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喬紫清的臉上同樣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與楚云手牽著手,在他的幫襯下,跳下馬車。
喬紫清回過頭,看向被先前榨來的珍貴草藥堆滿的另一輛馬車,愁眉不展道:“人都走光了,你總不會指望我和你兩個人把這輛車弄回去吧?”
楚云不懂駕車,但沒吃過豬肉也算見過豬跑,然而,且不說堂堂羽林中郎將淪為馬車夫在大街上駕車運貨,傳出去有多丟人,如此一來,另一輛馬車無人駕駛,總不能丟在這里,讓喬紫清跟自己一起在車前馬駒的背上丟人現眼吧……
附近漫步的百姓已有個別人開始對楚云指指點點,似乎很好奇此處究竟發生了什么。
就在楚云危難之際,街頭巷尾突然冒出兩位衣著平平無奇的男子,自不同方向來到楚云、喬紫清的面前。
楚云下意識地將喬紫清護在身后,正當他尋思這光天化日之下難道還會有人膽敢對自己不利時,在細加端詳此二人的容貌后,楚云有種隱隱熟悉的感覺。
“你們二位莫非是……?”自打入城,楚云還是第一次露出笑容。
見楚云這等大人物能認出自己,這二人皆是一喜,其中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低頭作揖道:“小的們是河南尹府上門客,特來替家主為中郎將接風洗塵,家主交代小的們向中郎將致歉,他老人家因司空大人之命,無法親自前來迎接,還請中郎將切勿見怪。”
這二人口中的“河南尹”便是最早與楚云交好的“老大哥”董昭,自楚云出仕,二人雖聚少離多,但兄弟情誼從未因此生分。
看樣子就連董昭也被曹操警告過在此敏感期間,盡量要疏遠楚云。
而董昭顧念二人兄弟般地交情,只得派遣自家門客低調地代表自己,迎接楚云歸來。
這兩位門客都是董昭心腹,過去楚云與他們打過不止一次照面,一番客套過后,二人主動攬下駕車之責,讓楚云與喬紫清回到馬車上安坐。
“看不出來你的人緣倒還不錯,都這種時候,還有朋友肯派人來幫你的忙。”回到舒服的車廂內,喬紫清戲言道。
“這可是當初我一文不名時就交好的老大哥,對我向來多有照顧。”
提起董昭,楚云心中一陣溫暖,當初二人可謂不打不相識,自結交后關系日益親密,自己在諸多事宜上沒少麻煩董昭,但想到這位老哥哥對自己有求必應,就頗為感動。
“雖不曾謀面,但從此人的為人處世來看,確實是個不錯的家伙。”
“喲!難得紫清小姐能說幾句人話,這明天的太陽,怕是要打西邊出來了!”
“哼!”喬紫清撇過頭嬌哼一聲,柔順的黑發隨之擺動。
楚云微笑著不再言語,他知道喬紫清之所以難得地夸董昭幾句,是因為幸有董昭出手,提前派人前來相助,那一車藥材才得以平安送回府邸。
熟知楚云府邸位置的二人對整個許都亦是輕車熟路,縱然刻意繞行一些避人耳目的小道,還是不足半個時辰的功夫,就成功駕著兩車抵達楚云府邸。
感受到馬車的停滯,再次在楚云的幫助下一躍下車的喬紫清看向楚云的府邸,驚呼道:“難怪你先前說你的宅子夠大,我還以為你是信口雌黃隨意吹噓,想不到當真這般恢宏!比我兩位姐夫在江東的宅邸規模還要大得多!不過你這家伙又不貪財,哪里買得起這么大的府邸?”
這些身外之物楚云向來不愛炫耀,也唯有喬紫清如此夸贊,他才會沾沾自喜,得意道:“當初能買下這棟大宅,同樣是仰仗我這位董昭老哥慷慨解囊相助于我。”
“哦?倒真是大方的家伙,很不錯。”
“你在想:有這么大的宅子,你就可以安心搞你的醫學研究了,是吧?”完全看透喬紫清心中那點小九九的楚云壞笑著點破道。
喬紫清再度撅嘴以嬌哼之聲作為回應。
受命幫人幫到底的兩位董府門客,與出門迎接楚云歸來的楚府下人們協力將那整整一車稀奇古怪的藥材,嚴格按照喬紫清的囑咐搬進被拿來作為藥材庫的新房間。
對楚云已有婚約的喬紫清有所耳聞的楚府下人們簇擁著喬紫清,向這位未來的女主人請安。
與楚云同樣向來不喜熱鬧的喬紫清此刻心情大好,難得地以不失威儀的姿態面見眾人。
正當董府那兩位門客向楚云道別之際,喬紫清自懷中取出一枚帶有藍白色花紋的精致瓷瓶,將之遞交給先前擅言的高大門客,笑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還請將此轉交給令家主,此藥每日休息前服用一粒,連服七日即可停止。”
“這……”門客看著攤開的手掌中那精致的瓷瓶,不知該不該手下,只得向楚云投以詢問的目光。
自家主人與中郎將的交情有多深厚,他們心中有數,但這位中郎將的未來夫人,模樣當真是天仙下凡,但言談舉止總給人感覺不大正常,這藥若是有什么問題,自家主人出了事,他們二人可擔當不起。
洞察到二人心思的楚云莞爾一笑,安撫道:“放心收下吧。”
那門客信得過楚云,見狀低頭道:“謝過中郎將,謝過夫人。”
對于“夫人”這個稱號,喬紫清毫無排斥之意,也沒有反駁,這讓楚云心中一陣竊喜。
送走仍有些忐忑的董府門客,二人一路穿過庭院,進入本屬于楚云卻因其離去而一直空置的大房間。
楚云難以壓抑內心的好奇,向喬紫清問道:“你給他們的是什么藥?我那董昭老哥已年過四旬,身體恐怕不比年輕人,你沒有亂來吧?”
喬紫清淡漠地說出讓楚云滿臉通紅的話,道:“男人,人近中年,有些事總會有些力不從心……”
一臉黑線的楚云一手捂著頭,一手急忙抬起示意喬紫清住口。
帶著勝利者笑容的喬紫清正打算開口再調侃楚云幾句,房門被輕聲推開,一道柔弱的倩影自停駐在門外。
那是一位年過三旬卻風華依舊的女子,苗條纖瘦的身段,近乎病態般白皙的肌膚,以及帶著幾分幽怨卻故作堅強的秀美面龐,更是讓人看后感覺我見猶憐。
她身上的衣著雖談不上是綾羅綢緞,卻也稍顯華貴,怎么看也不像是府中尋常婢女。
況且楚府本就沒有婢女。
一時之間,浮想聯翩的喬紫清感覺胸口堵得難受,正打算大罵楚云金屋藏嬌,卻聽楚云在一旁沖那女子道:“大嫂,許久不見。”
“大嫂……?”喬紫清在心中驚呼著,心中怒氣頓時被疑惑所取代。
這女子,正是吳塵的妻子李氏。
很久以前,楚云就將楚府上下大小事務交由李氏打理,但李氏處事一向謹小慎微,按說不會如此失禮地未經許可就擅闖楚云的房間。
再看李氏神情憂慮,私有心事,與吳塵交情頗深的楚云關切地問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氏欲言又止,最后調整情緒道:“中郎將,有客人在后花園等您多時了。”
“哦?”楚云腦中閃過無數猜想,又問道:“他來了多久?”
楚云有專門用來接待賓客的大廳,可此人偏偏選擇在偏僻的后花園等待楚云,顯然是想對自己的行蹤保密,所以楚云沒有問李氏關于此人的身份來歷。
“他已等候大概有兩個時辰。”李氏如實回答道。
本打算這就起身前去會見此人的楚云,敏銳地又問了一句:“嫂子,我看你精神似乎不大好,可是還出了什么別的事?”
吳塵與自己幾乎同時回許都,眼下正受曹操的召見,至少讓李氏如此無精打采的原因不在吳塵身上。
被楚云問道痛楚,李氏眼圈泛紅,本不想在恩人面前失態的她,難過地哽咽道:“是倩兒,她病了有些日子,許都中的郎中都瞧了個遍,病情卻絲毫不見好轉……”
說著,李氏也開始低聲抽噎。
李氏口中的“倩兒”便是她與吳塵的獨女吳倩,這小丫頭與楚云一向親昵,就連喬紫清也從楚云、吳塵的口中對她略有耳聞。
楚云正要看向喬紫清,喬紫清卻先一步上前,親昵地將一只潔白無瑕地玉手搭在李氏背上,輕拍著寬慰道:“大嫂莫要憂慮,小孩子這個年紀生病并不奇怪,我精通醫術,擔保倩兒很快藥到病除。”
平日里喬紫清炫耀自己醫術高明時,楚云總覺得渾身上下不自在,但此次,楚云不禁對喬紫清刮目相看。
“原來這丫頭也有如此可愛的時候……”楚云盯著喬紫清的俏臉,心中小鹿亂撞。
“夫人此話當真……?”明明是在向喬紫清詢問,可李氏的眼睛還是下意識地望向楚云,似是在向楚云征詢其真實性。
“大嫂放心,紫清的醫術精湛無比,想當初我于徐州身染傷寒之癥,命懸一線之際,正是紫清妙手回春,才將我這條小命從鬼門關拉了回來。”楚云認真地向李氏講述道。
聽得楚云如此夸耀,喬紫清下意識地挺了挺本就豐滿的胸脯,驕傲地笑道:“走,嫂子且帶我去看看倩兒。”
李氏又看向楚云,見楚云點頭默許,才破涕為笑,向二人連連道謝,而后領著喬紫清前去供李倩休息的病房。
小丫頭的病,楚云相信以喬紫清的醫術定能應付得來,目送二人離去后,踏出房門,獨自前往自家的后花園,見一見這位苦等自己兩個時辰的訪客。
還未抵達后花園,在同往花園的長廊中,一股四溢飄散的香氣,已讓楚云為之心曠神怡。
一路追隨者清新淡雅的香氣,楚云步入后花園,在姹紫嫣紅的花叢中,一位孤零零的白色背影映入楚云的眼簾。
然而即使看不清對方的容顏,只通過這香氣,這略有幾分熟悉的背影,楚云已大致推斷出對方的身份。
楚云恭敬有禮地作揖,朗聲道:“在下拜見荀令君!”
這一襲白袍下,背對著楚云的荀彧聞言轉過身來,帶著恬靜的微笑,沖楚云溫聲道:“聞名不如見面,中郎將少年英雄,今日得見,當真不同凡響。”
要猜出荀彧的身份并不難,因此荀彧這番話,算是在客套而已。
“不敢……不敢。”楚云抬起頭,態度仍謙遜尊崇地說道:“在荀令君面前,在下哪里算得上什么‘英雄’,只是,不知令君來訪,所為何事?還望令君相告。”
對楚云而言,這是個極其敏感的時期,曹操三令五申自家文臣武將在近日不得與楚云有所接觸,荀彧身份尊貴,即使違逆曹操之令,也不會遭受責罰,但楚云猜不出,究竟是何事使得荀彧甘愿違逆曹操的意愿,也堅持要來會見自己。
而且,還是卡在自己回府的這一時間,可見此事非但對荀彧至關重要,而且刻不容緩。
“中郎將快人快語,我也就不兜圈子。”見楚云態度如此果斷直接,荀彧也就收起預備好的虛偽之詞。
“請令君示下。”楚云再度拱手道。
荀彧轉過身,凝視著楚云,嘆息著問道:“不知中郎將可還記得,明公當初與呂布交戰一事?”
“歷歷在目,怎敢忘懷……”
“哎……”荀彧再度長嘆,繼續道:“那中郎將是否記得,交戰之際,戰事不順,司空曾親筆致信許都,詢問我等破敵之策?”
楚云稍作回憶,答道:“確有此事。”
“問題就在于此,明公的書信指明要交給我侄兒公達,只不過那些信件并未傳至許都。”
“那它們去了哪里……?”
荀彧黯然搖頭道:“無人知曉,怕是信使在路途上皆為賊軍所害也說不定。”
“可如今戰事已了,我軍大獲全勝,此事當隨風而去,令君又何必介懷呢?”
“介懷此事的,不是我……”荀彧無可奈何地合上眼,長出一口氣道:“是明公。”
“叔父?!”楚云險些驚呼出聲,幸好在來此之前他已命府上眾人遠離此處。
我在曹營當倉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