,只可惜啊,讓那龔都溜掉了,不然我倒真想生擒此人,看看他究竟哪來的熊心豹子膽!”
能直言夸贊給自己造成困擾的敵人,可見曹操的胸懷氣度確實不同凡響。
對于龔都能成功脫身一事,楚云不感到意外,以鐘離城內那點兵力,對方必然打著一觸即退的算盤,才敢來此襲擾曹軍營地。
對方很清楚,要對曹營造成實質性的打擊,以他們的兵力是不可能做到的,所以今夜襲營這一舉動,意在給曹軍一個下馬威,趁曹軍剛立足,人困馬乏未得修整之際,先行打擊曹軍士氣。
楚云不得不承認,龔都的計劃成功了,本就疲憊的士兵們被這一場火燒得摸不著頭腦,今夜很難再安心休息,明日的攻城計劃,恐怕也要緩一緩。
“叔父,明日還要照原計劃攻城嗎?”
看著將士們正爭搶著潑水救火,楚云的心頭像是添上一層陰霾。
曹操有些不甘心地笑道:“照此情況只有暫緩一日了,但收拾龔都是早晚的事,這點雕蟲小技,傷不到我們分毫。”
雖然有些佩服龔都的膽氣,但雙方巨大的兵力差距依然沒有改變,龔都此舉似乎也不過是成功爭取到一日的時間。
隨后,在眾將士齊心協力的配合下,火勢很快得到控制,最后被完全撲滅。
看著數之不盡被燒毀成殘骸、灰燼的營帳,楚云知道即使拿出所有備用營帳,也免不了有部分將士要與袍澤擠在同一營帳了。
不過,因將士們反應及時,并無多少被燒傷的士卒,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經過一陣焦頭爛額的忙碌后,曹營內眾人總算再次睡下,不過眾將士們是否還能安心入眠,就不得而知了。
在與曹操、曹昂等人分別后,楚云帶著羽林諸將們回到所屬營地附近,眾將林立在楚云身后,面對著楚云逐漸凝結如冰錐般冰冷的臉色,極為不安。
“甘寧呢?”扭過頭看著麾下眾將們忐忑之狀,楚云冷聲問道。
自知避無可避的甘寧只得在眾將同情的目光下,向前邁出一步,沖楚云垂頭喪氣地單膝跪地。
“興霸,我且問你,為何敵軍來襲,你無從察覺!”
楚云很少如此動怒,這因如此這番模樣更嚇壞了羽林諸將們,瞬間打消了他們為甘寧說話求情的念頭。
慚愧地將頭顱低得更深,就快埋進土里的甘寧懊惱道:“中郎將,是末將一時大意,未能及時發覺敵軍的行蹤,請中郎將責罰!”
無須蒼白無力的辯解,事實上就是甘寧自己過于大意,對于楚云的這次命令有陽奉陰違的成分。
只不過他沒想到楚云料事如神,龔都當真就親自率區區數百騎來襲擊營盤,讓劃水敷衍巡邏的甘寧始料未及。
這是甘寧的性格使然,桀驁不羈,漠視上級的軍令。
“拖下去,重打二十軍棍!”楚云氣得牙齒都在打顫,為了殺一殺甘寧這份傲氣,免得他以后再犯這類錯誤,而痛下決心道。
二十軍棍的懲罰不算重,但與羽林眾將們聞言依舊神色大變,與甘寧關系最好的吳塵、許褚、蘇飛等人更是心有不忍,硬著頭皮上前向楚云求情。
“中郎將!大戰在即,若是在此時杖責興霸,他如何征戰啊?”
“是啊!中郎將,懇請中郎將,將興霸此過暫且記下,容他戴罪立功吧!”
“請中郎將寬恕興霸這一回吧!末將愿以自身為興霸作保,若興霸再犯此過,末將愿與興霸一同受罰!”
看著于心不忍的眾將們,楚云長嘆一聲,道:“弟兄們,看到你們相處得如此和睦,我心中甚慰。
你們覺得這個處罰重了,不合時宜,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此事不是我私自下達的命令,而是我叔父,司空大人向興霸下達的軍令。
興霸如此做法,按照軍法,是要殺頭的!”
義正言辭的說完這話,方才還在為甘寧求情的諸將一愣,頓時默然不語,各個老實地退回先前站立的位置。
正如楚云所言,違抗軍令敷衍行事是重罪,如果此次不給甘寧一個足夠份量的教訓,下回他再犯此軍法,也許楚云也保不住他。
吃一頓皮肉之苦長長記性,總歸比日后丟掉性命要強。
甘寧意識到楚云對自己滿懷期望與保護的做法,強忍著淚水道:“多謝中郎將!罪將心甘情愿受罰!”
楚云沖身后的羽林騎們使了個眼色,羽林騎們只得遵命架著放棄抵抗的甘寧到后方。
隨之而來的,是刺耳到讓人心顫的慘叫聲,幸好羽林騎們所屬的營地是獨立的部分,距離其他各營將士有小段距離,否則這殺豬般的慘叫聲一響,入睡不久的疲憊將士們,怕是又不得安生。
撂下一句“好生照料著”,楚云沒再約束其他將領,將剩下的事交由他們負責,獨自離去。
不用說,楚云一走,眾將頓時將挨了二十軍棍后,屁股已皮開肉綻的甘寧圍住,蘇飛去拿傷藥,吳塵低聲細語地問著傷勢,許褚的小暴脾氣上來,竟開口罵起動手執行軍法的羽林將士,還要揍他們為甘寧出氣。
眾將見狀,連忙將許褚攔下,并好言寬慰那兩位無辜的羽林將士,命他們前去好生休息。
兩名羽林騎尷尬地放下手中的軍棍,向甘寧低聲致歉后,也不管對方是否聽清,就逃命似的離開這是非之地。
許褚也知道此事過錯在甘寧自己身上,既不怪楚云,更不應該遷怒到將士們身上,只是看著甘寧被疼得神志不清,屁股開花血肉模糊,難免一時之間失去理智。
“哎,中郎將是真拿咱們當兄弟,不然啊……”最理性的高順看著甘寧的慘狀,黯然搖頭,感慨道。
與甘寧關系最好的蘇飛,也跟著說道:“是啊,興霸犯下此等大錯,若非中郎將顧念兄弟之情,換作別人可就遠不是二十軍棍能了事。”
眾將跟著點頭,冷靜下來的許褚同樣甚為贊同。
其實,相處的日子久了,眾將對甘寧的性子都有所了解,認為他這藐視將令的毛病早就該被整治一番,只不過眼下看到甘寧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沒人忍心再說出這些實話。
許褚、吳塵、蘇飛、陳昭四人一起小心抬著已經沒力氣說話的甘寧回營帳,高順一手拿著從蘇飛手中接過的傷藥,一手高舉著火把,為四人照亮前路。
隨后,眾人照顧著甘寧為其涂抹藥粉,當藥粉觸及甘寧的屁股蛋之際,像頭死虎般的甘寧再度發出凄慘的喊叫聲。
楚云感慨著自己眼下因乘坐一日車駕而節省下來的體力仍算充沛,獨自在黑夜中再次來到軍醫營地附近。
看著還是六位容貌各異的女斥候在站崗戒備,楚云先是道了一聲“辛苦了”,后腳才邁進營帳。
這次,為避免嚇到喬紫清,楚云刻意加重了腳步聲。
背對著營帳入口正調試藥方的喬紫清,聽聞此聲,用淡雅的聲音問道:“都處理好了?”
對營外究竟發生了何等變故一點興趣也沒有的喬紫清,只是如此輕描淡寫地說著,聽起來與其說是再發問,倒不如將這定義成喬紫清打招呼的方式。
“你怎么知道是我?”楚云見喬紫清連頭也不回,心中有些不快地問道。
不曾想喬紫清下一秒就回過頭,用晶瑩剔透如蔚藍寶石的雙眸注視著楚云,戲謔道:“你是白癡嗎?這么晚的時間,除了你還有誰會這么無聊來我這兒?再說換做別人,門口那幾位姐姐豈肯放他進來?”
恍然大悟的楚云尷尬地抓了抓鬢角,心想人家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會失去理智,可自己在心儀女子面前,又何嘗不是莫名其妙地降了智。
見楚云不再還嘴,喬紫清有些意猶未盡地收攏調侃之意,問道:“說吧,又有什么事?”
楚云折而復返,既是不放心喬紫清,想看看先前的騷動是否對她造成影響。
至于第二個理由不似上一個這般難以啟齒,楚云直接開口道:“向你要一樣東西。”
這種容易引起誤會的說法,讓喬紫清忽然警覺地雙手環抱在前,問道:“什么?”
被喬紫清的反應弄得一臉通紅的楚云干咳一聲,道:“你這兒有沒有……能治療跌打外傷,類似‘金瘡藥’一類的東西?”
喬紫清右手拉拽著一點也不凌亂的前襟,看待楚云的目光更添幾分戒備。
見對方的誤會似乎更深,楚云雖不知道喬紫清的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烏七八糟的東西,只得將事情的經過向喬紫清細細道來。
“呼……”聽完長出一口氣的喬紫清,調笑著問道:“也就是說,你下令杖責人家二十軍棍,又要來我這討要能為他治傷的藥?”
本來蠻正常的一件事,被喬紫清用這種方式講述后,聽起來就變得分外古怪。
用二十一世紀曾較為流行的詞語來形容,楚云的這種行徑,就像是“抖S”一樣。(指有嚴重的虐人傾向)
“如果可以的話,能別用這種奇怪的說法嗎?把我講的像變態一樣……”即使知道對方在開惡趣味的玩笑,楚云還是忍不住吐槽道。
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取笑楚云一會兒后,喬紫清打開靜靜豎立在墻角的藥箱,從中取出一枚小巧玲瓏的瓷瓶。
攥著瓷瓶的喬紫清本打算將它交到楚云手中,左手突然扶著額頭,收回握著瓷瓶的右手皺眉道:“差點忘了,這藥涂抹起來很麻煩,三言兩語估計也教不會你,還是我陪你走一趟吧。”
看著喬紫清開始收拾桌面上的雜物,楚云脫口而出問道:“可是,甘寧受傷的地方是……”
“我知道,不就是屁股嘛!”喬紫清無所顧忌地白了楚云一眼,“穿越前,全裸的男性死尸我都見過不知多少具,男人的屁股又算得了什么,再說我只是指點你怎么用,又不會親自動手。”
說著,喬紫清小探著腦袋湊近楚云,惡魔般的壞笑再度浮現,問道:“該不會某位大明星不希望自家未過門的媳婦,看其他男人的屁股?這算什么,占有欲嗎?”
喬紫清只是在刻意調戲自己而胡言亂語,這一點楚云一清二楚。
但被她無意中點中自己內心所想的楚云,感到臉頰發燙地足以蒸發霧氣。
“鬼才會對你這種女人產生占有欲,還有我說過了,別用那種詞匯稱呼我!”
臉色一片通紅的楚云講出蒼白無力的辯解之言,就像是在維護自己僅存的自尊。
意在逗弄楚云的喬紫清也沒多想,露出勝利者的微笑后,哼著這個時代不該存在的小曲,落落大方地拉著楚云的手腕,向門外走去。
在彼此達成兩次成功的“交易”過后,楚云現如今在喬紫清心目中的地位,就像是可以拿來互相調侃的好朋友,因此喬紫清在挽著楚云的手時,沒有任何的顧忌和多想。
反而是楚云臉色更是羞紅,還好喬紫清沒有回頭仔細觀察他的臉色,率先踏著現代女性的豪邁步伐,仰望夜空呼吸著久久不曾接觸的新鮮空氣。
“呼……”像是吐出一口濁氣般,喬紫清心情舒暢地感嘆道:“即使習慣了與草藥味整日混在一起,可呼吸新鮮空氣時的感覺,還是讓人心曠神怡啊!”
本想抱怨古代空氣遠遠好過二十一世紀的喬紫清,在意識到六位女斥候仍守在身旁,只得作罷。
楚云深表贊同地點點頭,喬紫清對楚云的反應微微一笑,向六位女斥候表示她們可以回營休息了。
她們雖然是六人一組輪番交替保護喬紫清,但昨日急行軍時,十二人都參與其中,這六位看似精神振奮,其實不過在強打著精神硬撐而已。
女斥候們搖頭道謝,卻不肯奉命離去,喬紫清只得向楚云投以拜托的眼神。
估計是討厭被跟蹤的束縛之感,喬紫清才會如此提議,楚云無可奈何地幫腔道:“放心吧,我們去去就回,有我在她身邊保護,沒事的。”
楚云的身份不同于喬紫清,對于他的命令女斥候們不敢違逆,唯有遵從。
于是,她們將其中一支火把遞到楚云的手中,將其他火把盡數熄滅,滿懷感激地與楚云、喬紫清道別,各自回營休息。
“明明是我的護衛,卻不聽我的,只聽你的,看來你在曹操手下混得確實不錯,地位很高嘛!”松開挽著楚云的手,在其背上拍了拍,喬紫清像是在與多年老友開起玩笑般說道。
“我知道你不喜歡被約束,但這也是她們的職責,在這個時代每個人都為了生存而竭盡全力的拼搏,我建議你還是稍微改變一下觀念,試著將這些古人當做同類看待,并試著去理解他們,如何?”楚云耐心地循循善誘道。
“嗯……之前我不大理解,但是現在我必須承認,你說得有道理,他們也有他們的難處,部分古人雖然在某些方面偏執得近乎可笑,但大多數也不是那么惹人討厭。”
看著喬紫清一本正經地神色,楚云竟呆滯在原處,連腳步也停住不動。
“你干嘛?”見楚云如看待異類的目光端詳著自己的俏臉,喬紫清感覺自己像是受到某種冒犯。
“沒什么,我只不過沒有想到,你也能說出這么講理的話,也許明天的太陽會從西邊升起吧?”楚云也學著喬紫清先前的模樣壞笑著反戈一擊調侃道。
“你這么說也太過分了吧?我一向是很講道理的好嗎?”
“你?講道理?你確定這兩個如兩條平行線一樣永遠不會相交的存在,彼此間會有哪怕一丁點聯系嗎?”
行走在遠離大營的大道上,二人得以肆無忌憚地互相歡笑著,嘲諷著,喬紫清心中作何感想,楚云無從得知,但他自己確實是沉浸其中。
不知多久沒有用這種現代的方式相互斗嘴,楚云看著面前少女那清麗姣好的面容時不時露出無暇笑容,感到無比享受。
然而,楚云與喬紫清不未料到的是,在楚云手中火把散發著的光亮,所不曾照亮的黑暗之中,潛伏著何等可怕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