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把我珍藏多年的好酒都拿上,孝敬三位公子,希望他們能大人大量,不與我們計較。”
“應該不至于,咱們這些天從未怠慢過三位公子,好吃好喝一頓也不曾少過……”
事實上,除了嚴格限制曹丕三人的自由以外,張燕等人確實把曹丕三人當做貴客來對待。
他們這么做,就是因為打一開始,就只是把三位公子當做人質,以此要挾魏王讓步,但從沒想過要傷害他們,更不敢得罪他們。
“就是,咱們派人跟伺候親爹似的伺候他們,總不至于還反把他們給得罪了吧?”
渠帥們有說有笑地成群而行,唯有王當一人悶悶不樂,不愿插嘴。
與此同時。
在真定縣府衙以北百余米遠,有一處幽靜的庭院。
這座庭院面積不大,環境也平平無奇,但放在真定,已經是難得的好住處了。
張燕等人,正是將曹丕、曹彰還有曹植三兄弟,軟禁在這庭院之中。
庭院內恰好有三個房間,且彼此間并不相連,而是分別坐落在東、西、北三角。
庭院的正門和后門都有五十名衛兵,這副陣容用來防范三個半大孩子逃跑,實在是有些殺雞用牛刀的味道。
不僅如此,庭院內還有十位衛兵,按照張燕的吩咐,他們本來應該是分別看著三道房門,嚴禁曹丕三兄弟外出的。
三個房間,剛好讓曹丕、曹彰還有曹植三兄弟各住一間。
張燕他們這樣安排,自然是為了防止他們兄弟三人湊到一起,商量逃跑的計劃。
不過正所謂“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
三兄弟被抓的時候,張燕雖然派人對他們三人進行搜身,但曹丕的靴子外側,有個非常隱蔽的夾層。
這夾層之中,藏有幾塊小金餅,曹丕以此收買庭院內的十位衛兵,十人一合計,既然有金子拿,就算冒著風險也認了,干脆就同意每天在張燕等人用飯的時間,讓他們三兄弟可以湊到曹丕的房間,一起聊上幾句天。
“二哥……這都七日了,怎么還沒人來救咱們啊……?”
身穿白衣的曹植戰戰兢兢地坐在靠墻的床榻上,向坐在床邊另一頭的曹丕問道。
“急什么?反正好吃好喝地把咱們當祖宗供著,我們就當游玩了!”
曹丕心里其實也很擔憂,但此刻他身為最年長的哥哥,總不能在曹植、曹彰的面前,表現出畏懼之色。
否則,兩個弟弟只會比現在更恐懼不安。
“二哥……我,我害怕……”
曹植說完這句話,眼淚就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看著嗚咽不止的曹植,曹丕有些不悅地啐了一聲,罵道:“沒出息的東西!不許哭!你怕個什么?!”
曹彰也拍著曹植的后背,安撫道:“子建,你不用怕,二哥不是說了么?張燕他們不敢拿我們怎么樣,如果他們向對我們動手,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現在?”
如此無力的安慰,自然沒有取得太好的效果。
“可是,為什么還沒人來救我們?早……早知道就不跟二哥來了!”
“你……”
見曹植在驚恐之下,居然把責任都推到自己頭上,曹丕氣得本想反駁斥責曹丕幾句,但到嘴邊的臟話還沒等出口,就被曹丕硬生生給重新噎了回去。
三兄弟眼下的情形已經相當不樂觀了,如果在為了這些事爭吵起來,情況只會越來越糟。
突然,大門之外,響起一陣腳步聲。
曹彰聽覺靈敏,對聲音異常敏感,一聽這聲音,立刻道:“大門外有人!很可能是張燕他們來了!快,子建,跟我回自己的房間!”
說完,曹彰不由分說地一把拉起還在愣神的曹植,推開門來不及跟曹丕道別,就在衛兵們的幫助下,紛紛返回各自的房間。
果然,沒過十息的時間,大門應聲被打開,張燕以及其他諸位渠帥,有說有笑地走進院內。
神情有些慌張的衛兵們手忙腳亂地朝著張燕行禮道:“參見大王!”
“我說過多少次了,以后不要再叫大王了,要叫我‘將軍’!”
心情越來越好的張燕笑呵呵地糾正著手下的口誤,根本沒注意到有什么異常。
“是,大……將軍!”
張燕已經厭倦了繼續做一個賊首,除了其他渠帥以外,他已經不允許其他人以“大王”二字稱呼他。
就算是其他渠帥,張燕也只允許他們在私底下如此稱呼他。
“嗯。”
張燕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問道:“公子們還好嗎?”
“一切安好!”
像是欲蓋彌彰般的回答語氣,同樣沒有引起張燕以及其他渠帥的察覺。
倒是王當眉頭微皺,似乎察覺到有某種異樣,但又說不出問題的所在。
他仔細看向東、西、北三處房間,見房間內都有三位公子的人影,便沒說什么。
只要三人還平安地在這庭院中待著,張燕等人就可以放心了。
“這就好,快,請三位公子來廳堂一敘。”
張燕幾人本應該親自去請曹丕三人離開房間,但考慮到三人在不同的房間里,如果依次拜會顯得太刻意,才勉為其難地打消了這個念頭。
很快,奉命行事的三個侍從,就將曹丕三兄弟給請到了廳堂。
曹丕和曹彰都顯得很鎮定,唯有曹植正堅持著想要表現得很堅強。
只可惜,盡管他已經非常努力,但受限于年齡、閱歷以及心智,他強撐出的狀態,被在場的所有人一眼就能夠輕易識破。
“三位公子,近來可好?”
張燕賠笑著向三人躬身施禮。
見他這副諂諛獻媚的態度,曹丕和曹彰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詫異。
這前不久還把他們兄弟三人綁來這鳥不拉屎的貧瘠之地,并將他們軟禁起來的“賊頭頭”,今日為何突然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了?
曹丕最先反應過來,仿佛猜到了某種可能性,臉上的驚異之色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閃即逝的壞笑。
“你問我們好不好?張燕將軍,你若是被人關在這么一個又小又破的地方足不出戶,你會‘好’么?”
曹丕冷眼瞥著張燕,語氣一點兒不客氣。
這句話一出,頓時嚇壞了不明所以的曹彰和曹植。
尤其是曹植,這時臉都嚇得全無血色了。
在他們兄弟二人看來,二哥這是被關得久了腦子生銹了。
都淪為階下囚了,居然還敢出言挑釁張燕。
唯有曹丕,意識到張燕態度的轉變,一定是另有原因,所以借機試探張燕接下來會作何反應。
果然,張燕臉上全無半點慍怒之色。
其他渠帥們,除了悶悶不樂的王當以外,也都鸚鵡學舌地效仿張燕,向曹丕三兄弟鞠躬請罪。
曹丕心中暗自得意,心想自己猜的果然不錯,定是情況有變,張燕等人對待他們三兄弟的態度,才會產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至于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曹彰、曹植二人,見張燕等人突然態度大變,驚訝至極。
“苦衷?你們還能有什么苦衷?!”
感覺面子差不多找回來了,曹丕也不想太不給張燕面子,畢竟眼下自己和兩位弟弟還在人家的地頭上,并沒有沒脫離危險。
見曹丕過問,張燕趕緊順坡下驢,開始解釋起最初縱容手下假裝盜墓賊,以及綁架他們兄弟三人的原因。
經過一番解釋,像是聽睡前故事一般,曹丕三兄弟終于明白,那伙盜墓賊的真正身份是什么,以及他們為何莫名其妙被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數萬大軍包圍,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只能棄械投降。
“你真的可以確定,克扣你們糧草之事,是子廉叔所為?”
作為兄長,曹丕如同代表一樣,與張燕進行交涉。
不過這個問題,他卻是沖著胡縣令問的。
“回稟子桓公子,此事是小人親耳從曹休將軍口中聽到的。”
胡縣令游刃有余地回答道。
“文烈親口所說么……”
三兄弟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有些無言以對。
本來,三人都憋了一肚子的火,可聽到張燕以及黑山軍的將士們先前的遭遇后,他們雖然說不上消氣,但也確實有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他們都是曹氏宗族的子弟,曹洪作為他們的長輩,做出這種行徑,三兄弟實在無話可說。
“可是,張燕將軍,這出了事總是要解決的,你為何不上報朝廷,請我父王為你主持公道?”
曹彰相當費解地問道。
他剛說完,曹丕就用力拉扯了一下他的后背,示意他別再說了。
張燕聞言先是一愣,然后忍俊不禁,只得在大腿上狠狠捏了一把,最后才勉強忍住沒有大笑出聲。
因為這個道理實在太簡單了。
曹彰只站在自己的視角去考慮問題,并沒有設身處地想過如果自己是張燕,又當如何。的72文學網
張燕事先又不知道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曹洪,在他看來,只有曹操才有權力在他們的糧草供給上動手腳。
只不過,這些話張燕是說什么也不敢當著三位公子的面說出來就是了。
他痛恨曹洪是事實,但如何處置曹洪,是曹氏宗族內部的自家事,他一個外人,且人微言輕,當然不會亂說話以免給自己的未來埋下禍根。
察覺到這一點的曹丕干咳了一聲,開始嘗試著轉移話題,向張燕詢問其他問題。
由于主意已定,張燕沒有向曹丕再隱瞞什么,將楚云的提議,以及渠帥們的統一決定,都告訴了曹丕三人。
“難怪張燕將軍還有各位大帥今日一反常態,原來是我們楚云兄長即將兵臨城下,想來也是,楚云兄長用兵如神,兵鋒所指,所向披靡,各位怕了,也在情理之中。”
弄清楚事情真相的曹丕冷笑一聲,口無遮攔地肆意譏諷著張燕等人。
他知道,以現在的情形,自己說的話哪怕再難聽,張燕等人也唯有忍受。
戰無不勝的車騎將軍楚云,這近年來在中原聲名遠播的大人物,豈是張燕這些賊寇能抗衡的。
“公子,莫要說得太過分了……”
先前始終一言不發的王當,終于忍不住冷聲道。
“哦?”
曹丕“嘿嘿”地冷笑一聲,問道:“這位大帥是什么意思?
列位不過是畏懼我楚云兄長,忌憚之下,不得已才答應我楚云兄長的。”
曹丕一針見血的斷言,在場眾人以張燕為首的,都在一時語塞。
張燕還特地輕輕在王當的鞋背上踩了一腳,示意從現在起,王當不要再胡亂講話,以免惹惱了這幾位公子,待日后他們再來找自己報仇。
放走曹丕三兄弟,對張燕而言,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
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張燕現在打算做的,就是哄著這三位少爺歡快地離開,就足夠了。
“子桓公子說得一點兒不錯,車騎將軍神威,末將聽得早已是爛熟于心,又其他與他老人家作對……”
只是張燕隔空給楚云拍的馬屁,曹丕并不是很滿意。
奈何現在張燕是只顧著笑臉相迎,任打任罵絕不還手還嘴,曹丕又譏諷了幾句,只得接受了張燕等人的提議,許諾只要放他們離開,事后就不會再追究這件事。
對于這一點,曹丕、曹彰還有曹植三人相當默契地達成了一致——同意。
三兄弟早就被軟禁的煩悶異常,一刻都不像在這個窮鄉僻壤之地多待。
更何況這件事當真要追究到底,一切禍事的始作俑者,還是他們的叔叔曹洪。
當然,三人之所以同意,還有最為關鍵的一點,那就是,這個提議是楚云提起的。
曹丕三兄弟,一向對楚云有著深厚的信任。
得到三位公子的承諾,張燕和魁首們一邊嘴上念叨著“多謝公子們大人有大量”,一邊張羅著為要公子們舉辦一場送別的宴席,明日正午,就派人手護送三位公子,帶上張燕親筆寫下要寄送給楚云的書信,一并前往無極縣。
事情似乎有條不紊地進展著,一片風平浪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