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不得不又一次在自己的房間召開會議。
而參加會議的人,依舊是楚云、曹昂還有郭嘉。
曹操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把劉琦的乞降信丟到桌子上。
“哎,你們說,這劉琦的歸降之意,是真還是假?”
“父王!”
這回,曹昂首當其沖,率先發表看法。
“兒以為,劉琦這是緩兵之計,意在拖延我軍的進攻時機!父親莫要睬他!”
曹昂得承認,自己這番言論,有瞎蒙的成分。
因為劉琦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并不是很關心。
無論他是真心歸降也好,假意投誠也罷,曹昂認為唯有揮軍東進,直搗黃龍拿下襄陽,才是最安全穩妥的方法。
再說劉琦在書信中的態度也有些曖昧不清,雖然白紙黑字上寫得清清楚楚表示要歸降魏王,卻并沒有說出獻城的具體方式,立場倒是擺得挺正,極力用言辭為曹操歌功頌德,再把劉備抹黑得一無是處。
說得直白些,就是廢話一籮筐,干貨一個字也沒有。
“子脩,不要過早下判斷。”
曹操擺出經驗豐富的長者風范,看向郭嘉和楚云問道:“你們倆不妨也先說說看。”
“魏王,這封信中言辭雖然懇切,但關于具體的投降事宜,一個字都不曾提及。
依在下之見,這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劉琦雖然真心歸降,但他已經近乎被架空,襄陽城內的大多權力和兵力都被劉備掌控,劉琦黔驢技窮下,不得已才向主公乞降,所以他并未向魏王您提出任何許諾,是因為他已經做不到這一點了。
再有一種可能,就是劉琦背后有高人指點,他看似在向您服軟,實則背后另有打算,很可能是在謀劃著非常危險的事。
至于真相究竟如何,在下也捉摸不透,但在下堅信一點,不管怎么說,我軍現在各方面情況都非常好,眼下正是發兵攻打襄陽的絕佳時機!
讓劉琦和他的那可能存在的驚天陰謀都灰飛煙滅吧!”
曹操非常滿意地點了點頭,郭嘉的分析既有道理,給出的答案也是充分符合現狀。
“云兒,你覺得呢?”
他看向楚云,期待著對方的回答。
楚云淡然一笑:“叔父,侄兒也還是那句話,以我們現在的優勢,不需要再顧慮太多。
再者,劉琦并非以名正言順的手段,向您公開投降,而是暗中以書信來往,表達自己意圖出賣劉備的打算。
似這樣能把盟友貶低得一文不值的人,侄兒不認為他會信守諾言在未來的某一天投降,并大開城門迎我軍入城。
既然勝利已近乎是囊中之物,侄兒覺得不必再多冒更多的風險了。
只是侄兒還有一點想要強調的地方。”
頓時,曹操、曹昂還有郭嘉都豎起耳朵仔細聆聽楚云即將說的內容。
“叔父,方才奉孝分析得已經很透徹了,劉琦此舉,無非是兩種情況罷了。
如果是前者的話,那就無須擔心,他已經是日暮途窮,就無法再興起什么風浪。
可倘若真相是后者的話,劉琦背后當真有高人指點,那么此人必定不會特地教劉琦寫一封毫無意思的乞降信,然后派人交到叔父的手上。”
“你的意思是……?”
曹操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腦中思緒萬千。
“侄兒覺得,這個在背后替劉琦出主意的人,一定另有打算。
也就是說,這封乞降信,很可能只是一個麻痹叔父,讓叔父大意的障眼法。”
“讓孤放松警惕?那又能怎樣?他還能率軍出城,離開他的蝸牛殼,跑來攻打我們的大營不成?”72文學網m.72wxa
說完這句話,非但曹操本人笑了,就連曹昂和郭嘉,也都忍俊不禁。
沒錯,當敵我雙方的硬實力相差到如此懸殊的地步時,一方的任何正面反抗之舉,聽起來都只會讓人覺得可笑了。
“叔父說笑了,攻打我軍的大營,劉琦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這么做的。
但是叔父莫要忘了,我軍的大營固然是堅不可摧,可維系十余萬大軍的糧草軍械,這些補給,都是要通過貨船,走水路渡江運送過來的。
若是劉琦利用江東水師的優勢,只與我軍在江中以戰船掀起水戰,而且只盯準我軍的運輸船,恐怕我軍的水軍會疲于奔命啊!”
楚云的這番話,讓曹操如夢初醒。
先前他一直自認登岸后的曹軍是“陸戰無敵”。
可他完全忘了,曹軍將士們在陸地上作戰,荊州軍自然不是對手,但糧草輜重都需要走水路運輸,如果劉琦當著鐵了心想在水戰上大做文章的話,曹軍就算在蔡瑁的領導下,可以配合那些歸降的荊州水軍勉強抗衡,但如果沒有提前加以防范和合理布置的話,一旦被打個措手不及,就很可能出大麻煩。
“云兒,你的擔心也不無道理,但以劉琦手中的兵力,要維持襄陽的防務已經捉襟見肘,叔父不認為他還有余力派出水軍和戰船,來襲擾我們運輸糧草輜重的船只。
不過嘛……”
曹操話鋒一轉,用非常包容的眼神看向楚云。
“既然是云兒你的顧慮,無論我怎樣想,都會相信你的判斷,這樣吧,我會安排足夠的人手對近日負責運輸糧草輜重的船只加強防守。”
“多謝叔父信任,不過最好能再加上一條——加派船只在江岸附近進行巡邏,如果能提前觀察到敵人的船只,就以最快的速度返航到北岸,通知運輸船停止行動。”
“好主意,就這么辦!”的72文學網
曹操立刻就同意了下來。
再然后,因為在進攻襄陽上達成一致,三人只是進行簡短的談話敲定攻城細節后,會議就此結束。
距離原定出發進攻襄陽的時間只剩下最后一天,而曹操也沒有為了劉琦那封不明不白的乞降信就讓征戰的步伐停滯下來的打算。
一日后,曹軍全體起了個大早,開始踏上拔營東進的道路。
對于嗜睡的楚云來說,早起一向是種令他頗為不適的折磨。
因此在正式出發后,他就縮回屬于自己的馬車內小憩了很久。
車輪仿佛永不停歇般轉個不停,馬車時不時途徑凹凸不平的道路而產生顛簸,加上外面凜冽的寒風,這一切都讓楚云遲遲無法入睡。
“這要命的天氣,嚴格來說現在已經入冬了,再過不久,江面恐怕就會部分結冰,船只行駛將更加困難。”
實在睡不著的楚云聽著車外呼嘯的風聲,只得打起自言自語地分析著。
正如楚云所擔心的一樣,秋季剛過,寒冬已至。
盡管曹軍將士們早就穿上了數月之前就準備好的棉衣,但這還遠遠不夠應對冷酷的嚴冬。
一旦江岸的上游完全結冰,曹軍的糧草補給線幾乎就等于完全中斷了。
這也就意味著,留給曹軍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如果不能盡快攻克襄陽,那么曹軍此次遠征荊州將注定無功而返,直到明年春季到來之前,都不可能剿滅劉琦和劉備駐扎荊州的勢力。
拖延下去,必然會產生未知的變數,而楚云現在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變數越來越多。
“希望戰事能像預想的一樣順利吧。”
仿佛禱告一般道出這句話,楚云終于閉上正不受控制向下耷拉的眼皮,最終被困倦支配,在一路顛簸中入睡。
當他再度睜開眼時,迎接他的冬季極其罕見的明媚陽光,以及郭嘉的笑臉。
“醒了?”
看著一臉輕松的郭嘉,楚云松了口氣,稍微打量了一下周圍,原來他還在馬車里。
只不過,馬車已經停止了行駛,而在不遠處還能隱約聽到攻城器械在推進運動的聲音。
“看來已經開戰了。”
楚云伸了個懶腰,全然沒有緊張的感覺。
這次攻打襄陽的策略總體來說,與之前攻打樊城時如出一轍,套路雖然不算新鮮,但只要慣用就行。
“是啊,身為首席謀士,掌管天下兵馬的車騎將軍,卻枉顧占據,只忙著在車廂內呼呼大睡。”
“行了,省省你的戲謔之言吧,就算你之前被我嘲諷得次數太多,好不容易抓到一個報復的機會,也應該把它留在戰事結束之后。”
楚云左右活動著有些僵硬的脖子,然后不慌不忙地看向就坐在自己身邊的郭嘉。
“開戰多久了?戰況如何?”
“開始不到半個時辰,咱們現在都跟魏王一起待在臨時建立的大營里,很安全。
至于戰況嘛,我方才飲水前,曾看了一眼西門的情況,好像陷陣營的第一次進攻,受到了頑強抵抗。”
郭嘉笑著用打官腔的口吻回答道。
“別鬧了,以你郭奉孝的眼力,不可能只看出這點不疼不癢的內容,說點實在的,你認為要多久能攻克襄陽?哪怕只是拿下任何一道城門。”
明明只是親自去前線看一眼就能知道答案的事,楚云偏偏就不肯動身,只顧著詰問身邊的郭嘉,還有蜷縮著身子抵御因車廂門未曾關嚴實而漏進車廂內的寒風。
見楚云這副模樣,郭嘉只能訕笑著把車門牢牢關上,然后笑道:“我看至少今日是沒有希望了。”
“嗯,也在意料之中,既然陷陣營都沒能有所斬獲,其他城門的將軍們想率先破城就更難了。”
攻城戰一向都是硬仗,像上次攻打襄陽那樣,敵人的主將突然投降,可不是時有發生的。
才剛剛睡醒的楚云,又打了個哈欠。
“你就打算賴在馬車里,不肯出去督戰嗎?”
郭嘉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盯著楚云不放。
在他的印象里,楚云一向是那種做事謹慎到任何一個細節都不肯放過的人。
可為什么今天,楚云會一反常態,只顧著躲在馬車里不肯露頭呢。
在郭嘉看來,這背后一定另有原因。
然而事實上,只是郭嘉想得太多了。
楚云就是前段時日過得太清閑愜意,眼下單純沒能適應大清早就起床,所以補了一個回籠覺而已。
但如果把這個真相告訴郭嘉,恐怕郭嘉非但不會相信,還以為楚云另有事瞞著他。
“我說我就是困了你信么?”
“你說呢?”
郭嘉狠狠剮了楚云一眼。
“好吧,我其實還是在擔心運輸糧草輜重的船只,還有時間。”
楚云唯有開始睜著眼睛說瞎話。
“擔心運輸糧草輜重的船只我可以理解,但是時間……”
忽然,郭嘉若有所思道:“你是指江面即將凍結?”
“沒錯,江岸以南,我們沒有能夠作為立身之本的城池,就算攻占一座小城,也不能作為主要的儲存糧草的據點。
也就是說,我們必須趕在氣候變得更冷之前,拿下襄陽,否則就只能撤回樊城,直到冬天過去,明年春暖花開之時,再重新準備攻打襄陽。”
郭嘉聞言笑道:“以你的性子,不可能愿意等到明年再重新動手。”
“是啊,本來我認為,劉備、諸葛亮必須早日除掉,至于劉琦就就不必擔心了。
但是我隱隱有種預感,似乎劉琦也不簡單,總之敵人現在還是早日斬草除根最好。”
隨著時間的推移,楚云在政事上的心態也有所變化。
過去他認為,拉攏一切能拉攏的盟友,盡可能爭取更多的力量,是上上之策。
按照當時曹氏集團的處境,楚云的這一想法既可行又出色。
可是放到現在,曹操儼然已是一家獨大,并脫離“諸侯”的范疇,成為當今天下唯一一名掌控實權的異姓王。
甚至只要曹操愿意,即便此時此刻登基稱帝,也并無不可。
這個時候,任何有潛力成為盟友的人,日后同樣也有可能成長為難纏的敵人。
而如今的曹操已強大到對盟友的數量和質量,都沒有需求。
那么除掉這些未來的“大敵”,就顯得尤為明智。
“劉琦?我倒是不覺得他有什么了不得,但也許就像你所說的那樣,他的背后隱藏著什么高人,也不一定。”
“如果真被我不幸猜中的話,襄陽恐怕更不會那么輕易就淪陷了。”
楚云兩手在面前搓了搓,然后大聲打了個噴嚏,當場嚇了郭嘉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