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矢?這不合適吧?”
周瑜當即就提出反對。
就連一直乖乖跟在楚云身旁,虛心學習不敢插言的王平,此刻都忍不住湊近楚云一步,附耳好心提醒道:“將軍,近日江面大霧彌漫,火矢的效果一定會大打折扣,況且江東戰船本就堅固,船身構造對防火亦是相當注重,僅憑些許火矢,怕是難以奏效!”
一旁的周瑜聽到這年輕人分析起來頭頭是道,心中暗自一驚。
其實他早就注意到王平的存在,只是先前這年輕人始終跟在楚云一言不發,他雖然好奇其身份,卻又不好直接發問。
見這少年如此天縱奇才卻甘心追隨楚云身側,周瑜自然是羨慕不已。
王平也沒能悟透其中的道理,楚云不急著解釋,只是翩然一笑,沖周瑜問道:“姐夫,眼下手里有多少火油箭矢?拿出三分之一……哦不!干脆直接拿一半出來!”
“一半?!”
對于楚云的獅子大開口,周瑜嚇得險些當場跌倒。
火油在這個時代是極其珍貴的資源,因此浸油火矢通常只有在最關鍵的戰役上,才舍得使用。
楚云一開口就要周瑜拿出一半的庫存,也難怪周瑜會心疼。
“姐夫放心,我保證你虧不了!”
見楚云信誓旦旦地保證,周瑜只能索性把心一橫,咬牙道:“好!就信你這一次!來人!把火矢都取來,還有讓弓弩手們集合過來,準備應敵!”
“喏!”
周瑜身旁的親信抱拳應了一聲,雷厲風行地去執行周瑜下達的命令。
在周瑜、王平二人費解的目光注視下,楚云默然等到濡須港駐扎的五千弓弩手們齊聚于此。
因為大多數廬江將士都被安排到了皖口港,能拿出這五千弓弩手,已經是周瑜的極限了。
事實上這陣勢已經足夠龐大,但楚云還覺得不夠,讓自家弓弩手們也分出五千,湊夠一萬弓弩手,聽候號令。
周瑜肉疼地將火矢分給兩軍弓弩手們后,竟有些可憐兮兮地沖楚云道:“妹夫,你這可是把我的家底都快搬空了……”
“姐夫且等著看好戲就是了。”
說完,楚云不再用言語與周瑜解釋,而是登上瞭望臺,看是眺望著遠處的江面。
只見平靜的江水上,原本還只是藏身于濃霧之中依稀可見的船隊,正逐漸靠近江岸,雖然相隔仍有二、三百米開外,也是勉強進入了楚云、周瑜二人麾下弓弩手們的射程。
“全體弓弩手準備,引燃箭矢!”
齊刷刷的火光在上萬弓弩手們的箭矢上呈現。
“準備!射擊!”
楚云一聲令下,成千上萬支火矢脫離弓弦而出,一時之間,場面華麗壯觀至極,如下了一場流星火雨般,鋪天蓋地落向迷霧中的江東船隊。
“主公!敵軍果然放箭了!”
安坐在船艙內的孫權聞言頓時樂開了花,正欲張口詢問細節,卻覺得鼻尖嗅到一股奇怪的氣味。
“什么味……?!”
坐在他身旁的張昭兩眼一瞪,似見了鬼般幽然道:“不好!是干草燒著的氣味!周瑜他們放的是火箭!”
“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么重的霧,周瑜怎么可能放火矢?!”
像是不愿承認自己失敗的孩子,孫權分明已經知道船上的草靶被火矢點燃,卻還是嘴硬地自言自語道。
若不是那些草靶易燃,助長了火勢,這大霧天江東的戰船確實不怕火矢。
孫權不甘心地看了眼張昭,又看了一眼張纮,本想質問是不是二人泄密,可話還沒出口,就想起自己在出動之前,沒有把計劃告訴任何人,包括張昭、張纮二人。
也就是說,除非敵軍中有人未卜先知,知道他要以草靶來一手“草船借箭”,否則根本不會發生眼前的情況。
“主公!船身已經開始燃燒,無論如何,先乘小船撤走吧!”
張昭在諫言的同時,心里暗自慶幸還好留了一手提前準備好用來逃難的小船只,否則一旦戰船被焚毀,四下只有滾滾江水,他們三人可就當真是“上天無路叫地無門”了。
被挫敗感完全侵蝕的孫權,只得六神無主地點著頭,被緊張至極的張昭、張纮二人拉著,登上以備不時之需的小舟。
小舟不大,最多只能容納五、六而已,而隨著濃煙四散,火勢漸長,眼看著戰船就要被焚毀,那些還在戰船上一臉駭然的江東士兵們,只能眼巴巴地望向孫權,祈求他們的主公能在這危急關頭,給他們一個明路。
然而,已經順利登上小舟的孫權,只是以同情而慚愧的目光看著他們,哽咽道:“弟兄們,堅持住,等我們回到建業,馬上就增派戰船來接應你們!”
話音一落,孫權就轉過身毅然決然地命令穿上的兩位掌舵親信,開始劃槳。
眼下任誰都知道,孫權的這番話,意味著什么。
江東將士們心中悲涼,他們當然不愿就這樣被拋棄在戰船上,被烈火焚身而死。
他們有的在心里默默詛咒孫權,有的惶恐地逃離火焰集中的范圍,也有的干脆縱深跳入長江,企圖做最后的垂死掙扎。
而不止是孫權所在的這艘戰船,其他江東戰船上的情況,也是如出一轍。
只不過,其他江東水師的將士們,也沒有做這兩手準備,同樣被困在大火蔓延的船只上,只剩下等死這一條路。
孫權看著此情此景,內心極為沉痛,幾度想放聲大哭,都強行忍了下去。
這次他本以為自己想到的“草船借箭”之計無比絕妙,還為此沾沾自喜。
不曾想,到頭來,被敵軍的火矢燒得是一場空,雖然隨行的將士只有兩千余人,但焚毀了二十艘主力戰船,這對于眼下的江東而言,是毀滅性的損失!
現在且不說沒有足夠的箭矢攻伐廬江,就是憑空白送他孫權十萬支箭,他損失了近一半的主力戰船,根本沒法對廬江再動任何心思。
更要命的是,二十艘戰船的價值,遠在十萬支箭矢之上,要重新打造二十艘戰船,且不說要重新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就是單論時間,沒兩、三個月的功夫,是想都別想了。
“哈哈!好!好哇!好一場大火!”
周瑜如何也想不到,楚云的安排居然會發生這種奇效。
眼看著江東戰船已焚燒成一片廢墟火海,周瑜心情舒暢之下,不禁像孩子一般失態,連連拍手叫好。
王平也是大驚失色,他目光恍惚地在火海上觀察了許久,而后看向楚云,忍不住好奇地請教道:“將軍,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何大霧之下,火矢能點燃江東戰船?莫非將軍在火矢上施了什么法術不成?!求將軍不吝賜教!”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王平全然沒意識到自己有多失態。
不過楚云非但不動怒,反而他看重的正是王平這謙虛好學的探究精神。
而周瑜也回過神來,也跟著問道:“是啊!妹夫!你可得好好解釋解釋,我也想知道這其中的奧秘!”
當然,周瑜不像王平表現得那么夸張,雖然這個結果太過讓人震驚,但他堅信這世上沒有神仙,也沒人會使用什么法術。
“法術的話,我肉體凡胎,自然沒那個本事,這場大火能燒得起來,與其說是出自我手,倒不如謝謝他孫權。”
楚云玄之又玄地解釋道。
“謝謝孫權……?”
周瑜和王平互相對視,誰也沒明白楚云這番話的意思。
“沒錯,雖然我沒有親眼所見,但我敢斷定,那些江東戰船上,一定綁有無數稻草靶子!”
“稻草靶子?孫權為什么要在戰船上綁稻草靶子……?等等……!莫非是……?!”
周瑜想到某種可能性,瞪大兩眼,頓悟道:“我明白了!”
王平緊隨其后,也恍然道:“卑職也明白了!”
說完,王平直接躬身向楚云恭敬地萬分欽佩道:“將軍未卜先知,出此奇謀,火燒江東數十艘戰船,卑職真是對將軍佩服得五體投地!”
一旁的周瑜也是心服口服道:“妹夫,了不起啊!仲謀這草船借箭的計劃本是天衣無縫,若不是有你洞察先機,我險些就上了他的當!
可你這一手將計就計,數千火矢就把江東戰船的家底給燒得折損大半,真是厲害!太厲害了!”
單單是能洞悉到孫權的意圖,已經讓周瑜自嘆不如,楚云非但如此,還能在短時間內立刻相處應對之策,讓孫權最后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這等才智,周瑜除了佩服之外,內心深處唯有恐懼!
此等才智,普天之下,還有誰能與之爭鋒?
周瑜捫心自問,若有朝一日自己真的與楚云反目成仇,作為敵人,他能敵得過楚云的絕世之才么?
思來想去,周瑜竟想不出任何能奈何得了楚云的法子。
無論出于交情、道義還是純粹的利益關系,他都不可能對楚云動任何歪腦筋,既不能趁現在除掉他,更難以想象自己日后一旦與楚云交手,會是怎樣凄慘的下場。
“哎,與此人生在同一時代,當真不知究竟是幸事,還是不幸……”
在心里這般默默感嘆一句之后,周瑜也唯有把不該有的心思萌芽全部掐滅。
楚云不知道這么短短幾秒之內,周瑜的心思產生這般巨大的變化,只是淡然一笑,說道:“只能怪那孫權與我都想到一塊兒去了吧……”
也唯有用這個借口去搪塞周瑜和王平,楚云總不能說自己看過史書,知道孫權會“草船借箭”吧?
“妹夫一場火計,為我廬江退大敵,雖說不知道江東具體到底損失了多少艘戰船,但我敢斷定,三個月之內,孫權絕對沒有能再對廬江動心思的資格!”
周瑜談笑間的語氣都輕松了不少,這些日子壓在他身上的重擔,終于在楚云的幫助下,暫且卸下。
盡管廬江在周瑜的治理下,經過大半年的時間,已經風生水起,蒸蒸日上。
但廬江畢竟只是一郡之地,而作為死對頭,孫權手中掌握著足足六個郡,雙方的領地范圍根本不是一個層次。
這意味著周瑜如何努力,都難以與孫權抗衡。
好在經過這一戰,孫權大敗,在江東的威信不說一落千丈,也要降低不少。
如果周瑜能抓住機會大做文章,也許可以為廬江爭取更多時間的太平,甚至利用已經滲透在江東的勢力,對江東群臣諸將進行策反。
只是這些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困難,具體能操作到哪一步,就要看周瑜自己的本事了。
一大清早就斬獲如此大的勝果,楚云與周瑜二人麾下的將士們都倍受振奮。
周瑜知道孫權短期能不會再對廬江動兵,索性提議將二人麾下的將士們撤回舒縣,只留下少許廬江守軍查探,以防萬一。
二人率軍回到舒縣時,已是傍晚,同乘一座車駕的周瑜向楚云提議道:“中午咱們都吃得太過簡陋,等回到舒城,我讓下人們多準備些好酒好菜,妹夫今夜定要與我一醉方休啊!”
“姐夫盛情,我自難卻,只是請姐夫稍微放我一馬,照顧一下我那不成氣候的酒量就好。”
楚云謙虛地答應道。
回到舒縣,周瑜即下令殺豬宰羊,讓將士們今夜可以開懷暢飲,品嘗美酒佳肴。
準備好酒宴后,他在宴請楚云時,特地過問有關王平的事,還承認自己欣賞王平這個年輕人,讓楚云如果愿意的話,不妨將他一并帶上。
楚云不得不承認,這廬江的四腮鱸魚,確實是與眾不同,特別是舒縣內的廚師烹調手藝精巧,雖不及楚云,卻獨有其妙,讓楚云吃得很是滿足。
而宴席上,周瑜沒有與楚云太見外,只是聊著些與軍政大事無關的家長里短,比如他家兒子最近勤奮好學,或者某位將軍家的雙親病重等略有些無關痛癢的閑話。
楚云對談及這樣的內容并不反感,倒是不諳世事的王平興致欠缺,可在兩位大人物面前,又不敢表現出厭煩的態度,讓他心里別扭得很。
只是楚云想不到,宴席結束后,他竟見到了一位名氣極大,卻先前素未謀面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