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入山門,對方的弟子并不著惱甚至沒有驚慌失措,就像是集體圍觀看熱鬧,這確實是讓人有些琢磨不透,甚至生出一絲警惕。但眼下姜胤還是沒有過于糾結這件事,今天的關鍵還是在于二皇子這趟入蜀山宗。
二皇子的馬隊踏破門坊,行過廣場,向著蜀山正殿而去。
到得議事殿前的石臺階前,中央的祥瑞御路一般行駕的馬車便上不去了,要上正殿,便只能沿御路兩旁的踏跺臺階拾步而上。
赤松峰主和眾蜀山長老,就在臺階盡頭處的大殿前站候。
沒有下階相迎,也就是說梁國二皇子白椿一行若要議事,還需獨自步行進殿。
看到高大臺階之上的蜀山宗眾人,白椿表情微微僵了一下,短暫的陰沉后,掀開布簾,已然換成了一臉的輕閑寫意,打量著出車廂后首次可以看得到的隱秀峰全貌。
一旁的王庭大執杖李廷風慍怒,“二皇子在此,蜀山宗人還不下階相迎!”
上首傳來一蜀山長老的聲音,“此處風景更好,二皇子不如上來一觀。”
李庭風正欲以此怒斥,卻被白椿制止住了,他笑道,“也好。”
于是抬步踏上那一般在宗門中不允許任何人踩踏的云紋祥瑞石刻,就那么率眾閑庭信步上行。
李廷風冷笑觀望,看看蜀山要如何面對這種“奇恥大辱”。
但從頭到尾,他們打破了對方山門,甚至踩踏祥瑞御路,登臉而至蜀山宗眾人面前,卻也沒有引得任何沖突,這讓李廷風相當不滿意,他實際更希望二皇子尊貴之身遭到什么冒犯,便有理由喚七里宗云山大陣公然鎮壓了。
這場議事殿內的商討持續了沒多久,二皇子一行便拂袖而去,分明不歡而散。
車隊和伏龍營的騎兵又從蜀山山門傾軋而出,這回所挾的怒意和殺氣更重。
……
廣場兩側,楊晟在眾多弟子之中,便打聽到了很多信息。
“那個就是梁國的二皇子?就是那個在太子廢了過后,最有希望成為新立太子的人?”
“和太浩盟的大執杖跑我們山門上來,這是在耀武揚威嗎?”
“大梁出現了妖獸蹤跡,現在都歸結在有煉炁士作亂上面,說是之前有名叫魏大武的邊卒,進了歪門邪道,把自家女兒坑害了,說是把自己女兒煉成了妖獸,如今梁都正在全力緝捕那個邊卒魏大武的同黨,任何未在冊注籍的煉炁士修行者都會被官方管控,要蜀山給出一個在梁王都活動的弟子名錄……還有,為了即將召開的梁國國祭大典,蜀山不光需要參加,還要受太浩盟令,派遣弟子參加‘同耕會’,將是太浩盟轄下的各宗弟子,梁國白麓太學的學生同處一院,互相考校修行,決出優勝,意寓‘同耕’。”
“什么同耕會就算了,要我們弟子名單,真是笑話,他們說給就給啊?”
“所以咯,穆潼長老給了他們一份名單……據說那位二皇子當場就說我們消遣他們,如果只是這樣的弟子名錄,何必親自上門來討?”
“哈哈……說白了,還是想借此知道我蜀山的底細……他們是不是想的太美?”
楊晟心忖原來如此,只是從周圍眾弟子的口中匯總過來,才知道如今魏大武在梁都變成了坑害女兒的邪道,由此那天所激起的動靜,那道降下的天雷,都有人扼腕嘆息怎么沒劈死魏大武的同黨。而那個被他當場擊殺的洪世范,則成為了拱衛王都的忠烈之士。
也就是說,曾為了大梁戍邊,懸著頭和異族戰斗保衛過大梁邊境,回到王都也本分生活,僅僅是為了挽救女兒暴露了修行者身份的魏大武,如今在太浩盟的廣為宣傳之下,成為了一個連自己女兒都不放過的大惡妖邪之徒,成為大梁上下人人喊打的奸邪。
更以此讓太浩盟,以及和太浩盟站在一起的梁國二皇子白椿,找到了一個收整權柄的借口,所以以此進犯他們蜀山,準備虎口拔牙。
……
……
二皇子的車隊離開隱秀峰,從七里宗駛出,先前在另一駕馬車上的李廷風,此時和皇子白椿處于同一個車廂里。
二皇子道,“李叔叔,你見今日蜀山如何?”
李廷風道,“我今日硬闖山門,所遇禁制都一一破解,可但凡是有讓我覺得棘手的禁制也就罷了,實在是那些禁制并不難破,和蜀山宗曾經是中神洲第一宗門的傳聞相差甚遠。
難不成這支瓦屋支脈已經盡失傳承?確實是敗家之犬不復當年之威?”
車廂之中,趙子恒看向自家師兄,姜胤對他點了點頭,方才他們就有了交流,他們看法和李廷風一致,蜀山宗的表現確實出乎他們意料。今日他們與其說是以梁都動蕩為借口讓蜀山宗開放弟子名單,實則是二皇子親自出馬,試探這座隱秀峰的蜀山弟子虛實。
但問題是對方避實以虛,無論是任由得他們踏破山門,馬踏廣場長驅直入,甚至二皇子踩祥瑞御道,不給修行宗門最起碼的尊重。都未能在對方臉上看到絲毫的憤怒。
憤怒往往來自于沒有能力對現實進行反抗。
對方沒有憤怒。
而這整個過程,姜胤其實一直手握云山大陣陣符,外人看來這像是二皇子的輕倨冒進,但實際上今日險些就是血洗蜀山宗的局面。
若非山門禁制太弱,若非他們長驅直入沿途并未看到任何恐懼慌亂,若非他們抵達正殿臺階蜀山長老高高在上,而不是立即下階相迎。局面都會走向另一個情況。
若是當時赤松峰主就那么迎出殿外,在沿途畢恭畢敬,姜胤和趙子恒都敢保證,自己身邊的這位二皇子會毫不猶豫,讓李廷風和姜胤催動云山大陣,鎮殺這位赤松峰主,隨后接管隱秀峰。
然后殺死那其中,他真正想殺死的人。
但正是虛實二字揣測不透不明,這場隱秀峰的劫難才沒能當即爆發。
……
車廂中,李廷風道,“殿下先前在殿內,沒有讓老朽出手,這是一個慎重的決定。因為我敢保證,他們仍有給自己留的后路,所以哪怕是七里宗的云山大陣,都未必能夠完全制住他們。若是殿下有什么閃失,而又讓蜀山關鍵人物逃走了,那就得不償失。”
二皇子點頭。他看向身旁的姜胤和趙子恒,拿著那份蜀山名錄,道,“楚桃葉,張樹……這些都是人人皆知的瓦屋脈弟子了,他們想用這個名錄瞞我們,就真的不擔心自己的弟子在我梁都不會被發現?”
二皇子笑道,“所謂困獸圍獵,就在于一個困字。日后人人都會知道,他蜀山宗被我收服,也在于我用了一個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