攙扶著史阿起身,楚云親手為其彈落衣袖上的灰塵,又相送一陣,二人聊了幾句有關曹丕的趣聞軼事,這才依依不舍地分別。
送走史阿,楚云調頭回到大空府上,憑借出色的記憶力一路趕回先前曹丕用以“養病”的房間,見曹丕果真老實地躺在床上,心中暗自松了口氣。
“看來小孩子還是好對付。”楚云這么感慨一句,關上房門,與聞聲從床榻上起身的曹丕四目相對。
“史阿老師他……走了……?”曹丕失魂落魄地發問道。
“走了。”楚云直截了當地回答道。
“他……真的還會回來看我嗎……?”與大多同齡的孩子不同,曹丕的內心本是比他們更堅韌隱忍,但他還是不禁如此發問道。
“當然。”楚云用手稍用力地敲了一下曹丕的頭,道:“不過在這之前,還記得咱們的賭約嗎?”
“哼,我跟你們這些言而無信的大人不同,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曹丕揉著吃痛的腦袋,撇嘴無奈道:“以后,你就是我老師,你說什么,我都聽你的,不過太過分的事,可不行!”
“至少不會要你的小命就是了。”楚云嘿嘿一笑,捏著曹丕的右手臂,問道:“現在該跟我老實交代,你這手是怎么回事了吧?”
即使從史阿口中得知真相,楚云還是謹慎地再次從曹丕這位當事人口中進行詢問。
“啊!疼!”被捏到傷處的曹丕齜牙咧嘴地發出殺豬般的叫聲,抽回手臂,一邊輕揉著傷處,一邊噘嘴道:“之前,曹馥那小子,拿比劍做借口……哼!我跟你說,我可不是劍術比他差,他無非是仗著年紀比我大幾歲罷了!如果我們年紀相當,他才不是我的對手!”
這個年紀的孩子,即使是被欺負,大多也不愿意到處聲張,出于可憐的自尊心作祟,他們不愿被當做弱者看待。
比如現在的曹丕,分明是遭宗族兄長欺負,也要說出這番逞強的話來。(為人父母的書友請注意孩子的精神狀況)
看穿這一點的楚云,不打算出言再去踐踏曹丕這少年人的自尊,但同樣,他也沒想過用幾句溫柔的謊言去安撫曹丕的心靈創傷。
正當楚云思量著該如何妥善處理此事時,本該緊閉的房門又被人硬生生推開,只見一位比曹丕顯然年長三、四歲的孔武少年,不顧侍女們的阻攔,放肆地直接闖了進來。
“曹馥公子……曹丕公子病了,您不能打擾他休息……”
“曹馥公子,您請回吧……”
侍女們接二連三的勸阻聲被闖進門的曹馥無視,他的視線在楚云身上一閃而過,大概是見楚云穿著打扮一看就不像什么大人物,便下意識地將其當做是府上仆人。
“喲!子桓!聽說你小子病了?不會是裝病吧?”曹馥歪嘴挑眉,沖著正坐在床榻上眼神慌亂的曹丕冷笑著,很是盛氣凌人。
楚云聽到侍女們叫喊曹馥的名字,再從曹丕那眼神中不曾加以掩飾的畏懼之色,當即就確定眼前的少年,就是霸凌曹丕的罪魁禍首,曹洪長子——曹馥。
一張勉強算得上英俊的臉上,露出極其不討喜的陰險之色,這本不該是他這個年紀的少年該有的神情,與曹操家幾位公子的衣著風格明顯不同,這位曹馥公子不說穿金戴銀,但穿著也遠不是雍容華貴這么簡單。
帶有金絲的外坎肩、棉鞋,上等藍色絲綢配以精巧手工制成的內襯,外層絲滑潔白的厚實棉褲,恐怕曹丕渾身上下的衣物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曹馥一條褲子或一雙鞋值錢。
更矚目的,是他腰間別著的那柄木劍,雖不是精鐵所制的兵刃,卻與尋常粗制濫造的木劍大有不同,深棕色的劍身,柔軟且纏繞著舒適皮革的護手之上,赤紅的劍穗輕輕來回要擺,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的上乘木劍。
不過,想到他爹曹洪是出了名的家財萬貫,這一身豪華打扮也就不足為奇了。
“我……我身體不舒服……今天不能跟你比劍了……”曹丕的手開始隱隱發抖,目光不住地瞥向楚云,像是在發出強烈的求救信號。
“不舒服?你不會是怕了我,裝病吧?還是不是大丈夫啊?”盡管自己也是個半大孩子,曹馥還是桀驁地自詡“大丈夫”。
感受到對方的挑釁之意,曹丕極為惱怒,險些就失去理智中了曹馥的激將法,但到頭來還是沉住氣,保持理智再次用請求支援的眼神看向楚云。
“想不到這小子當真挺能隱忍。”
楚云當然不會再坐視不管,于是干咳一聲,上前兩步道:“曹馥公子,既然曹丕公子身體不適,你又技癢難耐,不如就讓在下代曹丕公子,與你切磋一下,如何?”
“你……?”聽到楚云插言,曹馥才抬起高傲的頭顱,第一次正眼瞧了楚云兩眼,心想這小子看起來比我大兩歲,也不知是何來路。
“你是個什么東西,憑什么跟我交手?”曹馥狂妄地大放厥詞道。
楚云還沒做出反應,一旁的曹丕心中已大為驚異。
他驚的不是曹馥的狂傲,而是楚云竟敢要求與曹馥交手。
“莫非他不知道曹馥是子廉叔叔家的長子?”曹丕對楚云的劍術很放心,再怎么說他也親眼目睹楚云勝過史阿,更別說區區曹馥,遠非楚云敵手。
他憂慮的是,楚云勝了曹馥,以曹馥的心性,定會回去找曹洪幫他出頭,找楚云的麻煩。
“我這個瘋子似的新老師,不會出事吧……”
在心里這么念叨著,深知楚云站出來,是替自己出頭,曹丕經過一番短暫的心理搏斗,還是打算站出來,“救”下楚云。
楚云在旁看到曹丕的反應,悄然將其攔住,心頭一暖,以笑容安撫住他的情緒。
“這小子還有點義氣。”楚云心中倍感安慰地暗自感慨道。
大笑三聲,無視曹馥輕蔑之言,楚云故意譏諷地看著對方,笑道:“怎么?曹馥公子莫不是怕了我?”
“笑話!本公子豈會怕你這個無名小卒?不過是看你比我年長幾歲罷了,莫非你想以大欺小?”不知為何對楚云心生畏懼的曹馥,壓下心頭的那點恐懼,惱羞成怒道。
“哦?曹馥公子覺得我是在以大欺小?那曹馥公子你比曹丕公子同樣年長幾歲,如此說來,你不也是在以大欺小嗎?”
“你!”曹馥氣得半死,偏偏無力反駁。
論能言善辯,楚云與那些老油條過招都能說得對方啞口無言,更何況是曹馥這個黃毛小兒。
楚云趁熱打鐵,冷笑道:“曹馥公子怕了的話,就算了吧,請公子盡快打道回府,莫要在此聒噪了!”
“誰……誰怕了?!我會怕你這鼠輩?!”論心性,這曹馥與曹丕相比,尚不可相提并論,連曹丕都中招的激將法,用在這曹馥身上,自是手拿把攥。
“那還等什么?請吧!”楚云頗有風度地揚手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如此風輕云淡的態度,倒是更激起曹馥的怒火。
話不多說,三人一同來到比武場,前不久楚云就在這兒與史阿酣戰了一場,沒想到這不足一個時辰的功夫,居然去而復返,又來一趟。
“他可是曹洪將軍的兒子,曹洪將軍你總該知道吧?”見楚云儼然一副要把天捅出個大窟窿的樣子,不知楚云身份來歷的曹丕不禁小聲向其奉勸道。
“放心吧,我心里有數。”又安撫曹丕一句,楚云拿著手中那破爛不堪的木劍,不客氣地用劍尖指著比自己矮上一頭不止的曹馥。
“怎么樣?曹馥公子,準備好了嗎?”
曹馥不忿地哼道:“馬上我就要你知道什么叫厲害!”
“哦?那請出手吧!”
“我……我就讓你一點,你先動手好了!”
“曹馥公子你確定嗎?我一出手,你可就一點兒機會也沒有了!”
“狂妄!”分明自己更目中無人的曹馥徹底被激怒,話音一落,便拔出腰間那精致木劍,熟練地刺向楚云的喉嚨。
這一劍出手不慢,且看似用盡渾身力道,楚云見狀眉頭皺得很深,臉色也漸漸變得陰冷。
本來,他只想逗弄一下這曹馥,這小子借比試之名出手傷了曹丕是事實,但這只能說明他還年幼無知,性格頑劣。
然而他這一劍,過于陰狠,若楚云只是個普通劍客,大意之下,被他這一劍得手,就算不傷及性命,也會受重傷。
“才小小年紀,出手居然如此狠毒……”楚云驚異之余,心頭生起怒意。
“嗖!”木劍在楚云手中,仿佛頃刻間化腐朽為神奇,曹馥還沒看清楚云是如何出劍,只見楚云手腕一動,手中木劍如大雁掠空,只留一道余影,便須臾之間,將曹馥手中的木劍打落。
曹馥兩眼滿是訝然之色,不服輸地正準備彎下腰拾起那寶貝木頭疙瘩再戰,卻只覺得兩眼一花,“啪啪”兩聲清脆之響,那柄破爛木劍在楚云手中,竟被當成是手掌,在曹馥白凈的臉盤上,扇了兩個響亮的巴掌。
頓時,曹馥兩邊光滑白皙的臉蛋上,不但多了兩道接近兩寸寬的痕跡,而且紅腫得厲害。
曹馥平日養尊處優,過得是大少爺般的生活,哪里受過這等委屈,當即一邊哭聲如雷,一邊抹淚道:“你敢打我,你憑什么打我!你這個混賬!我要找我爹去!我爹會砍了你的頭給我當蹴鞠!”
想不到這大少爺都這個時候,打擊報復的思路還這么有條不紊,楚云被他的話給逗樂了,忍俊不禁道:“好啊!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找你爹幫你出頭?”
一旁的曹丕被嚇得差點癱坐在地上,心想這“瘋子老師”下手也太狠了,他在一邊看著都替曹馥覺得疼,更何況是挨打的曹馥本人?
但他不得不承認,看到之前一直見縫插針欺負自己的曹馥被“瘋子老師”出手教訓,心里還是暗爽不已。
不過,想到楚云竟自投羅網般,主動要求陪同曹馥一起去面見曹洪,曹丕這小心臟又被嚇得一顫,暗下決定,哪怕去向父親求情,也要保住為幫自己出口惡氣,不惜得罪曹洪的,這位越看越親切順眼的“瘋子老師”。
然而正打算偷偷溜走去找曹操求情的曹丕,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攔住。
“跟你說了,沒事。”楚云看穿曹丕的心理活動,耐著性子又重復道。
一旁的曹馥完全沒注意到楚云、曹丕二人的眉來眼去,揉著眼睛,抹淚問道:“你敢見我爹……?”
“為什么不敢?”楚云嬉笑著反問道。
曹馥被楚云的泰然自若弄得有些心虛,但轉念一想,自己的老爹是何等人物,連他伯父曹操都尚且要對老爹禮讓三分,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家伙,還能反了天不成?
“有膽量,你就跟我走一趟!”
這句話讓楚云不禁想到那句經典臺詞“放學別跑”,他還是強忍著笑意,道:“好,我現在就跟你回家。”
說著,楚云不但自己跟上曹馥,還拉著曹丕一起去“見見世面”。
盯著紅腫的臉蛋,在大空府庭院內穿梭離去的曹馥,感受到周圍下人們指指點點的譏諷視線,心中大動肝火,將這些恥辱一股腦都算在楚云這個“罪魁禍首”的頭上。
“等見了我爹,定要你好看!”幾乎將這個念頭寫在臉上的曹馥,毫不掩飾自己對楚云的憤恨。
曹洪作為曹氏集團的宗族大將,備受曹操信賴重用,其府上與司空府、大空府的距離自是不遠,楚云一人“帶著”兩個少年徒步而行,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就望見曹洪府上那奢靡的景象。
先前,楚云一直以為自家府邸,放眼整個許都也算是有一號的豪宅,可若是拿來跟眼前這曹洪家的府邸一比,那簡直是不啻云泥。
一片片昂貴青瓦以巧奪天工的手法,堆砌成結實牢靠又不失美觀的房梁,乳白色的圓柱一根根矗立在宅邸邊緣,間距勻稱得恰到好處,彰顯氣派的原木大門前,不但有數目夸張的家丁看守,還擺放著一口仿佛在宣揚著著貴族身份的巨大銅鼎。
“子廉將軍果然家私頗富啊!”楚云不禁由衷地感嘆起來。
“怕了吧!還敢隨我進門嗎?”像是生怕楚云臨陣脫逃似的,曹馥囂張地掐著小腰,自作聰明地對楚云引誘道。
“嗯……還真有點害怕了,要不然我就送你到這兒了,子桓,我們撤。”
說著,楚云故意逗弄曹馥,作勢欲逃。
我在曹營當倉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