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臉上那令人如沐春風般的溫和笑意,果真令這位小侍女防范之心大減。
小侍女白嫩光滑的臉蛋上泛起一抹紅暈,斷斷續續地支吾著回答道:“曹丕公子并無大礙,興許幾天后就痊愈了,先生還是請回吧……”
她的目光閃爍,像是在極力回避楚云的眼神,再加上她有意無意地催促楚云盡快離開,顯而易見她刻意在隱瞞著什么。
要攻破這樣一個小姑娘的心理防線,對楚云來說簡直易如反掌。
“我奉司空之命來此,若就這么無功而返,難以向司空交代。
還請姑娘為我引見,待我探望過曹昂公子的病情,自會離去。”
一聽這話,小侍女霎時慌了神,不再吭聲,眼神來回躲閃著,似乎在編造著借口搪塞楚云。
楚云意識到這正是一舉擊潰小侍女心理防線的絕佳時機,當即出言恐嚇道:“大膽侍女,還不速速從實招來!莫不是你謀害了曹昂公子?”
小侍女頓時嚇得驚慌失措,跪地顫聲道:“不是我,我什么也沒做!曹昂公子他……他是……”
她失態的模樣引起周圍下人們的主意,楚云趕緊出手捂上她的嘴,沉聲裝模作樣地威脅道:“小聲點,跟我說實話,曹昂公子究竟出了什么事?!”
嚇得兩腿發軟的小侍女被楚云拉起身,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只得一言不發地拉著楚云離開此處。
楚云也不怕這么一個小姑娘能玩出什么花樣,隨她一路穿過人來人往的庭院,來到一間靜謐的臥室門外。
伸手顫巍巍地指了指房門內,小侍女悄悄地細聲道:“曹昂公子他就在里面……”
聞言,楚云臉色重新恢復溫和,點頭小聲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是你帶我來這兒的。”
小侍女如蒙大赦,本想再叮囑楚云不要插手此事,但回憶起起方才從楚云身上感受到的那股非比尋常的氣勢,想來這看似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少年,恐怕來頭不小,也就不再逗留,逃命似的一路小跑而去。
目送小侍女遠去,在這位于大空府角落的房門附近四處查探后,確認周圍的房間、走廊盡皆空無一人,這才抬手嘗試著敲起房門。
“咚!咚!咚!”
楚云用出的力道并不大,但如果有人在房內,除非此人正在睡覺,否則定能聽得一清二楚。
然而,楚云耐心地靜待了足足一分鐘,也不曾聽到屋內有任何反應。
“難不成那小侍女在騙我?”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便被楚云否決,那小姑娘一看就是膽小怕事的普通侍女,哪里有膽量編造謊言蒙騙自己。
想到這兒,楚云不再猶豫,雙手用力猛地一推,房門被驟然推開,楚云隨即小心地邁進房內。
房屋內的布置與整個大空府的風格如出一轍,家具、字畫以及其他物件,都感受不到半點雍容華貴的氣息。
不過楚云沒心思對房間的環境多做觀察,因為在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床榻上,正躺著一個人,一個少年。
少年的年紀看起來并不大,大概十歲上下,他的面容不似那些白面書生般俊俏儒雅,眉宇間卻有種少年郎獨有的英氣。
正是這份英氣,為他那本有些平凡的五官,增添不少風采。
可惜的是,這少年的臉色有些蒼白,搭配上那一身簡單素雅的白色布衣,倒也莫名其妙地有些相得益彰。
明明聽到楚云破門而入,那不甘而執著的眼神,卻只是直勾勾地盯著房梁,就像是有種奇怪的執念,要將房頂望穿似的。
即使他的眼神定格在屋頂上,楚云還是看出他并無異樣,至少身體并無大礙。
經過這一番簡單的觀察,楚云湊上前去,來到床榻邊,沖著依舊沒反應的少年,干咳一聲,故作恭敬地問道:“請問,是曹丕公子嗎?”
靜靜躺在床榻上的曹丕仍沒有任何的反應,就好像根本沒聽到楚云的話似的。
如此置若罔聞的態度,讓楚云眉頭一皺,但想到自己總不至于跟一個十歲的孩子動氣,便耐著性子,又道:“在下奉司空之命,前來教授三位公子劍術,聽聞公子身體抱恙,特來探望。不知曹昂公子病情如何?”
這謙卑有禮的態度,總算是引得曹丕做出反應,他像看傻子似的眼神白了一眼楚云,用少年郎未變聲的那股嘹亮富有磁性的嗓音,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父親不是已經給我們安排過一位劍術老師了么?”
看樣子,他是不打算回答楚云的問題。
楚云暗吃一驚,心想曹操對此可沒跟自己提過半個字,但曹丕這小孩子總不至于有面不改色跟自己撒謊的功底吧?
將信將疑的楚云只得避開這個話題,話鋒一轉敷衍道:“司空可能覺得一位老師不足以勝任這等要務,不知曹丕公子身子如何了?可讓太醫們瞧過病情?”
再次拋出這個問題,曹丕緊鎖的眉頭皺得更深,閃爍其詞道:“瞧過了,沒什么。”
擔心曹丕當真患有重病的楚云,見曹丕顯然在沖自己撒謊,便毫無征兆地一把將半蓋在曹丕身上的棉被掀起。
只見,曹丕似乎并不是患了什么病,而是受了傷。
他的右手手臂上,手肘上處有著一塊清晰可見的青紫色瘀傷。
看樣子曹丕是在稱病掩飾自己受傷一事,但楚云不明白這孩子如此行事的用意何在。
曹丕貴為曹家公子,別說誰敢有意傷他,就算是不慎將他弄成這樣,怕是也免不了受一頓皮肉之苦,甚至有殺身之禍。
除非是刺客所為,然而倘若當真有人膽敢行刺曹丕,那么現在曹丕還活著,代表著刺客行刺失敗,曹丕為何不將此事告知曹操,讓其加派人手保護大空府?
以現有的信息,靠自己胡亂猜想是得不到真正答案的。
被楚云粗暴的行徑惹怒的曹丕終于將視線從房梁上移開,死死瞪著楚云,眼神中充滿戒備與疏遠之意,冷聲道:“放肆!滾出去!”
既然方才動手掀被子,等同于撕開溫和面具的楚云不再客氣,一把拉著曹丕受傷的右臂,盯著那紫清的傷處問道:“這是怎么回事?是誰干的?”
曹丕用盡力氣發覺自己仍然無法掙脫楚云的手,依然堅持反抗,咬牙切齒道:“跟你沒關系!如果想活命,就少管閑事!”
被這話逗笑的楚云冷哼一聲,按住不老實的曹丕,語氣更加森然地陰聲道:“我這人就愛多管閑事,快點老實交代!”
曹丕完全沒想到這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人,竟敢對自己動手動腳,意識到雙方力量上存在巨大差距的曹丕,眼珠一轉,高聲求救道:“來人!有刺客!”
“還真是個難對付的小屁孩!”
楚云在心里這么抱怨一句,雖然不怕有人闖進來,卻也不希望被人攪和自己對學生實施教育,于是一把將曹丕的嘴捂得嚴嚴實實,令其只能發出“嗚嗚”的低沉聲。
“小子,老實點,再不老實,我就揍你!”
楚云半開玩笑的威脅聽起來似乎沒什么威懾力,曹丕渾然不懼地繼續用那不老實的四肢掙扎著。
本不愿繼續動粗的楚云,見狀只好收起笑容,臉色變得極為冷酷,學著當初喬紫清那股冷漠到骨子里的語氣,道:“你再亂動,我馬上動手!”
少年人到底是少年人,哪怕貴為曹氏公子,在氣勢上還是遠遠無法與楚云抗衡,這一句話,就唬得曹丕手腳乍停,不敢再動。
“這還差不多。”楚云又哼了一聲,正打算松開捂著曹丕嘴巴的手,房間門恰恰在此時應聲而開。
楚云、曹丕二人的視線同時被這開門聲吸引而去。
只見,一位穿著湛藍色絲質華服,腰間劍鞘中配有長劍的青年人,正一臉愕然地看著楚云與曹丕上演的這一出詭異情形。
曹丕反應極快,沖著青年大喊一聲:“老師!救我!這人是個瘋子!是個刺客!”
沒有被曹丕的言語所蠱惑的青年,疑惑地歪著頭,仔細端詳楚云一番后,似乎認出楚云的身份,正打算行禮,卻被楚云以眼神制止。
幸好這青年反應很快,立刻穩住身形,從他靈動的身姿不難猜測,他是一位習武之人,且武藝不凡。
曹丕沒看出二人的眼神交流,只是視青年如救命稻草般,繼續求救道:“老師!快出手對付他!我要喘不過氣了!”
大概是對曹丕的秉性頗有了解,青年沒被曹丕的謊言騙到,與此同時,楚云已將曹丕松開,身體也離開床榻,開始整理有些凌亂的衣冠。
“獲救”的曹丕再次瞪著剛才對自己動手動腳的楚云,傲然道:“這位才是我的劍術老師,你這個瘋子,不配我做的老師!”
雖說搞不清楚云的身份,曹丕因撒謊自知理虧,在說話的氣勢上也略有不足,但看到這位破門而入的青年,還是表現得像做了壞事有人撐腰的頑童一般,有恃無恐。
青年無視曹丕的耍寶之言,向楚云抱拳道:“在下史阿。”
如此簡短的自我介紹,頗有幾分江湖氣息,楚云學著史阿的動作,同樣抱拳施禮,卻不曾自我介紹,只是淡然道:“久仰大名。”
一旁的曹丕見縫插針,狐假虎威道:“哼!連你這等無名之輩,也聽過我師父的大名,剛剛你對我動粗,我就暫且放你一馬,還不快滾出去?要我老師出手教訓你不成?!”
曹丕對楚云的所作所為不予計較,一來是感受到楚云方才對自己野蠻行為中含有關心之意,二來是做賊心虛,好像不愿聲張自己手臂受傷一事。
然而,讓曹丕沒想到的是,面對他的威脅,楚云是一動不動,就好像對史阿沒有任何畏懼。
這史阿為昔日虎賁將軍王越的親傳弟子,劍術高超,在劍客之中可謂久負盛名,按說抬出這“史阿”二字,就足夠嚇倒天下大多劍客。
見楚云面色如常,曹丕心想這人要么是連“史阿”二字的意義都不曉得的沽名釣譽之輩,要么是連史阿都不放在眼里的絕世高人。
“看他的年紀,怎么也不像是世外高人……”
心里這么盤算著,曹丕對楚云的防備頓時驟減,心里偷笑一陣,生出一個主意,道:“你不走是吧?我也不管你是誰,既然你硬要做本公子的劍術老師,就請你出手與史阿老師過招,若是你能得勝,我就拜你為師,若你不是我老師的對手,就請你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如何?”
十歲孩子想出的激將法,自是瞞不過楚云與史阿,但楚云心中升起一絲憂慮。
近幾個月來,楚云每逢閑暇必遵循恩師教誨,苦練劍術,本就頗具天賦的他,與曾經的自己相比,劍術算是突飛猛進,一日千里。
但站在眼前的青年,是成名已久的劍客,必有真材實料,自己在劍道上的建樹,無異于半路出家的和尚,要與史阿交手,楚云著實沒有必勝的把握。
不過此時的情況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哪怕賭上恩師的威名,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楚云也不打算退讓。
“也可以,但有個條件,我若是贏了,你以后必須什么都聽我的,如何?”楚云眼中閃過一抹狡黠,誘導著問道。
“這……”
見曹丕猶豫,楚云立刻設下陷阱,將計就計地施展激將法道:“怕了?怕了就算了。”
“誰怕了!一言為定!只要你能贏,我以后就聽你的!”
曹丕年幼,卻不傻,他之所以敢答應這個賭約,是因為他對史阿的劍術造詣,有絕對的自信。
被當做透明人的史阿,已是一臉苦笑,心想你們二位打賭,也不征求我這個當事人的建議,就默認我會同意。
“老師!快!出手教訓教訓這個狂妄之徒!讓他嘗嘗你高深劍法的厲害!”像二十一世紀追星族面對偶像一樣,曹丕仿佛替史阿做出勝利宣言。
令楚云沒想到的是,看似沒理清頭緒的史阿,居然毫不猶豫地痛快答應了這個原本事不關己的“賭局”。
“庭院西側有一空曠之地改建的比武場,不知可否移步?”史阿若有所思地向楚云以請求的語氣問道。
我在曹營當倉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