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穿著戰甲,身披血霧,背展光輪的埃羅人女王,就這樣以非常干凈利落的姿態倒地,腦袋也以更自然的姿態重重的砸向了地面,就仿佛是在主動拜年似的。
但殺傷性確實不大,但侮辱性卻非常強……
不,絕對不僅僅是侮辱性。
托米泰莉可汗在自己的腦袋撞擊到地面之前,其千錘百煉的靈性直感,便已經讓自己感受到了相當強烈的危機感。那宛若用水晶打造成的透明地板之下流淌著這艘古代戰艦的能量之源,本應該是神圣而浩大的。可是,在埃羅女王此時的感知下,那里卻像是藏著一個幾乎要吞噬自己全部靈魂和生命的漩渦。
當女王的額頭即將和地面接觸的剎那間,她所有的力量都推支撐在了地面上,她的身軀便像是裝了彈簧似的,以一種非常反物理的姿態重新站立了起來。
這個一個陷阱!托米泰莉低聲對自己道。
她不是在侮辱我,她是在用最勝利的方式獲得勝利。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托米泰莉女王背后的血光繼續延展擴散著,但卻似乎再次失去了那個女人的身影。在在這一刻,她的的呼吸與自己展開的光刃,與自己的精神控制的領域進入了同頻共振。
她看見二十年前,在先祖神州號上的紫色夜空。那并非是真正的夜空,只是部族方舟的穹頂遮蔽之下的銀心的世界。
那個時候,托米泰莉并非當時帶領掠奪者完成了200萬光年遠征的雄主,也并非此時失去了一切的敗者。她只是一個青澀的埃羅人少女,在王室重臣地扶持下登上了王座。可是,掠奪者的未來,埃羅人的未來,以自己的未來,她是迷茫而無措的。
當她在方舟的觀星臺上接見那個傳說中的人物,竭盡全力也只是保證了自己基本的體統。
她知道對方一定也已經看出來了,但只是朝自己友好地伸出了手。
“我是人類,但卻是地球人。我們之間并沒有血仇。那么,做一個交易如何?”
他當然沒有得到馬上的回應,但在短暫地停頓之后,卻又笑道:“我有一個曾孫女,其實和您有些相似。宇宙之靈告訴我,你們在未來會有許多緣分的。”
燦爛的弧光劃過了虛空,同時相撞,變幻莫測的溫度和力場在室內解離出了仿佛晶塵一樣飄逸的現象。這一次,托米泰莉可汗終于接住了黑月的斬殺。她周身長出來的光柱化作了密不透風的網,接住了無形無相的虛空之刃。
“我見過您的曾祖父,我見過上一代的黑月,他向我演示過您的技巧。”大可汗的視線透過光影撞擊的沉沉震動,看到了氣流漣漪之后的人影。
她終于看清楚了這一代“黑月”的臉。她的甲胄早已經化為了灰燼,只留下穿著普通動力服的的單薄身軀。
“剛才不算!我不會那么容易再被你偷襲!”她如此低聲嘶吼道。在她身體之內沉睡的靈能結晶被喚醒。更多的靈氣,無盡的靈氣從她的毛孔中噴涌而出,穿透紋章機的靈子單元具象成了藍白色的能量電弧,在兩人周圍編織出立體的牢籠。
那電離風暴中涌向了黑月,隨時都可以把那個單薄的身軀完全湮滅。可是,那熾熱而沸騰的能量風暴在接觸到她的身軀之前,便游離開去,徑直落在了地面上。
它們就仿佛是在回避自己的天敵似的。
致命的電離風暴并未打穿水晶一般的剔透地板,卻在光影交錯形成的溝壑之間游動著,流淌著,仿佛構成了一種強烈的液態之光。
那或許是一種蘊含著強勁致命能量的電漿吧,但卻又像是一池已經被注入了自律功能的活體液態機器似的,聽從著某個意志的號召,在兩人對峙交鋒的范圍邊緣游走著。它們似乎是在尋找,從后方攻擊黑月的可能性。
于是,這一團閃爍著明亮光暈的電漿,就像是變成了一團詭譎的生化黏菌體似的,一邊游動著,一邊還散發著不吉利的色彩。
這樣的動作或許是真的對黑月造成了壓力,她的動作雖然無懈可擊,但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凜冽。
對唯心主義的靈能者們而言,氣勢地松動自然也是會構成技法的松動的。翡翠的光刃從血霧的飛揚中不斷地閃爍,律動旋即又散落,霎時間便化作了成百上千道殘影。來自埃羅王家的秘傳奧義在晶塵中綻放,化為了遠比那些電磁風暴更加洶涌的電離潮汐。
短短一瞬間,大可汗已經不知道和對方硬碰了多少次了,卻居然沒有遭遇反擊,一時間氣勢更是此消彼長。
“紅配綠,好丑的搭配。”她聽到了黑月戲謔的聲音,似乎依舊游刃有余。
埃羅人的女王卻依然堅定地覺得,自己正在掌握主動。
“你的大部分精神和意志,果然正在深入這艘船的AI領域之內。你認為只需要分出不多的精力,就足可以應付我了嗎?”
“您的祖父說的是正確的。天才如您,終究不會理解凡人燃燒的決心,您會隕落于自己的傲慢。”
強烈力場的搖曳下,黑月的身形愈加清晰,露出了那張屬于人類女子的面容。她的漆黑瞳孔深處,閃爍著深邃而多變的虹彩,但臉色卻缺了一些血色。
她嘆息了一聲:“他老人家還是這么喜歡說教。”
“他教導了我許多。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我卻從他老人家那里學到了最多。他是一個冷靜、沉穩而睿智的老人,這似乎也是黑月的底色。”
“您的濾鏡略微重了一點。”
兩股能量再次發出了最沉重的對撞瞬間,托米泰莉身體內部那些被喚醒的靈子單元開始怒吼著,但作用到了她的身體上,卻發出了一股仿佛哀鳴式的顫音。
“此戰之后,即便是您可以獲勝,也是獻祭了壽命的結果。”黑月的聲音帶著一絲憐憫和嘆息:“不管是武技、技法還是幻術,不管是寶具還是靈能本身,本質上都應該是人的工具。他有沒有告訴你,人不能被工具支配。”
女王沒有正面回答。她凝視著菲菲的臉,旋即也發出了一聲意味深長的嘆息:“您和他長得一點都不像。”
托米泰莉分明看到,她的視線出現了一絲恍惚。
她動搖了。堂堂的黑月,也動搖了。
“您到底是誰呢?菲娜小姐?這樣的秘密,您也可以和共享嗎?他能夠接受您的自行其是,他能夠接受您的陰暗的過去,可是,他能接受您虛假的本身嗎?”托米泰莉可汗厲聲段斷喝著,就像是在歇斯底里地咆哮著。
而也就在這個時候,在那翻涌的血霧的掩護下,光刃扭曲成了莫可名狀的能量的觸須,每根的末端都隱約抹著最致命的煞氣,明明是朝著四面的遠方延展,卻又詭異地從可汗的身前鉆了出來,抹向了菲娜纖細白皙的天鵝頸。
在這片張揚的血霧籠罩范圍之內,她的力量無所不在。她可以從任何自己想要的角度,攻擊對手的要害。
這菲菲的靈氣怎么雄壯了那么幾下又萎靡下去了?好生奇怪的作戰?
余連感知范圍內,船艙的縫隙完全合攏了。這艘啟明者的古代艦船幾乎成型。不知名的材料穩固了寬敞而明亮的艙室和通道,卻似乎也阻礙了靈能的衍生。
余連旋即失去了對菲菲和托米泰莉的感應。
厚實的艙壁完全封鎖了自己所有的感應。
畢竟本人還不是這艘船的主人啊!
他悵然若失地抬起頭,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現實。他的視線在還沒有斷氣的亞龍人的腦袋上掃過,接著又停留在了那無頭身軀上。
只能說,真不愧是靈能者的身軀,哪怕是條件反射和膝跳反應都比普通人要活力充沛多了。余連分明看到,亞龍人的無頭身體卻又向前踉踉蹌蹌地沖出去至少十步遠,這才噗通一跪,慢慢地委頓了過去。
如果是我被砍了腦袋,一定也會舞著片刀從南天門砍到蓬萊西路才會停下吧?絕不會讓刑天專美于前的。
余連如此琢磨著,視線掃到了出現在自己正前方的另外一伙人身上。他們是剛剛出現的“援兵”,正好目睹了亞龍人傭兵的遺言,也看到了他那悲壯而慘烈的最后。
如果有血性的慷慨男兒,此時一定會因戰友們的離世,而死戰到底的吧?
“噗通!”有人手中的槍落在了地上。
相比起人人都有甲的精銳傭兵,這波人的裝備就顯得雜兵多了,而且每個人都散發著讓余連相當有親切感海盜味兒。
當然了,在黑(喵)道的世界中,這兩者的區別其實是可以無縫切換的。不過,從裝備和人員身上的煞氣來看,這確實是兩伙人。
具體說來,后面過來的這些,自然是比剛才那批要聰明多了。畢竟他們現在一個個都顯得戰戰兢兢得緊,甚至連捧槍的時候都在發著抖。
余連一直都認為,懂得恐懼的人才是最聰明的,自古便應該如此了。
為首的兩個頭領模樣的卻都是人類,當然也是余連方才感知到的另外兩個靈能者。分別是穿著帝國風格的貴族式常服的的男人,大約三十五六歲的樣子;以及穿著聯盟宇宙艦隊制服卻沒有軍銜和其余標志的年輕女子,看著甚至還不到三十歲。
當然了,由于是靈能者的緣故,真實年紀或許是要大上不少。
至于實力……其實和那位被斬首的亞龍人差不多,當然不排除他們隱藏了實力,但可能性不大。
他們也也看到了邁步爬上了階梯,出現了通道口的余連。
“你就是船長了?”余連看著那個一臉慘白的男人,表示自己又遇到熟人了。這么一想,自己上輩子的交友圈也還是挺繁雜的嘛。
只不過,他是真的沒想到,上輩子的新大陸海盜王之一,有“新大陸小孟嘗”,“星空呼保義”之稱的蒂奇曼·普朗克大佬,也會是“環世之蛇”的成員啊!
這特么是蛇?簡直就是屬蚯蚓的。
說起來,這家伙的外號是“黑蛇”,用的旗艦換了幾次也都用的是“黑蛇”的稱號,自己居然從沒懷疑過他和蛇的關系。
……當然了,這可能也是一種燈下黑吧。名字像蛇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總不能指望他們全部都是環世之蛇的馬甲吧?
說起來,自己上輩子和普朗克船長還是談笑風生過的,甚至還占過他的便宜,姑且也能算是道上的朋友了吧。要是真就這么動手把對方抹殺了,自己至少也是會多傷心個七八分鐘的吧?
余連有了一絲小小的猶豫,但沒等到自己做出了決定,便見對面的那位普朗克船長的臉上,便已經從呆若木雞切換到了惶惶不安,隨即又綻放出了生動而鮮活的色彩。
他就像是從絕望中找到了希望,從無助中明見了本心,又從迷茫中尋到了自信。他雙目綻放出了堅定的目光,仿佛已經明白了自己可以做的事情。
所以,你到底是明白了什么?莫不是也想撲過來,和我大戰三百回合?余連驚訝地表示,自己竟然不知道傳說中的“新大陸及時雨”在年輕時居然也是個寧折勿彎的勇(匹)士(夫),是個明知不敵也敢亮劍的偉(二)丈(愣)夫(子)。
人的成長真是令人唏噓。這就是歷史形象和本真的區別了吧?
可緊接著,便見對方忽然以洗練的猛虎落地式飛竄出去了好幾米,便又馬上轉為了嫻熟的魔犬慟哭式。
他的動作實在是太熟練了,充滿了千錘百煉的匠人精神,整得余連居然都有那么一點點不忍心動手了。
“對,對不起!請您饒恕我吧!”普朗克船長匍匐在了地板上,也旋即發出了千錘百煉的嚎哭聲,屁股甚至撅得比背還要高上好幾公分。
……好吧,相對而言,這才完全符合余連對這家伙的刻板印象。
可緊接著,從他開始,他的部下們也紛紛果斷地扔下了武器,要么也學著普朗克船長把膝蓋磕在了地板上,要么就直接抱著腦袋蹲了下去。
“投降了。我們都投降了。”
“我很弱小,請不要傷害我。”
“方才火吻的人已經替我們打過一輪槍了,也對得起燧火大當家了!”
“是的是的,更對得起盟主他老人家了。”
“對啊對啊,我們本來就不是環世之蛇的人的嘛。為什么要對得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