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墟市開市的《大梁雜章》那份報抄上面,以密語記載的墟市開市時間就在大梁的元夕節當天。
楊晟再次覺得那地下墟市的有恃無恐,在目前大梁連續發生如此重大事件之后,地下墟市居然“照常營業”,這就很不一般了。
當然,對方展示了于聚賢殿和伏龍營的圍捕之下,以一艘大船挾大霧而來,接走魏大武的手段,這場秀表明了墟場有保護它的參與者的辦法,如若不然,這種時候開市,可能也沒有人會來吧。
通過修遠補給了符篆,楊晟持著小玉人,又來到了四方樓,楊晟沒見到祝青衫,倒是遇上了侍云,侍云沒有跳舞,但今天一身紅裙,落落大方的樣子,招呼著楊晟,“小同鄉,又來聽曲?……今天元夕節,你吃過了浮圓子沒有,過來過來,我給你呈上一碗。”
大概是想到身處書院,又哪里能有元夕節的浮圓子可吃,侍云招呼著楊晟坐在臨窗位置,親手端來了一碗湯圓。
楊晟道了謝后舀起來吃了幾粒,全是小湯圓,但是吃起來軟軟糯糯之間,內部又有芝麻糖心綻放開,香氣在嘴里縈繞,滋味極佳。
看著楊晟很愿意吃,侍云微微一笑,“你祝大哥最近都沒有過來……他就沒有口福了。”
楊晟心道原來恢復外派后祝青衫還沒來過,但眼下這碗湯圓就不太好吃了,如果侍云要是問自己祝青衫的情況,而到時候和祝青衫那邊對不上咋辦?
好在侍云并沒有詢問祝青衫在書院的事情,就坐在桌對面,手上拿著一只荷包在繡著,她道,“最近你都會過來嗎?要是過幾天我這包繡好了,你祝大哥還沒來的話,煩你回書院時捎帶著,給他送過去。”
楊晟應諾了,片刻后試探道,“書院內部有時候會有應試,祝大哥也真是,他好久沒來了吧,我回去跟他說一下。看看他最近是不是在醉心學習,也提醒他一下。”
“倒是不必了。”侍云淺然一笑,笑靨如花,讓楊晟有些意外,“都沒事的,我知道他有事會忙,一如你也有自己的事要忙一樣。他不在的時候,我這里頂多就是缺少個勞動力,不打緊。”
楊晟心想要是真不打緊,那你讓自己送荷包為啥,不如到時候自己當面送更好?
不過侍云人長得很美,紅裳若隱若現透露出她能在當壚起舞引得無數人喝彩的傲人身段,再加上她此時專心為祝青衫繡荷包的模樣,委實是一番紅袖添香的夢幻場景,連楊晟都不免腹誹,老祝是怎么回事,外派了還不出峰下山來,好歹跟人家知會一聲。
楊晟看著侍云做得那即將完工的荷包,問,“你繡的是什么呢?”
“這啊……”侍云一笑,“叫做雙子花。”
說這話的時候,她臉上紅了。
楊晟恍然,雙子花,好像是這大梁很走紅的圖案,多是女子送給自己愛慕男子的標志,又叫做彼岸花,是傳說中的花,傳聞這種花常在河川的彼岸相對開放,開一千年,落一千年,彼此守望。
楊晟點頭,“你要是繡好了,我拿去給老祝。”
頭卻被侍云敲了一下,只看她睜圓了靈動的眸子,道,“要叫祝大哥!你還是書院中人,若是拿給你們書院里的夫子聽到了,免不得還要打你板子。”
楊晟撓了撓頭,溫和笑起。
老祝沒在,但去往四方樓內部墟場的另有接引人,到達那座郡樓,楊晟遞上玉人之后,如以往一樣進入墟場內部。對面的那個年輕主事人沖他點了點頭。
楊晟也對對方點點頭,問,“豆芽已經安全了嗎?”
他不提魏大武,是為了避免壞了墟場的規矩,直接問的是魏大武女兒的綽號。那青年點了點頭,“不久之后,他可能重新回歸墟場。”
楊晟有些愕然,當日魏大武離開時,說是被接到了大梁東海之外的楓國,魏大武會重新回來,又是什么意思?他不可能回到大梁,那么難不成是在那個名為楓國的地方,進入墟場?
這墟場莫不是蜀山開的吧,類似于善事堂那種空間橋,可以匯集不同地方的不同人。
楊晟再看這些陸續進來的面具人,難不成這些人,未必都是大梁王都的,還有不同地界的人?
而隨著參與墟場買賣的人陸續到齊,大家通過高矮和背后的裝魚箱子認出了楊晟的身份后,墟場內響起了一陣低低的躁動。
這時候其中一個身子略矮,舉止之間像是一個耄耋老者的人透過可以改變聲音的面具看來,說道,“在那梁國三公主和太浩盟,伏龍營的連番追捕之下,閣下能正面對抗,還能掩護魏大武逃離,多少年,我大梁沒有出現這樣的能人志士了!然而事實上,魏大武本身情有可原,并非奸邪之輩,如今卻被太浩盟指鹿為馬,說成是把自己女兒禍害成妖,殊不知,如今接連出現的妖禍,都被很多人說成是魏大武的遺毒所致,導致這么一位對我大梁有功的邊關功卒,為了救自己女兒反倒被逼出大梁,如今更被涂以污名,以分擔如今大梁出現的種種奇聞慘事,可悲,可嘆!這么下去,我大梁如何能好?朝綱紊亂,國體不存,大梁的未來,恐怕風雨飄搖!”
那老者又道,“閣下不必擔心,老朽雖是大梁官員,可早痛恨太浩盟干預我朝朝綱,痛恨尸位素餐的官員同僚,只是我區區一介書生,年事已高,除了偶爾疾呼,發出些微不足道的聲音之外,也是無力改變這種狀況,不由得避世,只能時而出現在這里,尋求有沒有修行長生久視的法子了!但,即便老朽年事已高,卻也是熱血尚未冷!”
楊晟向那位主事者青年看去,對方點了一下頭,顯然對于這位老者的身份,他們是知道的,以示他沒有說謊。
看來魏大武因為救女兒反被誣陷,到現在更成為了大梁出現的那些妖禍的背鍋人,還是有人為之憤慨鳴不平的。
只是如今太浩盟把持著外間,甚至極有可能通過二皇子掌管整個大梁,在如今的情勢下,自然是他們說什么,整個大梁百姓就要聽什么,人們就會唾棄什么。
無辜者,有功者,最終成為了千夫所指,萬人唾棄的對象。
所以也難怪,在另一個明白真相的此間墟場里,楊晟這位販賣蝠魚的“俠士”,自然也就越加得到敬重。
“俠士,等會墟場結束后,有事相議。”人群中,身形微胖的高皓風已經走了過來,說道。
然后高皓風看向那青年主事人,對方宣布,“如果你們彼此確認同意,可以在墟場結束后,在這里多留一段時間。”
墟場隨即開始交易,等輪到楊晟售賣蝠魚的時候,有兩個人正要上前,青年主事人的聲音響起,“八號,十三號。你們不適合這一回的蝠魚買賣。”
被叫到號碼的兩人愣了一下,兩人聲音有些虛浮,其中一個聲音微微發抖,問,“是這一回,還是以后……”
“你們該走了。”
兩個人驀然拱手,看得出他們都有不同程度的恐懼,慌亂,頭也不回轉身就向自己來處的門走去,迅速離開墟場大廳。
這個變故讓眾人都有些微微的不安和躁動,那青年主事人道,“其他的,大家可以繼續。”
在魏大武之前,已經有人因為蝠魚肉被伏龍營盯上了,很明顯此時大梁內針對他們墟場和蝠魚肉的監控一直在繼續,當然,大部分參與交易的人,既然敢買,都有自己的一套法子。而方才被青年主事人叫到的兩個號碼的人,很可能他們就已經被盯上了,如果買了蝠魚回去,恐怕就兇多吉少。
所以他們才會多問一句,是這一回,還是從今以后。如果是后者,那就意味著他們已經徹底暴露。
而那青年主事人一句“該走了”,是意思是他們已經被盯上,可還沒有完全暴露,所以當時即刻離開,還有挽救的機會?
于是兩人才半途匆匆離去。
參加墟場,可能得到修行的資源,但也同樣的兇險重重啊。好在這座墟場有很大的神通手段,足以給每個參與者預警,甚至在他們遇上危險的時候,給他們離開的機會,只是可能需要用后續的代價償還。
一場交易結束,楊晟這次售魚收入凈賺四百丸,然后和高皓風吳令聰三人按照預先的約定留了下來。
他們現在迫切需要交換大梁變故的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