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楚云的話,曹操臉上的苦瓜色馬上就有了變化。
“是嗎?那叔父可就要拭目以待了!”
曹操現在看踏頓和其麾下的烏桓騎兵們,簡直就像是看一群會跑會跳的大肥羊,眼中覬覦之色,濃烈非常。
踏頓見曹軍營寨的北門疏于防守,更是大喜,當即率眾向北門逃竄,意在順勢直接殺出營,奪路而逃。
別的不說,就憑他先前燒毀的營寨,以及與敵軍精騎對沖取得的酣暢大勝,占了這兩個天大的便宜,只要他能率眾平安離去,今晚就算是成功給曹操一個十足的下馬威了!
可當他率領這前鋒已經沖出營寨之后,才發覺事情并沒有他預想的那么簡單。
“殺!!!”
只聽右側傳來一陣喊殺之聲,群獸奔騰般的馬蹄聲響起,數量遠超己方這五千精騎的騎兵們正一邊搭弓引箭,一邊火速朝己方的右翼沖了過來。
一時之間,箭如雨下,烏桓騎兵們的速度雖快,可營寨門口畢竟還是相對狹窄,位于前方隨踏頓一起的前鋒們雖然能及時躲避,但還處于中軍的烏桓騎兵們是根本無從躲避。
連番有人中箭落馬,不斷傳來的哀嚎聲讓踏頓眉頭一緊,鷹鉤鼻動了動,連忙仔細看向右翼的敵人。
只見正朝己方發動齊射的是數量過萬不止的曹軍騎兵,有的用弓,有的用弩,唯一的共同點是,他們的射擊手法都很嫻熟,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騎兵!
“兒郎們,萬萬不可慌張,敵軍善射,我們沖上去砍了他們就是!隨我沖!”
如果單論騎射水平,雖然這伙曹軍精騎很厲害,但踏頓也不會畏懼對射,可敵軍的數量在己方的兩倍不止,這樣一來,雙方的火力就完全不在一個級別,踏頓唯有率眾沖上去,利用烏桓戰馬得天獨厚的速度優勢,迅速拉近雙方的距離,逼迫對方停止射擊,改用白刃戰。
踏頓有信心,這五千人全部是他精心挑選的勇士,要在短兵相接的白刃戰之中以寡敵眾,也一定能贏得上風。
他就不信,敵軍的騎兵如此善射,還能在近身戰中同樣優秀。
不過嘛,在這世上,有些時候你越是不信邪,事情就偏偏會朝著你最不期望的方向去發展。
當踏頓如往常一般率先沖進人堆之后,很快意識到事情并不對勁。
他一刀砍傷了一位敵騎,正打算再調轉馬頭補上一刀,卻被三、四把長矛攔下,迫使他不得不揮刀防守。
這一防守,踏頓的處境非但沒有改善,反而變得更糟。
因為費了好大力才撥開敵人的兵器,可這些曹軍精騎明知踏頓力大無窮,絲毫不亂,還有秩序地從不同方向再度向踏頓發動攻勢!
看著對方左右開弓,自己難以招架,踏頓還沒緩過勁兒的手只好強撐著牽動韁繩,向后拉扯。
等他脫離最前沿的戰場后,得以喘息的踏頓開始重新掃視戰場的情況,這才發覺,情況比他想象得更加不妙!
這伙騎兵不但數量驚人,就連單兵素養也遠遠超乎他的預估,就是單對單,他手下的這些精銳勇士也很難在對方手里討到好處。
更別說,他此刻才發現,敵軍的數量并非他們的兩倍,而是三倍之多!
“一萬五千精騎……天哪!這曹操居然手握這樣一支可怕的騎兵部隊!袁熙袁尚!爾等誤我啊!”
曾幾何時踏頓也是幫助袁紹滅掉公孫瓚的一大助力,用漢人的說法,他和袁紹屬于世交,袁熙袁尚作為他的子侄輩兵敗來投,也沒有不收容照顧的道理。
袁紹這個人雖然有諸多缺點,但優點同樣是多而出眾,在以往與踏頓這些異族的相處上,明明實力處于絕對上風,卻從不曾打壓,反倒是極力拉攏和照顧。
踏頓身為異族,也懂得人情世故,想到如今袁紹已故,袁氏大廈將傾,卻還是沒法厚著臉皮不顧惜舊情,拒絕袁熙袁尚的出兵請求。
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也有野心,想接著替袁氏光復,重新掌握河北的名義,名正言順地從中撈取更多的好處。
踏頓有野心,但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大漢就算再敗落,他一個外族也不可能取而代之做皇帝,但是如果真的能替袁氏光復,他和整個部族以后的生活,肯定會改善很多很多。
可他怎么也沒想到,過去一向不經打的漢人軍隊,居然臥虎藏龍,有著不遜色于他最強輕騎部隊的一支騎兵。
這個時候,踏頓已經萌生退意了,再這樣打下去,他的精銳家底都要打光了不說,連他自己只怕都未必能脫身。
“兒郎們!撤!快撤!”
這烏桓部隊的指揮系統雖然落后,每次都是直接由踏頓發號施令并向下傳達,但也有好處,那就是只要踏頓不死,這命令執行起來就相當干脆,而不會出現傳達效率太慢,或者一旦戰事不順就有人違背將令的情況。
因為當威望和權利都集中在一人身上時,這人的每一句話都如同圣旨。
早就漸漸支撐不住的烏桓騎兵們一聽,趕緊調頭就拍馬隨著踏頓向西北方向逃遁。
“踏頓小兒哪里逃!”
才沒逃出幾步,身后就傳來一陣熊虎一般的咆哮聲,一向茹毛飲血的踏頓都冷不丁地被這聲音給嚇得不輕。
可踏頓畢竟是一方之首,很快就回過神,側身向后,望著聲音源頭的方向。
只見一位大漢怒目圓睜,披著風格不同但與烏桓人同樣輕便的皮革甲,手持一把看著就重的嚇人的巨錘,率眾急速追趕上來。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羽林中的大將——許褚許仲康!
要知道烏桓人的戰馬雖然血統優秀,耐力爆發力都非同尋常,可他們先前已經酣戰奔馳過許久,體力劇烈消耗之后,速度自然也大不如前,而羽林騎們在此以逸待勞,要追趕上烏桓騎兵們,也就不難了。
眼看著己方要被追上,踏頓心想著擒賊
先擒王,不如先將這來勢洶洶的大漢擊退,再引兵后撤,于是及時率眾回頭,發動反沖鋒!
兩軍距離本就不遠,須臾之間便互相沖殺在一起,踏頓緊盯著許褚,許褚也理所當然地眼中只有踏頓!
“算你還有幾分膽量,吃我一錘!”
許褚見踏頓沒窩囊到一股腦只知道跑路,心頭一喜,舉起手中的巨闕錘,向踏頓的天靈蓋迎面砸去。
二人都在戰馬上對沖,速度的加持下,使得許褚這本就勢大力沉的一錘更加虎虎生風,這一錘就算是砸在一顆碗口粗的樹木上,恐怕也足夠將這棵樹給攔腰打斷,更別說是敲在肉體凡胎上,就是穿再厚重結實的盔甲,也防不住這鈍器造成的殺傷啊!
踏頓久居北方,卻也是沙場經驗豐富之輩,一見許褚這一錘,就知道迎接只有死路一條,便憑借精湛的馬術側過身,取巧地把身子向下一趴,避過這一錘,橫刀砍向許褚的右肋。
他手中的馬刀雖短,但也是精鋼所鑄,鋒利無比,巨闕錘沉重異常,許褚一時之間來不及變招,只得以錘柄倉促攔下。
許褚反應雖快,可終究還是遲了一小步,使得踏頓的馬刀在其右肋處劃破盔甲,留下了一道兩寸長的血痕傷口。
這一下,一時大意吃了小虧的許褚怒意更盛,完全不顧傷口的疼痛,傾力拽著韁繩調轉馬頭,重新對準踏頓發動沖鋒。
而取巧砍中許褚一刀的踏頓見沒能取得多少成效不說,反而激怒了對方,眼看著許褚似一頭發怒的公牛般,策馬橫沖直撞過來,踏頓驚得心臟怦怦直跳。
這次許褚是全速催動戰馬,速度之快,常人難以反應,還好身為烏桓之主,踏頓的視覺很習慣捕捉這種全速奔馳的戰馬,這才勉強鎖定了許褚的身形。
只是看清歸看清,迫在眉睫之際,踏頓也沒有多少時間應對,只能下意識地把刀橫在面前,右手握著刀柄,左手托著刀尖部分,臨時格擋許褚迎面砸來的一錘!
“咚!”
如泰山壓頂般的重錘敲打在刀背上,發出刺耳的尖銳清響,在雙方兵器交觸的剎那,踏頓只覺得雙臂仿佛平添千斤重擔,仿佛真有一座大山壓了下來,直壓得他險些當場吐血。
而他雙手虎口處,更是已不堪重負,鮮血直流,兩手近乎失去知覺,全靠著一股氣吊著,才勉強支撐著沒有昏厥過去。
許褚也是吃了一驚,他原本以為這一錘下去,必定是將其刀砸斷兩截,順勢將踏頓的天靈蓋敲個粉碎不可。
雙方都稍愣神之際,一旁踏頓的親衛看自家大王明顯是支撐不住,無暇驚愕于敵將的勇武,趕緊奮不顧身地沖上前,將踏頓護住救下。
許褚心知斬殺踏頓是大功一件,哪里肯讓這些家伙壞了自己的好事,可三位烏桓親衛奮不顧身,拼死相阻攔,等他將這三人全部放倒之后,踏頓早已被救走,逃之夭夭。
而其他得到將令撤退的烏桓騎兵們,也是抓緊時間一路向西北后撤。
隨后趕上來的甘寧、陳昭二人趕緊湊到正汗流不止、氣喘吁吁的許褚面前,關切地問道:“怎么樣?仲康?沒傷著吧?”
看自己弟兄關心的眼神,許褚神色稍緩,嘆了口氣,擠出笑容道:“沒事,只是可惜讓踏頓那老小子給跑了!想不到此人也有幾分斤兩!”
看出許褚因與大功失之交臂而感到遺憾,甘寧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別灰心,大公子和老吳他們已經提前埋伏好,就等著截擊他們,只要最后能留下踏頓,你仍是會被算作頭功啊!”
甘寧說得不假,若不是許褚力戰踏頓,將其擊退,還險些一錘殺了他,也不會將其逼到羽林預先埋伏好的位置。
許褚苦笑著點了點頭,感嘆道:“哎!希望大公子他們能成功吧!”
總算緩過勁兒來的踏頓,正舉著裝滿水的水袋,拼命飲著袋內的甘甜之水。
事已至此,僥幸逃離追擊的他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嚴重低估了曹軍的實力。
不過這也怪不得別人,袁熙和袁尚當初也曾提醒過,曹軍驍勇,不容輕視。
是他踏頓自己目中無人,太過狂妄,此番才吃了大虧。
此刻的踏頓再也沒有先前正面擊潰曹洪時沾沾自喜的感覺,只想著趕緊趕回大營,從長計議。
可正當他松了口氣,自以為已經脫離危險時,北方居然又出現一片喊殺聲,曹軍數之不盡的上百旌旗浮現而出。
緊接著,與先前擊敗踏頓的那伙騎兵裝備相同的小股騎兵躥出,悍然無畏地朝著已經人困馬乏的烏桓騎兵們沖殺而來。
雖然看敵騎的數量只有兩千出頭,可這個時候,踏頓可無心戀戰。
因為他知道,這些敵騎既然敢沖著自己殺來,想來也是與先前那些騎兵一樣的精銳之師,以目前烏桓騎兵們的狀態,雙方一旦交起手來,短時間內根本無法分出勝負。
反倒是他們一旦被曹軍拖延住,后續追趕而至的精騎就能與這些敵騎形成包夾之勢,到時候,踏頓和這些烏桓騎兵們就當真是插翅難飛了。
踏頓可不想稀里糊涂地栽在這里,雖然感受到胯下的老伙計戰馬已經疲憊不堪,別無選擇之下,他還是只能拍了拍它頭上的鬃毛,再次繞開敵人,朝東北方向急奔。
“大公子!踏頓似乎受傷了!還想逃跑!”
經驗老道的吳塵離著老遠就看出踏頓的狀態和意圖,連忙沖身旁的曹昂提醒道。
要知道,他們是負責攔截踏頓逃回獷平附近大營的最后一支隊伍,如果踏頓從他們的手心里逃掉,這次的謀算伏擊可就算不得成功了。
畢竟,費了這么大一番周章,目的還是要生擒或者斬殺踏頓本人,踏頓若是溜掉了,殺再多的烏桓人也沒多大用。
“決不能讓他走掉!吳塵,你帶一半的弟兄直追,我和全旭帶著弟兄們抄他們后路!”
曹昂知道成敗在此一舉,絕不允許在自己這個環節掉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