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真人說這話的時候，明顯是準備用講鬼故事的方式來的，但由于老爺子的長相和氣場都是實在是太一代宗師了，便一點都恐怖不起來了。
更重要的是，他老人家的態度，總像是在說笑話。
“吞噬？”余連問道。
“吞噬。”蘭九峰點頭。
“吞噬！”梅娘娘舉起了雙手，用歡呼一樣的口吻道。
師叔確實有那么一點癲，但在這里似乎也是在提醒我什么。余連不由得如此想。他總是希望以最大的善意來衡量自己的長輩們的。
“帝國皇室，其實可以看做是世界中最強大，底蘊最豐厚的靈能者家族，來自啟明者時代的遺寶據說也是冠絕全銀河的。我也一直聽說，這其中最珍貴最強大的上古寶具，不是什么晨曦之龍，不是什么萬王之書，就是那頂虛空皇冠了。”余連盤算到。
“這是眾所周知的常識。”大師兄道。至少在靈能者的世界中，這是常識。很多人都認為，虛空皇冠是可以和虹薔薇家族的太陽神之書并列的世界級寶具。
“可是，到目前為止，那東西除了作為皇帝的象征之外，倒沒聽說過有什么犀利的功能。”
而且，皇帝陛下佩戴著虛空皇冠出席各種公開活動，甚至外事出訪的例子，可是要多少有多少。怎么看那玩意都不太像是個不能隨意示人的貴重神秘學寶具，更像是個單純的吉祥物。
不過，再仔細想想，歷朝皇帝帶著那玩意上戰場的例子也是屢見不鮮的，帝國歷史上其實也并不缺乏戰死沙場的皇帝。像之前那位被閨女反殺一腳踹到火里的博羅三世，已經算是死得比較完整的類型了。
此外，也有旗艦被擊毀與艦皆沉的，有死于榮譽決斗的，有陸戰沖鋒時死于亂軍之戰的，甚至有死于太空利維坦和宇航事故的。可就算是這樣，虛空皇冠也從來沒有丟失過。
嗯，這么一想居然又有點恐極了。
于是，余連便滿臉凝重地思索了起來：
“也即是說，那寶具是可以拘束和吞噬人的靈魂的？像是咱們古典神話中的陰陽鏡落魂鐘戮魄幡一類的？”
“為師不知。”蘭九峰用理所當然的口吻道。
“……”
“另外，那些寶物都出自哪里啊？”
“呃，大約是一部講述因為養哈基米而和家里人鬧翻了的中年悲劇男的故事吧。當然了，哈基米沒有問題，中年悲劇男本質也就是一個釣魚佬，但因為背后的黑社會為爭社團老大分成三方互毆，釣魚佬和哈基米就只能當犧牲品了。”
“……小師弟啊，有的時候，我確實覺得沒法跟上你這種天才的思路。”大師兄無奈道。
師父卻聽得興趣盎然：“然后呢？哈基米是被釣魚佬拿來釣魚了，還是一起燒死了？”
梅娘娘卻眼前一亮：“所以，黑社會用的就是你說的那些寶物了？”
余連點頭。他有點傷心。現場居然是最電波的師叔跟上了自己的波長。
“呵呵，這故事不會是寫給你師父的吧？他雖然沒有養哈基米，但沉迷于女團的小妖精，便也著實是個不著四六的釣魚佬了。”梅娘娘笑道：“所以，這是小魚你的新作品不成？”
大師兄頓時露出了難以言喻的悲傷和震驚，一副“這么扯的作品你也寫得出來是不是墮落得太厲害”的表情。
不過，還沒等余連說什么，師父便直接打斷道：“這么扯的玩意，一聽就是個除了設定之外一無是處的爛小說，你好歹也是綠星公主和骷髏中隊的原作者，我認識的那些小姑娘又不少崇拜你呢，身為劇作家的你。可別破壞小姑娘們心目中的形象了。”
所謂“我認識的那些小姑娘”一出，師叔的笑容當然便又危險起來了。
余連再次表示了對師父情商的嘆為觀止，但后者卻繼續道：“而且啊，那些所謂的拘人靈魂啊之類的邪門古代寶具之類的，光是為師所知道的就有兩位數。這又不是什么太高水準的咒文。你現在這么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就顯得很呆。”
好吧，這老頭子又在耍人了，但余連的心態還是非常自然的和平的。
“虛空皇冠的主人我也是見過幾次的。”余連沉吟道：“那玩意的本體我也見過……也沒覺得有什么邪門的地方。”
梅娘娘點頭道：“我其實也見過一次，確實也無甚詭譎之處。只是，你這孩兒說見過幾次……當今的皇帝你就見過一次吧？怎么，真的堅信你在帝國的那小姑娘，便已是虛空皇冠的當仁不讓的下一位主了？”
余連表示，自己確實是見過頭戴虛空皇冠的布倫希爾特，且還不止一次。不過那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那個時候，她也已經坐穩了帝位，確實是一位英明神武霸氣外露的雄主賢君。有一說一，雖然是敵人，余連卻也真沒從她身上看出什么精神不穩定的地方。
還有伊萊瑟爾大帝。那個長著一張金牌年上系牛郎臉的老爺子，確實不算好人，看似豁達寬宏但手段卻陰狠果決得很。可是，我們其實都知道，對政治人物而言，越是殺伐果斷，便越是情緒穩定。
相比起來，最不穩定應該就是博羅三世了吧？
不過，考慮到他的歷史評價，這更像是他個人的問題。
……帝國的皇帝們，確實不太像是全民精神病，更談不上吞噬這個概念了。
可是，余連卻想到了自己的夢境中，那位博羅三世對自己說的話。那個時候，皇帝不像是個失去理智的瘋子，臉上滿溢的都是一種殉道者般的神采。
這不奇怪。很多瘋子都認為自己是殉道者，尤其是求神拜佛拜傻了的那些。
然而，現在再結合一下現在得到的信息，似乎便存在一些別樣的解讀方式了。
余連問道：“那么，您剛才說的吞噬這種事……可是上次獨立戰爭的時候，在帝國那邊得到的消息？”
師父他上次踏上帝國疆土的時候，確實是獨立戰爭時期了。共同體獨立之后，他老人家便再沒有回到他當年創下了赫赫功業的福地了。
這倒不是因為因為帝國還在通緝他——戰爭已經結束了，就算是銀河帝國也是要臉的。而是師父他老人家自己覺得，如果他還出現在帝國，有可能引起一些外交爭端，便自動不去現身了。
“我記得，您和皇帝照面過，但是沒有交手。”
蘭九峰點頭，又搖頭：“那時候他正忙著去討伐虛空孽主，我正在放薩老弟和他的小伙伴們的風箏。我們隔著一整個星系，當然都感受到了對方的存在，但又迅速失去了感應。我們并不認為那是錯覺，但畢竟眼前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便只好離開了。”
“各路傳說都在說，伱們在虛空中不但感應到了彼此，甚至還隔空喊話過。地球那邊一直在說，您向皇帝展現了藍星人民的不屈意志和自由之魂，皇帝被震住了，這才有了之后帝國對共同體的承認。”
“現在你知道我為何不想住在地球了吧？”蘭九峰道。
余連琢磨了一下，覺得如果自己處在師父的位置上，如果沒把地球的袞袞諸公犁上第九遍，都算是有涵養的了。
這就是為什么師父是一代宗師，自己只是一個殺胚的原因了吧。
蘭九峰道：“我知道你想問什么，我并沒有得到這方面的消息，也未見皇帝身上有什么特異之處。”
“那么……”
蘭九峰笑道：“當然是對面的貝倫凱斯特家的人講給我的咯。我年輕的時候，認識一位叫威塞昂·貝倫凱斯特的人，算是我的半個上古文明學的老師。”
余連也知道這個名字，一位功勛卓著的考古學者和靈能大師。算輩分的話，是婭妮的曾祖父的弟弟，但主要的活躍時間在上個世紀了，本人也已經去世小二十年了。
由于其在研究的方向大多集中在神秘學領域，也沒有什么著名電影ip拍他的故事，本人的名氣當然遠比不上大名鼎鼎的瓊斯教授家族了。
可是，稍微有點見識的靈能者便都知道，這位已經去世的老人家，幾乎能算是共同歷8世紀最優秀的考古大師和啟明者文明學大師了，甚至沒有之一。
我們也知道，對啟明者的知識了解得也多，對各路寶具自然也了解得多了。
“他告訴您，虛空皇冠是可以吞噬靈魂的嗎？”余連好奇問道。
蘭九峰點了點頭，又道：“他用的是‘共融’這個詞，我最開始還以為是什么強力的神秘學功能。如果虛空皇冠可以無縫無痛無風險地讓靈能者和虛境生物的靈性碎片融合，那確實當得起它的名聲。
確實，靈能者到了五環以后，誰不是要弄點大型虛境生物的因子，才能繼續進化呢？可如此一來，誰又不是冒著被虛境生物解體復生的危險呢？
就說是余連，他靈性的世界中，現在已經有三個虛境領主的精神碎片在等排隊了。
如果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晨曦皇家能夠量產高位靈能者的說法，便有了一個很有道理的解釋。
“可是，這并不自然。蒂芮羅貴族們以武立國，皇室才是其中最武德充沛的，從來不缺身經百戰的高手。”蘭九峰卻又道：“我和他們交過手，整個地球，都不會有人比我更懂蒂芮羅貴族了。”
余連表示同意。他就算是加上上輩子的戰績，也比不了蘭真人當年一劍縱橫九千光年的驚世神威。
“不冒風險，沒有不進便死的覺悟，又怎么可能誕生真正的戰士呢？”蘭九峰傲然道。
余連明白了師父的意思。
如果帝國皇室的高位靈能者們，都通過寶具的力量，繞過了危險的淬心局，避開了融合虛境因子的風險，那只會擔任空有力量而缺乏戰斗意志和決心的“學院派”。龍王家族又怎么可能有今天的氣象呢？
“所以，這個融合……”
“都說了，我是從威塞昂·貝倫凱斯特那里聽來的哦。本人其實也是一無所知的。瞧你這么一副疑神疑鬼的樣子，就顯得很呆。”師父用理所當然的口吻道。
余連無奈，只能收起苦惱，讓自己云淡風輕起來了。
師父又道：“不過，那老頭還說過，虛空皇冠的庸人各自精彩，虛空皇冠的圣君千篇一律。”
這個說法就更不合理了。銀河帝國的每一代君王都是明君，就算是評價最低的博羅三世，也只說出征銀心被女兒反殺壞了一世英明等等，何來庸人呢？哪怕是被稱為“大帝”的那幾個，也都表現出了不同的個性和施政方式。又何來什么“千篇一律”呢？
“嗯，考慮到說這話的時候，那老頭快死了，有可能便是老糊涂了。”他道。
余連心想，凡人倒是可以理解成老糊涂，但靈能者就算是老糊涂了，死之前的胡話說不定也是有言靈甚至預言功能的。
“當然，也有可能是老頭最后死了，都沒忘了要給帝國上點謠言吧？到目前為止，關于銀河帝國和晨曦之龍宮廷的謠言小作文，至少有七成是聯盟那邊泡制的。我們還是要稍微留一個心眼。”
也即是說，扯了半天最后連個結論都沒有嗎？余連抽動了一下牙齒，覺得有點牙酸。
“聯盟和帝國皆不可信。徒兒，你可明白了？”蘭九峰語重心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