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倫希爾特在原地沉默了將近半分鐘,這才道:“我覺得他剛才又在嘲諷我了。”
吉婭菲爾面無表情道:“您可以把覺得去掉。”
“嘿嘿,算了,反正他也沒少嘲諷白毛狐貍。四舍五入下來,我也沒吃虧。當然那,最重要的,那家伙總算是沒有叫我殿下了。”
吉婭菲爾終于聽不下去,雙手抓住主君的肩膀用力搖晃了好幾下:“布琳,他剛才可真是在嘲諷你哦。你清醒一點啊!”
“不不不,我親愛的吉莉。我從來沒有比現在更清醒的時候了。當環世之蛇的盟主首級在我的劍下翻滾的時候,我便已經感受到了星環的成長。這一仗帶來的收獲,甚至超過了我們在新大陸經歷的所有戰役。吉莉,我已經看到了圣者的領域在向我招手,就連我的那個怪病以后都不成問題了。這種時候,我怎么能不清醒,但怎么能不欣喜呢?”
吉婭菲爾愣了一下,但卻馬上反應了過來,沒好氣道:“不要轉移話題。你還到五環呢!要說圣者也得先是我吧?”
蘇琉卡王低聲地“嘖”了一聲,把頭扭到了一邊。
奧斯坦娜·巴爾則依然掛著毫無波動的文秀笑容,用非常鄭重的口吻道:“殿下,其實,您要是清醒一點的話,剛才便可以直接動手了。他剛才的狀態也很虛弱。”
“這不叫清醒,是叫不知廉恥。”布倫希爾特沒好氣道:“奧斯坦娜,到底誰給我說過,宇宙是搶過來的,而不是偷過來的?我如果下作到對還沒有撕破臉的盟友下手,那也就沒資格得到晨曦之龍的承認了,更沒有資格繼承虛空皇冠了。”
“這和晨曦之龍、虛空皇冠有什么關系,難道不是您私人的癖好嗎?”
吉婭菲爾把臉扭到了一邊,肩膀微微顫抖,似乎是忍笑忍得很辛苦。另外一邊的奧莉薇已經笑了起來,然后就被自己的好姬友沃夫娜一拐子砸到了肚子上。
至于奈爾哈娜,還在和迅風判官在一起研究蛇留下的醫療艙,仿佛這里面藏有不少通往宇宙真理的秘密。他們已經發現了
布倫希爾特頓時惱羞成怒:“你,你這個包小狼犬的老女人,還真有臉擱這兒扯癖好呢。”
“微臣說的是您對人才的收集癖,您以為我們是在說什么?”
布倫希爾特嘆了口氣:“作為主君的我,最近還真是失敗了。那個家伙也就罷了,連你都開始挑釁我了?”
當然了,作為蘇琉卡王的智囊,參謀長小姐實在是太知道什么作,什么時候見好就收了,她便換了一個正式的表情:“殿下,微臣從未勸說您放棄自己的正義感和榮譽感。或者說,這樣的素質,才是我們愿意追隨您的原因。可是,微臣依然覺得,長痛不如短痛,這時候動手,其實對您和他都是好事。”
她停頓了一下,笑容中多出了幾分妖冶:“另外,殿下,您得知道,偶爾充當一下壞女人,是可以增加魅力的。”
參謀長小姐一副見多識廣經驗豐富的肉食系大姐姐調(喵)教傻白甜少女的嘴臉,但布倫希爾特完全當沒聽到,只是抄著手道:“然后呢?理由呢?”
“就說他重傷了,我們需要盡快給他妥善地治療。”奧斯坦娜道:“反正這里沒別人。然后到時候是要威逼利誘也好,是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是要色……是要用別的手段也罷,都有很多可以操作空間了。呵呵,殿下,您露出這表情是什么意思?微臣從沒有勸你殺害他。有一說一,除非是真的事不可為,我們確實被逼到了生死仇敵的地步。否則,我還是挺舍不得戕害他的性命的。”
“殿下,您應該是動心了吧?”
“不,我只是在奇怪。似乎在這里,唯一不看好華胥會議的‘一代人的和平’的,就只有你了。”布倫希爾特道。
“吉莉也不看好。”參謀長小姐笑道。
“我是武人,我態度中立,只執行命令。”吉婭菲爾一副我是粗胚我啥都不懂你們不要cue我的樣子。
參謀長小姐不以為意,又道:“殿下,您也不看好。”
布倫希爾特再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忽然道:“對了,你剛才說了什么來著?”
“您也不看好?”
“再往前。”
“這里沒有其他人,我們可以動一下手,請他回帝國做客……啊不,請他回去治傷。”
“確實,這里沒有其他人。”布倫希爾特就當是沒有聽到后面的半句話,掛著危險的笑容微微點頭:“我們要不試試能不能找個機會,把那只白毛狐貍弄死?”
“呵呵呵,看到你笑不出來的樣子還真挺不容易的……好吧,她要真死在這里,局勢就更不可控了。而且總體來說,我其實也舍不得直接弄死她。”布倫希爾特點了點頭:“說起來,衛倫特王也在要塞里吧。要不,我們干脆……”
“噢喲,你這表情,難道也是動心了?”
“屬下這是替您把所思所想提前掛臉上了,這是一位優秀參謀長的職責啊!”
這分明是宮廷小丑的職責。旁邊的吉婭菲爾很想要這么說。可是,沒有等到她說出口,還在展開在空間中的星光忽然閃爍了起來。緊接著,在大家的面前,一道光焰從驟然騰起的空間漣漪之后伸了出來,硬生生劃出了一個空間裂口。
隨后,塔蒂埃伯爵就這樣從空間裂口中硬生生地擠了出來。
平心而論,這個動作略顯得有點狼狽。不過,用光矛劃開空間裂縫的前置動作確實是霸氣外露,確實很有以力破法的氣度,再配上騎士長這張古井無波的冷臉,總算是維持住了自身的格調。
對在場的女騎士們,他似乎并沒有覺得意外,甚至就連左右橫跳了好幾次的迅風判官,也只是讓他的視線多停留了一眼。然后,伯爵意味深長地看了布倫希爾特一眼,接著用拳頭敲了一下自己的胸甲。
“殿下,您贏了一票。”
“哦呀?”布倫希爾特揚了眉毛,旋即笑道:“那還真是榮幸啊!”
其實,她一點也不覺得榮幸,只是覺得沒辦法再在要塞中搞點事情了。
同一時刻,蛇穴某處不為人知的深層空間中,在十三面中被視為第一人以及最強者的“破法者”,邁著輕快的步伐穿過了回廊。
常年包裹在黑色長袍之下,以高大巍峨的身軀示人的“破法者”,此時已經丟掉了黑袍,甚至還丟掉了一些別的配件,譬如可以把身材依托得更加高大的動力高蹺什么的。
他的真實身材確實不高,頂多不會超過一米五,穿著輕便而舒適的連帽衫,套著寬大的五分褲,登著一雙花里胡哨的運動鞋。如果不是他此時的面容始終抹在一層薄薄的霧氣之下,或許真有人會把他當做一個剛上初中的少年。
回廊另外一側竟然一大片透明的舷窗,映照出了要塞之外的蒼穹,那些遙遠的星光依舊億萬年如一日地閃爍著。可是,在更近距離的地方,在貼近舷窗的地方,聯軍艦隊和蛇穴的炮火卻依舊在不斷交織著,醞釀成了吞噬生命和文明的死亡火焰。
不過,奇特的是,聯軍抵近轟炸的戰機甚至是貼著透明舷窗掠過,卻沒有人注意到這有一條回廊,更沒有人直接補上一發炸彈。
當然,同樣可以看得出來,屬于防守一方的炮火已經愈加稀疏了。不斷有聯軍的戰艦用巨炮撕開了蛇穴的裝甲外壁,不斷有滿載著陸戰隊員的強襲登陸艇穿過了這些防御圈的空隙,將新的生力軍送上了要塞。
作為“蛇穴”的防御指揮官之一,“破法者”已經懶得去統計現在已經有多少個地方失守,更不知道敵人已經突破到了哪一步。
實際上,在另外一位指揮官“將作”失聯之后,“破法者”便也隨即放棄了自己的指揮位。
他當然知道。這個由組織經營了數百年的巢穴,已經徹底不可挽回了。那么,他現在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了。
不過,真很可惜啊!“破法者”酸醋地嘆息一聲,組織的盟主們似乎一點都不痛心,偏只是自己這個大管家在哀婉,果然是這個世界有什么錯吧。
想到這里,他的腳步便沉重了一下,套著運動鞋的足踏在地面上,就仿佛是套著金屬和金屬的撞擊,頓時顯得鏗鏘了不少。
這腳步聲的壓迫感愈加強烈,在回廊之中蕩漾著,聽起來好似來了一整個軍團似的。
然后,在他面前的走廊盡頭,隱藏的大門發出了平緩的摩擦聲,護盾力場自動關閉,門扇也轉動打開。
“破法者”就這樣穿過了好幾道自動大門。當透明的回廊外的星光和炮火再照不出他的影子時,他的面前便再次出現了一個平平無奇的艙室。
這個艙室確實是平平無奇,長寬都不到十米,房間的一側躺在三個像是鐵棺材一樣的基因診療艙。看上去,和任何一家大型醫院的基因治療室,都沒多少區別。
“破法者”當然不是唯一的來客。治療室的另外一個入口處,杵著一臺紅色鑲滿了莊嚴的黃金花紋的紋章機。至于它的駕駛者,一位穿著貼身動力服的青年男子,正坐在一臺診療艙上,一手提著一瓶包裝華美的圣尊紅酒,一只手還夾著一根手搟的雪茄。
“唷,來了啊!嗯,你稍微來晚了一些。”他道。
“我需要準備好這里的設備,準備好船,還需要找藥緩解一下壓力。”破法者笑道:“艾索圖·燃刃也是A級游擊士,成名數十年的高手。哪怕是有您吸引他的注意力,有我偷襲在先,也難免被他暴死之前的反噬震傷。”
說到這里,他心有余悸地抹了抹胸口:“我以后啊,再也不和奧圖庫人的靈能者開戰了。掉了腦袋只剩下身體居然還能反擊。”
“游擊士協會到了B級以上,是有資格研習‘銀蔓神經’的,這是出自貝倫凱斯特家族的技法,最大的加成就是在生命力上。”青年冷笑著吐出一個煙圈。
然后,那煙圈卻神奇地化作了一條張牙舞爪的巨龍,一直縈繞了半分鐘,才漸漸沒了形狀。
破法者頓時笑出了聲:“到時您,還真是挺不容易的。作為赤王的時候在演,作為衛倫特王的時候也在演,可想而知應該是累積了不少壓力的。到了事后,才總算是有了可以釋放一下了吧。”
確實,在世人的眼中,衛倫特王就是那個氣質、儀態和人設都堪稱皇室典范的謙謙君子,從未有過放浪形骸的一面。至于煙酒這種不良嗜好,就更不可能有了。
衛倫特王卻笑了:“同僚那么久,我們卻始終缺乏了解。希望這一點在未來有所改變了。我其實一點都不介意演,或者說,我樂在其中,而且沒有一點壓力。”
“變態啊!”破法者感慨道。
“我現在是在為那兩位家臣的死而嘆息。他們出生衛倫特王家的普代,對我忠心耿耿,卻死在了這里……就算是我這樣的惡人,也是會有些壓力的。”
“超級大變態啊!”破法者滿臉嘆為觀止。
衛倫特王不以為意地一笑,揚了揚手中的酒瓶:“120年的圣尊普朗提亞,要來一點嗎?”
“破法者”嘆了口氣,聲音一瞬間變得清朗明快,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少年似的:“問這種問題有意思嗎?我現在還是個中學生。”
然后,蒙在他臉上的霧氣漸漸消散,出現在“赤王”視線中的,便真的是一個唇紅齒白的清秀少年,看上去也真的不過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
如果忽略掉那雙縈繞著過多惡意和陰冷的眼神,這就是一個在涅菲街頭隨處可見的普通的中學生。當然,這唇紅齒白的五官組合確實能進入美少年的范疇,卻也最多只到了班草的水準,放在大都市中確實算不得顯眼。
“每次你進入這個狀態,都會讓我嘆為觀止。想不到現在走的是這個風格了。”赤王笑道。
“主人的任務罷了。”破法者如此道:“魔術師小姐要接任新的‘過去公’,這里又要放棄,我需要蟄伏一段時間,去和新的‘過去女士’交接一下了。“
“……是嗎?這就成了‘過去女士’了啊!”赤王露出了復雜的微笑,看向了旁邊的診療艙。如果余連或者布倫希爾特一行有任何人在這里,都能看得出,這些平平無奇的設備,其實和“過去公”的那些轉換克隆體生命力的基因艙,完全是同一種類型的。
破法者呵呵一笑,看了看手腕上的“小神通”電話手表,點頭道:“差不多是時候了。”
衛倫特王聞言,便像是會遇到什么臟東西似的,抱著自己的紅酒和雪茄跳到了旁邊。然后,其中一臺治療倉便緩緩地打開了,接著便爬出了一個光溜溜的紫皮膚大漢,卻正是一個正值青年的艾瑞達精靈。
“見到你們可真好。”他露出了寬慰的笑容:“能在破曉之龍和晨曦之龍的圍攻之下逃生,我個人非常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