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州李蕙質,見過唐王。”李蕙質深吸一口氣,上前鞠躬見禮。
“免禮,坐吧。”李洛風輕云淡的說道,“三妹海路漂泊,一路辛苦了。”
李蕙質心里一松,露出那種既溫暖又恭謹的笑容,“謝過五兄。”
李洛道:“我知道你的來意,我也直說了。你可知道,隴西李氏和趙郡李氏的始祖和共祖?”
李蕙質肅然道:“此乃柱下家世,不敢片刻相忘。隴西李氏與趙郡李氏之始祖,乃道君老子。兩族之共祖,秦國御史大夫李諱曇。”
李洛點點頭,“善。你我皆是柱下子孫,先世淵源,本出一家也。”
柱下子孫是什么意思?
是趙郡李氏和隴西李氏區別與其他李氏的稱號。
因為老子李耳當過柱下史,所以老子也被尊稱稱為“柱下”。柱下子孫,當然就是老子的子孫。趙郡李氏和隴西李氏都是老子的后代,就自稱“柱下子孫”,和其他李氏相區別。
李世民曾對趙郡李氏說:“朕乃柱下子孫,與爾系出一源。”并多次強調柱下子孫的身份。后世那些認為李世民是鮮卑人的學者,卻只當看不到。
為什么要強調?因為李姓人口繁盛,源頭很多,隴西李和趙郡李只占其中少數,當然要強調區別了。
兩族共祖都是李曇。李曇生兩子,長子李崇,效力秦國,乃是隴西李先祖;次子李璣,效力趙國,乃是趙郡李先祖。兩族自此分野。
真要論起來,隴西李和趙郡李的確就是一根藤下來的。這也是為何唐朝后妃沒有趙郡李氏女的原因。
而仁州李氏是趙郡李氏分支,遷到半島不過數百年。
李洛繼續道:“仁州李氏助我良多,我此生不忘。雖說李氏告發了我,但那是為了自保,我也能理解。就算有朝一日我能恢復中原,也不會和李氏為難。你回去告訴伯父,都是柱下子孫,讓他寬心就是。”
雖說他當年拿出骨瓷換取了仁州李氏的認同,但沒有李簽提攜,沒有門閥子弟的身份,李洛再怎么折騰,也絕無可能有今日的成就。
甚至,早就被人干掉了。
李蕙質站起來,斂衽一禮,“有五兄這句話,小妹就放心了。”
李洛道:“你回去告訴伯父,仁州李氏,系出中原,不可被小國同化。倘若有朝一日回歸中原,那是最好不過。此話之意,伯父必知。”
他這話當然話里有話。但李蕙質未必能聽出來。但李洛相信李簽兄弟一定能明白。
倘若他恢復天下,高麗必將不復存在。李氏愿不愿意為他所有,能不能抓住機會,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是。”李蕙質乖巧的答應,她從袖子里取出一張禮單,雙手奉上說道:“五兄,這是小妹的禮單,請過目。”
李洛拿起禮單,發現是幾座瓷窯。
李蕙質解釋道:“玉瓷本來就是五兄的,這幾座瓷窯,就送還五兄了。”
李洛擺擺手,“幾座瓷窯而已,值當什么?我就不要了。”
“那五兄可需要這個?”李蕙質又取出一張泛黃的絲帛,“父君說,這是一張圖,或許五兄將來用得少。”
這張圖關系甚大,非同小可。來時李簽告訴她,讓她用心觀察江南,觀察李洛的唐國治下,倘若看出李洛有成事的可能,而又對李氏抱有善意,那么就取出這張圖。
要是李洛沒有善意,或者沒有成事的可能,就不要送出此圖。
“這是……”李洛有點好奇的結果看一看,入手處感到這方絲帛很是古老,而且是三角形,再仔細一看,倒似時一塊衣角,用某人身上撕下來的。
圖上畫著一座高山,山下一片松樹,樹的后面,是一座墓碑。
畫風非常簡約,也就寥寥數筆,但筆力精湛,意境超脫,一種悲愴的凄涼之意撲面而來。
上面還有一首詩,字跡奇拙瀟灑,道是:
“天石落西荒,夕顏落日亡。蕭瑟松間墓,八字郁金香。”
詩的意思,乍一看很直白,可仔細琢磨,卻難解開其中意思。這是一首隱喻詩,還是一首帶有密碼的詩。
李洛饒是聰明,卻也一頭霧水,不明白詩中之意思。
顯然,畫這副畫的人,不但是個精于書法的丹青高手,而且也非同尋常。
“這圖,有何來意?”李洛問道。他知道李簽這樣的人物,一定不會無緣無故讓李蕙質拿來一幅圖。
李蕙質搖搖頭,“這是一百多前,我七世族出使金國得到的一副圖。畫圖的人是個大貴人,央求七世族幫他將這副圖送給另外一個大貴人。但七世族終究沒有幫這個忙。”
“小妹知道的就是這么多。父君諱莫如深,沒有告訴小妹更多,只讓我送給五兄。父君說,此圖事關重大,就看五兄是否有緣,此圖所系,父君也不知真假。”
李洛點點頭。想來李簽是知道這幅圖的含義的,但他不敢直接說出來,甚至不敢告訴女兒實話。
而是讓自己去琢磨。
那么不用想,此圖必定關系重大!
“那就替我謝過伯父。蕙質,你先在臨安歇息幾天,吃穿用度,甄尚宮自會安排妥當。”李洛說道,此時他的心思,都在這副圖上。
“那小妹就不打擾五兄了。”李蕙質施禮之后,便翩翩下樓。
看她神色,倒比來時輕松了很多。
李洛拿著圖回到坤寧宮,對正在逗三個孩子的崔秀寧道:“有個事,咱一起琢磨琢磨。”
“爹。”李征奶聲奶氣的喊道,向李洛張開雙臂要抱抱。這段時間,李洛經常陪他,他已經對李洛“青眼有加”了,爹越叫越順口。
李洛抱起李征親了一口,又逗了逗次子和女兒,就讓侍女將他們帶下去。
崔秀寧道:“你今天對兒子有點敷衍,有什么重要的事?是和李蕙質有關?”
李洛嗯了一聲,將絲帛圖遞給崔秀寧,“你看看這個。看完后,咱們交流一下想法。嗯,李蕙質說,此圖事關重大。這是李簽送給我的禮。”
崔秀寧微皺蛾眉看了半天,沉吟著說道:“完全無頭無腦。難道是個寶藏?不像。你那便宜三妹可提供了線索?”
“她只知道兩個線索。第一是這圖是她一百多年前出使金國的七世族帶回來的。第二,畫圖的人是個大貴人。那人央求李蕙質的七世族,將這副圖送給另一個大貴人。除此之外,沒有線索了。”
崔秀寧點點頭,“首先,既然圖的主人是個金國大貴人,那么他為何會央求高麗使者?既然事關重大,為何要把這么重要的事,拜托給一個高麗使臣?這是第一個突破口。”
“不錯。果然警察就是警察。”李洛笑道,“這點我也想到了。開始,我以為另一個大貴人也是高麗人。這樣高麗使者回國剛好順路稍待。但很快我就覺得不對。”
“既然此人是個金國大貴人,那么他派人送東西去高麗也就一句話的事,根本沒有必要央求高麗使臣。所以我認為,這個大貴人應該不是自由之身,或者喪失了權勢,只是出身高貴而已。”
崔秀寧道:“沒錯,那你想想,一百多年前的金國,有那個大人物犯了事被囚禁?”
李洛搖頭,“歷代斗爭失敗或者失勢的權貴很多,一百多年的事情,怎能知道所有被囚禁的人有哪些?”
崔秀寧想了想,“李簽說事關重大。可這是一百多年的事啊。還有什么事,一百多年后仍然重大?金國都亡了好幾十年了。除非,這圖關系到的價值,不以時間流逝,不以王朝滅亡而消退。”
李洛眼睛一亮,崔秀寧這點提醒了自己。什么東西的價值,是不以時間流逝和王朝滅亡而消失的?
金銀珠寶?
這倒是符合。可金銀珠寶在李簽眼里,根本稱不上事關重大。而且,李簽顯然知道答案,如果是金銀珠寶,李氏不可能不去取。
珍貴典籍和不傳之秘?
這倒是符合事關重大的定義,可李氏也不可能放著一百多年不去拿。
那么,就只有一個解釋:這東西雖然事關重大,但對李氏沒用。不但沒用,或許還很燙手。
所以李氏明明知道,卻一直沒有動,或者不敢動。
李氏把東西送給自己,當然是預先押寶投資,留條后路。不直接告訴自己,當然是害怕擔風險,給李氏惹禍。
然而,李氏卻想把這東西送給自己。那么可以推測,此物對李氏無用,對自己卻很有用!
什么東西事關重大,可對李氏這樣的門閥沒用,卻對自己這個造反的軍閥有用的?
想到這里,李洛心中猛然跳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這個想法頓時讓他激動的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正在這時,忽然崔秀寧說道:“會不會是只有帝王能用的東西,比如玉璽什么的?”
李洛驚喜的抬起頭,目光炙熱的說:“你也這么想?”
崔秀寧道:“這東西李氏不敢要,或者沒有用,這點是肯定的。送給你,說明你用的上。什么東西,你這個唐王能用,大地主不能用不敢要?無非是和帝王身份有關的東西,那么,玉璽最有可能了。”
李洛突然猛的摟住崔秀寧,狠狠在她臉上啄了一口,哈哈笑道:“我們能想到同樣的答案,那么多半錯不了了!這關系到的東西,很可能是…傳國玉璽!”
“傳國玉璽?”崔秀寧目中也露出一絲驚喜,她的歷史不好,但也聽過傳國玉璽。
如果是這個,那絕對是事關重大!
很多謎語其實就是一張紙,一旦通了,就一通百通。
李洛此時再看那首詩,就豁然開朗了。
“你看,”李洛有點激動的指著那首詩,“八字郁金香,沒頭沒腦,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現在明白了。郁金香不是后世的郁金香花,而是古代的郁金香草。”
“郁金香,其實就是玉金鑲。八字呢?乍一看就生辰八字,但其實卻是說,有刻著八字個的金鑲玉!”
崔秀寧道:“我去年看史學,傳國玉璽摔碎了一個角,被黃金鑲嵌補上。上面刻著八字是,受命于天,既壽永昌。那么說,真可能暗指傳國玉璽了。”
李洛眼睛很亮,繼續解釋道:“我的師父,以前找過傳國玉璽。他的研究是,傳國玉璽并沒有隨著李從珂自焚而消失,我那奸詐又淵博的師父,發現了很多傳國玉璽的線索。”
崔秀寧眼睛也亮晶晶的,對李洛的故事很感興趣。她也知道李洛師父的來歷,那不但是個華人史學家,還是個考古專家,才能足夠擔任大學知名教授,可惜心術不正,不干好事。
不過,李洛師父的專業研究,很是值得信賴。
“我師父肯定,李從珂留下的傳國玉璽,被奪他皇位的石敬瑭得到。老東西說,李從珂自焚后,石敬瑭大哭,自己親自在火坑中收斂李從珂尸骨。”
“這個石郎,可不是善茬。他攻破洛陽逼死李從珂,為何親自收斂火堆中自焚的李從珂尸骨呢?就算做給別人看,也不必如此,太過了。”
“所以老東西認定,石敬瑭在火堆中找到了傳國玉璽。那東西又不會被燒毀,又不是一根針,怎么找不到?石郎肯定找到了玉璽,然后傳給了他的侄子石重貴。”
崔秀道:“這么說傳國玉璽后來就在石重貴手里,石重貴又是被契丹所滅,那么,傳國玉璽就到了耶律德光手里?”
李洛狠狠拍了一下大腿,“對!就是這樣!”
“老東西說,契丹可汗耶律德光,滅過兩個中原政權,一個是后唐,一個是后晉。耶律德光幾次親率大軍南下中原,為何滅后唐時不改國號,偏偏在滅了后晉之后,突然改國號為遼,以中原天子自居,賴在中原不走了?”
“那時,大契丹國才是國號。改國號這么大的事,耶律德光都沒有告訴他在上京的母親皇太后,而是在滅掉石晉后直接就改國號為遼,尊他老爸為遼太祖,這可是不是契丹的傳統。更匪夷所思的是,他還定都開封,賴在中原不走了。”
“老東西認為,耶律德光突然改國號為遼,賴在中原不走,連重要的草原本部都不管了,是因為得到了傳國玉璽,覺得天命在己。所以不甘心只做契丹人的可汗,還想做漢人的皇帝。師父推測玉玉璽在遼帝手里。所以遼國很強勢,自稱中國。”
崔秀寧道:“你師父還有什么證據嗎?孤證不立啊。”
“當然有。老東西的專業還是靠譜的。”李洛笑道,“我師父說,公元1038年,遼圣宗下了一道科舉題目,名字叫《有傳國璽者為正統賦》。科舉題目當然是大事,怎么會開玩笑?這是一個證據。”
“老東西還找出一個證據。遼圣宗有一首詩叫《傳國璽詩》:中原既失鹿,此寶歸北方。子孫宜慎守,帝業當永昌。皇帝的詩,當然不會亂寫。這是第二個證據。”
李洛笑了笑,“除了這兩個證據,還有一個側證。宋朝拒絕承認遼國得到傳國玉璽,司馬光還在《資治通鑒》里專門寫文說遼國的傳國玉璽是假的。可當遼國邀請宋朝官員去觀摩時,宋朝官員竟然不敢去看。你說是假的,卻又不敢去看,這不是欲蓋彌彰么?”
“金國和宋朝肯定是沒得到傳國玉璽的,蒙元的傳國璽是假的,那么多爾袞從林丹汗手中得到的傳國玉璽,當然也是假的。所以,傳國璽應該就在遼國末帝天祚帝手里。”
“傳國玉璽被亡國之君天祚帝藏了起來,金朝沒得到,也就失落了。所以老東西認為,傳國玉璽應該在天祚帝被金兵俘虜前躲藏過的夾山,也就是后世的內蒙大青山。”
崔秀寧笑道:“你師父一定去大青山找過了。”
李洛點頭,“可不是么。老東西帶我們去找過。問題是,大青山是天祚帝游獵玩樂的所在,地方很大,千年下來,怎么可能找得到?結果當然是失望而歸。”
他揚了揚手中的圖,“現在不同了,我們能知道具體的地址。”
崔秀寧道:“嗯,只要找到這片松林,找到一座慕,應該就是了。”
李洛解釋:“詩中第三句,蕭瑟松間墓,你知道什么意思么?”
看到崔秀寧搖頭,李洛有點得意,“蕭蕭的意思,多半是指那么墓的主人姓蕭。而蕭是遼國后族,那么埋葬的應該是天祚帝的皇后。他的皇后,剛好就叫蕭瑟瑟,只多一個瑟字。哈哈。”
“事實已經很久接近了。遼國快完蛋時,這位天祚兄躲在夾山,他擔心被金軍俘虜,就將傳國玉璽藏在后妃蕭瑟瑟的墳墓里。”
“你看第二句,夕顏落日死。和郁金香一樣,夕顏也是諧音倒語。夕顏倒過來就是延禧,天祚帝的名字不就是耶律延禧么?夕顏落日死,是說他快要死了,又逃不出金人的軟禁,不甘之余,只能畫了一幅圖,交給出使金國的高麗使臣帶走。”
“天祚帝,就是那個大貴人。他是遼國皇帝,當然是大貴人,可又是金國的俘虜,人身沒有自由,這就都對上了。”
“傳國玉璽對高麗人是禍非福,所以高麗人不敢私吞,那是亡國取禍之道。那么高麗人會不會向金人告密呢?也不會。因為高麗人同樣不希望傳國璽落在金國手里。這也是天祚帝放心拜托高麗使臣的原因。”
崔秀寧忽然笑道:“我知道天祚帝祈求高麗使臣將畫送給誰了。”
“歷史不好還能猜到,可以啊你!”李洛夸了一句,“那你說說看,天祚帝要將畫送給誰。”
崔秀寧“切”了一聲,“我歷史是不好,可你說了這么多,我要還猜不到那就是白癡了。答案就在第一句:天石落西荒。”
“天祚帝被金國囚禁時,東亞局勢發生了什么大事?有三件。一是北宋滅亡,二是南宋建立,三是西遼建立。這是中學課本上的內容,我還是知道的。”
“當時,耶律大石跑到西域,建立了西遼國。天石落西荒,指的就是耶律大石西征建立西遼的大事。那么,另外一個大貴人,就是耶律大石了。”
李洛啪啪拍掌,“不錯不錯!這就是答案了。天祚帝祈求高麗使者將畫交給西邊的耶律大石,反正他快死了,只能把希望放在耶律大石身上了,所以將傳國玉璽的下落告訴耶律大石。”
崔秀寧分析道:“他應該也知道高麗人不會真的愿意送,可他沒有其他辦法了,只能賭一次。起碼高麗人可以裝糊涂,就算失言,也不會告密。”
李洛長吁一口氣,“現在,只要在大青山找到那片松林和蕭瑟瑟的墓,多半就能找到傳國玉璽!這真的是大事了。”
“放心。這事我親自安排。只要真的有,就一定要找到。”崔秀寧道。
換了以前,李洛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傳國玉璽的千古之謎,竟然掌握在仁州李氏手里。
“主人,我明天要回梁國了,來向主人辭行,萬望主人保重。”
幾天之后,辛苦忽然求見李洛,專門辭別。
自從用蟲刑處死忽都帖木兒,她天真爛漫的人設在李洛眼中崩塌。也無法再在李洛面前偽裝下去了。
所以現在的辛苦,在李洛面前恢復了小大人的真面目。
“你是梁國的光明公主,不是寡人奴婢,不要稱呼寡人為主。”李洛笑吟吟的說道,
辛苦搖頭道:“我認主人為主,是因為主人乃是反元大英雄,乃是我心之主,非我身之主。”
意思很明確,誰有本事反元,她就認誰為主。
“你今日不光是向寡人辭行來的吧?”李洛問道。這小丫頭心機很深,絕不能小看,李洛對她也不會向對一般少女那樣敷衍。
辛苦點頭道:“蕭焱想用鈔兌銀。用唐國的銀子,雇傭四川的僰王,請僰王出兵救援凌霄城。”
李洛淡淡說道:“哦?還有這事?他想招納凌霄城宋軍,攻打四川?”他早就防范到時宋國和梁國有人來用鈔兌銀,但他沒想到的是,蕭焱竟然想雇傭僰王,招納凌霄城,攻打四川。
“主人明見。”辛苦爛漫的笑容和她的老練的做派很不相符,“蕭焱的確是這么打算。”
李洛呵呵笑道:“那你為何要告訴寡人?你可知道,你這么做會成為梁國的叛徒?”
辛苦無所謂的皺皺鼻子,“本來,我是不想告密的。幾百萬兩白銀,對主人還不算什么。就當給蕭焱一個機會吧。可是昨天,我改變了注意,決定告訴主人。”
“兩天前,蕭焱竟然策劃收買唐國火器工匠,竊取火器秘密,仿造唐國火器。我覺得他不可能得逞。結果只能是事發之后影響兩國邦交。就算他竊取成功,主人必定不會罷休。唐軍滅梁就不可避免了。”
“這就是不顧大局,只顧私利。最終得利的,只會是元廷。告訴主人,起碼兩國不會大打出手,還有轉圜余地。”
李洛暗道辛苦聰明。蕭焱密謀竊取火藥機密的事,不久之前特察局已經匯報他了。蕭焱很狡詐,計劃沒有大的漏洞,只可惜火器作坊是特察局重點監視的地方,他怎么可能得逞?
倘若梁國得到火器機密,李洛一定會對蕭梁出手,就算受到天下漢人非議,他也不會讓蕭梁得到唐國火器。
看來,辛苦這個梁國的光明公主,并不真的忠心蕭梁。她只是把反元當成頭等大事。
“梁國的痼疾太多,很多痼疾不是蕭家父子能解決的,他們,終究難以擔當抗元大任。國祚能存在多久,只有天知道。”辛苦說道。
“嗯,你去吧。有何難處,隨時差人來找我。”李洛對辛苦的評價又高了一點。
這小丫頭不算什么好人,但她一心抗元的那種堅韌執著,卻是很多人不具備的。
當然,她抗元也不是什么民族大義,只是父母家人死在韃子手里,所以發下毒誓,一日不死,就要顛覆蒙元。
辛苦行了一禮,離開皇宮。李洛想了半天,寫了一道密令。
“將此信秘密送到播州,交給郡馬。”
“諾!”
幾批快馬連夜出城,向西南而去。
播州,龍巖山城。
楊漢明繼承播國公已經有段日子了。
這段時間,楊漢明趁著八家將門被田夫人殺掉,八家將門被清洗,播州內部官位大量空置的時機,大肆安插唐國特務,擔任原本由八家將門擔任的安撫使,城主,知寨等官吏。
就連播州軍中,八家將門子弟空出來的軍職,也被特務們占據。宗晝,喬布,陳羽等人,都位居要職,暗中“結黨營私”。
加上楊漢明用大量金錢收買軍心,下令減稅,一下子獲得了播州境內的軍心民心。
楊漢明的播州之主位子,已經坐穩了。
當然,楊氏家族之人,做夢也想不到楊漢明早就投靠了李洛,也不知道楊漢明娶了唐王李洛的妹妹。
所以,很多族老都為楊漢明張羅婚事。可楊漢明一句話,就拒絕了所有人,還讓他們沒話說。
楊漢明說:“太夫人新喪,本公自要守制三年,安能嫁娶。”
田夫人不是他的生母,卻是他的繼母。但繼母也是母,當然也要守制。
這是孝。
誰能反對?
“主公,朝廷的冊命下來了。”一個家臣捧著一冊文書進來。
楊漢明繼承國公之位不短了,直到此時,得知消息的元廷才送來封官冊命,承認了楊漢明播州宣慰使的官位。
楊漢明翻開看看,無非是是同意自己繼承播州宣慰使的例行程序。但是,除此之外,還有一道樞密院催促出兵的軍令。
“…年內起兵五萬,東進江西,剿殺叛軍……不得有誤,此令。”軍令蓋著知樞密院事伯顏的大印。
“呵呵,剿殺叛軍……”楊漢明心里冷笑,元廷如今還不知道君上已經稱王吧?如今南北隔絕,江南發生什么大事,元廷最少半個月才知道消息。
楊漢明漫不經心的的將命令收起來,完全沒有準備出兵的姿態。
家臣也不敢相勸。
其實任誰都看得出來,新主公不想替元廷賣命了。
但那又如何呢?播州最早時還是抗元主力,此時就是楊漢明不再奉元廷軍令,族老們也不覺得意外。
播州,終究是播國公做主。
“主公。”喬布忽然來到家城,“屬下有要事密報。”
楊漢明揮退左右,問道:“大王來消息了么?”
李洛稱王后,雖然沒有公開封賞楊漢明,卻暗中封了他一個郡公。
所以,其實楊漢明才是唐國爵位最高的臣子,而不是文天祥。
只因為,他不但是郡馬,更是播州之主!本身就是國公。
“郡馬。”喬布掏出一份密信,“大王剛到的密旨。”
楊漢明展開一看,頓時眉頭一揚。
“大王終于要對凌霄城動手了,密令吾出兵,解救凌霄城。”楊漢明神色有點興奮,他同情凌霄城已經很久了。
喬布道:“大王要郡馬出兵多少?何時出兵?”
楊漢明站起來,“大王說,越快越好,吾這就去安排調兵,準備糧草。”
喬布道:“田夫人之前想起兵攻打我大唐,糧草準備了不少,正好省了我等不少功夫。”
楊漢明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半月之內,必須出兵!”
播州軍是土司蠻兵,雖然兵卒悍勇,但大多數都不是常備軍,一旦出征需要征集動員,不是一時半會能等出征的。
龍巖山城一道道調兵和轉運糧草的命令飛出,慢慢的整個播州的苗漢百姓,都開始動了起來。
在播州的地面上,沒人敢違抗楊氏之主的命令。
很多官長都有點奇怪,之前楊漢明對元廷出兵的調令態度冷淡,不置可否。可是這次突然積極起來。難道是因為朝廷來了承認他繼位的冊命?
播州在調兵遣將,南邊的思州,同樣在調兵譴將。
與楊漢明調兵遣將出兵解救凌霄城不同,思州田氏動員出兵則是為了對付三家反賊。
田氏一口氣動員了五萬精兵,其中還有五千騎兵。當然,田氏雖然聽從元廷調令,卻不會單獨出兵。
他的背后,還有云南王在緬北的十幾萬大軍,還有安南的十萬大軍,大理段氏的十萬大軍,還有黃氏,岑氏等多家土司也在緊張動員。
即便不算四川的兵馬,安南和云南大軍也有數十萬。
“主公,楊漢明那小子,也在動員了。據說,也是動員五萬大軍。”
思州軍民宣撫使田謹賢,正是當代思國公,也是田夫人的兄長。
“楊漢明終于開始聽令了?哼,他要是還不聽令,本公就請了云南王的王命旗牌,先滅了楊漢明。”田思賢冷哼道。
楊漢明是他外甥楊漢英同父異母兄長。他妹妹和外甥死于非命,爵位卻被楊漢明德了去。
田思賢如何肯干休,他得知妹妹外甥死于蕭梁奸細之手后,一面派人逼迫楊漢明起兵攻打蕭梁報仇,一邊派人去江陵,質問蕭隱為何殺了自己妹妹和外甥,也為了試探一下,妹妹的死因究竟是蕭梁所為,還是楊漢明暗中所為。
誰知,得到暗香會密報的蕭隱,本來就巴不得楊漢英母子被殺,在暗香會請功后,他還獎賞了暗香會。
等到田氏派人前來質問,蕭隱就說“楊漢英起兵攻梁,死有余辜。”
于是,田謹賢這才深信不疑,沒有再懷疑楊漢明。
不過,田謹賢卻仍然惱恨楊漢明。因為楊漢明遲遲沒有起兵攻打蕭隱為弟弟報仇雪恨,而是一味推諉。
“主公,云南王殿下的大軍何時才能出兵?”家臣問道,“我軍快要準備好了,這樣再等,就要過年了。”
前段時間,元廷賜予云南王王命旗牌,將南方戰事,統歸云南王節制。元廷有派出多位大將謀臣,輔助云南王統帶大軍,平滅叛賊。
田謹賢摸著腰間的虎頭寶刀,“起碼還要一個月,這事急不得。交州的大軍也一樣。云南王和安南大軍倒是好說,主要是大理段氏那邊,沒個準消息。”
“但只有一句話。大軍不動,我軍就是準備好了也不能獨自出兵。”田謹賢說道,“朝廷軍令當然要聽,也我軍也不能逞強爭功。”
天氣已經涼了,可四川敘州僰王山上,仍然有些悶熱。
群山環抱之間,高聳的崖壁之上,赫然是一座簡陋而又宏大的城寨,多用大木和石塊,看著倒是很有幾分氣勢。
方圓百里的人都知道,這里就是僰王王城了。
僰人首領卜矢,就以這個簡陋的山城為王城。
僰人,是真正的林中人,巖中人。身居木巢,死葬石崖。僰人一向拒絕漢化,在山中自稱一系,以漁獵為生。僰人經常將獵物與漢人交換鹽巴,布帛。
但是僰人也不安分,反叛地方官府也是常有的事,令官府很是痛疼。尤其是這些年來,僰人逐漸強大起來,開始令人側目了。
此時的僰王王城內,竟然來了幾個漢人打扮的年輕貴客。
他們,是坐船來的。
之所以說他們是貴客,是因為他們帶了很多黃金寶石。于是好財貨的僰王卜矢,立刻將這幾個人當成了貴客。
“山君,我家主人說了,只要出兵援助凌霄城,事后還有三萬兩黃金,一百斤紅珊瑚。”一個年輕人笑吟吟的說道。
他們面前擺著簡陋的桌案,上面放著燒烤獵物,以及渾濁的米酒。
他們的對面,坐著一個身材魁梧,身穿絲綢長袍的大漢。
這大漢氣勢很是粗野,神色很是彪悍。但他的打扮,卻遍身綾羅,穿金戴玉,看上去既華麗又古怪。
此人正是數萬僰人之主:僰王卜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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