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嗎？”
劉平安似有感嘆。
意識沉睡，并不意味著完全失去一切感覺，恰恰相反，在沉睡中他能看到的事物多到超乎想象。
于他而言，那不是十三年，而是漫長無盡的歲月。
劉平安很清楚，那些并非全是虛妄，區區十三年便完成了晉升至尊的過程，這不可能實現，但時間在他的身體上與外界是不同的。
這或許也是數據面板消除了年齡這一欄信息的原因之一吧。
而正因為這種切身經歷，劉平安也明白了，為什么諸天萬界無數修士，神魔王境強者甚至半步至尊與偽至尊強者都不在少數，可至尊卻是寥寥可數的緣由。
看似觸手可及。
實則差了太多太多。
這并非擁有悟性、潛質、機緣等等就可以實現的。
至尊超脫劫數與命運。
可成就至尊，何嘗不是命中注定呢？
若沒有數據面板，即便劉平安在神魔王境便擁有至尊戰力，可僅憑他自己，或許永遠也無法踏出這一步，成就至尊。
每一位至尊，都是漫長歲月經由無數生命，偶然且必然出現的異數，一切既定規則在他們身上總會失去應有的效用。
比起凡境、仙境與神境生命之間的差距，再擴大億萬倍，也不急與至尊的差距。
無法切身體會，便永遠也無法真正明白。
“可惜，好像不能加點了！”
劉平安并沒有任何失落，甚至也不像他所思所想那般真的覺得惋惜，只是有些許驚奇，數據面板居然也開始觸碰到極限了！
不是真的無法加點。
加點強化物品依然可行。
但是，提升境界卻無法實現。
之前的修為境界，每個大境界都能提升999個小境界，直到極限大圓滿之境。
晉升神魔王境與至尊境，還有嚴苛的條件。
可如今呢，他試著加點，身體卻好似一個無底洞，除了能感知到實力上的提升，除此之外，什么情況都沒有。
沒有什么普通至尊、超級至尊之類的實力劃分。
也沒有什么至尊境一重、二重之類的境界修為劃分。
甚至都沒用顯示晉升要求。
就仿佛在說，至尊境便是極限了，所謂“起源”這一戰力評價，如同一個玩笑。
境界都不能提升，只能提升修為戰力，這如何突破晉升？
劉平安不理解。
不過，他也并沒有太過在意。
或許，只是時機未到吧。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
現在這一身修為實力，還有什么可擔憂的呢？
劉平安擺除雜念，隨后看向周圍眾人。
“十一位至尊，人還真不少！”
劉平安似自言自語般輕聲說道。
他并沒有探查那些至尊的身份來歷，因為探查不到，即便他能逆轉時空，也不可能在時空長河中發現關于至尊的存在痕跡。
那些至尊也并沒有任何舉動。
沒有善意。
也無惡意。
仿佛只是單純過來，為了見證一位至尊的誕生而已。
不是為了迎接同伴，而更像是對同等存在的一份尊敬之意。
此刻，不待眾人反應過來，那十一位至尊竟突然消失了，卻沒有給任何人留下突兀之感，甚至下意識回避了他們的存在。
在場便只剩下數百近千名，大多在神魔王境以上的諸界強者。
劉平安并未在意他們，也不見他有任何動作，便帶著奧萊克斯四人消失此處。
時空收縮。
再現身之際，便已經返回到了青云界。
一別又是十數年。
這確實出乎劉平安的預料。
可如此順利晉升神魔王，又直接晉升至尊，同樣超乎劉平安的預期。
倒是返回青云界只花了不到半日時間，至尊擁有的力量，確實強大得超乎想象。
混沌之大，可以任憑遨游。
對于神魔來說，這方混沌天地非常之大，可對于至尊而言，也只是一個稍微大了一些的籠子。
難怪那些至尊都在追求更高的未知之境，因為被困在籠子里，會好受嗎？
劉平安從前就不怎么在意凌霄界仙庭，現在就更不在意了。
他不缺時間。
但現在也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這些微末小事上。
相較而言，新出現的許多事情與疑惑，才是重點。
只是，一別近十四五年，青云界的變化著實不小。
可相對于某些接近永恒存在的事物而言，變化本身，卻難免給人一種脆弱之感。
無論變好變壞、變強變弱。
變化的本質便是生與死之間的循環往復的過程。
青云界在不斷壯大著。
各族修士在不斷變強。
青云宗也越發興盛了。
可是，有太多宗門弟子為之付出了一切。
就連劉平安曾經熟悉又不熟悉的那些同門，如今又剩下幾人呢？
這十數年中，諸界之間大戰不止，青云界對外攻伐的腳步自然也沒有停下。
自攻滅精靈大世界之后，青云界一方很快了靈兵大世界，可在五行大世界中卻失利了。
夜間長老便是在十二年前那場針對五行大世界的征戰，作為支援力量，結果身殞了。
大戰波及了更多世界，連十域魔界、蟲界、神道界與凌霄界都有力量涉入。
最后，六代老祖馮顯威也身殞了，商武也死了。
商武原本已經被劉平安復活了一次，還給予了他強大助力，結果竟然又死了。
不僅是他們，還有以前所謂的天驕弟子，也死了不少，比如墨子謙、宮絕等等。
還有魏宣、張之維、東奇、張太勝、周皇、趙浮屠等等，這些劉平安曾經認識的，先輩長老也都身殞了。
就連君笑，也身負重傷，失去了一條手臂，被強大詛咒力量傷及本源，難以恢復修為。
園小雅失蹤。
靈寶兒閉關七年，還在調養。
明珠只剩下一縷殘魂，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恢復。
玉無缺倒是越戰越猛，短短十數年便已經晉升上位神魔，只是性格變得詭厲，暗殺了無數敵人。
伯離華屢屢受挫，但總歸還是磨礪了自我，加上機緣不凡，如今也已經成了一名中位神魔。
還有云曦，已然是青云宗除了劉平安以外的最強者，據說修為已經破入神魔王境。
總之，每個人都有一段曲折傳奇的故事。
不幸身殞之人有很多。
可成就仙神之位的人同樣多。
整個青云界各方勢力，都好像被洗了幾遍，不僅青云宗如此，其他勢力都是如此。
任由你天縱之資，身負天驕之名，修為冠絕同輩，可在界域之戰中，仍然會身殞道消。
也總有一些默默無聞的平凡之人在戰爭中不斷崛起，從而鑄造新的傳奇。
這些就是變化。
對于他們的一生經歷。
劉平安固然可以一眼洞悉，可他并沒有這么做。
只是，他有些討厭變化。
這才多久呀，認識的人，竟然已經所剩寥寥了。
劉平安并沒有現身。
那個固有的問題，再次縈繞他的心間。
如果自己認識的人以及認識自己的人都死了，那么自身存在又有何意義？
若是將他們復活，再重復經歷他們的死亡與復活這一過程，又有什么意義？
人生啊，多像一場木偶戲。
木偶壞了，修理重造，繼續上演那千篇一律的精彩戲劇。
這是樂在其中，還是在供他人娛樂呢？
無法超脫劫數，終究難免生死別離與輪回之苦。
時間長與短，有何區別？
在永恒面前，并無區別！
劉平安甚至想過，自身在短短幾十年的人生理便擁有了這足以號稱無敵的力量，也已經成就不死不滅，但這樣真的好嗎？
花前月下，游覽山河
妻兒滿堂，白頭偕老。
這樣的人生難道不美好嗎？
哪像現在，死都死不掉，女人也不敢搞，甚至早已沒了那份追求愛戀的心，只能眼看著認識的人一個個死去，還在這里胡思亂想，各種糾結。
劉平安都覺得自己白活了。
然而，有些事即便是至尊也無法改變。
沒錯，劉平安的確擁有逆轉時空的力量，可以復活他想要復活的所有人，甚至也可以重新開辟創造一個世界，一個按照他的設想，并且完美的真實世界。
可那樣做，真的可行嗎？
如果那樣做，真的就能解決一切問題嗎？
真的就能排解一切困擾嗎？
真的可以釋懷嗎？
可以解脫嗎？
可以幸福嗎？
至尊并非無所不能！
沒有什么事物可以十全十美。
劉平安很清楚，自己的糾結說到底也是毫無意義的。
只是“心”難免迷惘。
它有時候不受控制。
只要是有靈智的生命，“心”就總會有這樣或那樣的問題，不論實力強弱，也與性格無關。
悄然回到湖上樓閣。
劉平安封閉了自己的感知。
只是以平凡的視覺，觀覽這片秀麗的望月湖，似乎在這一刻，內心得到了安寧。
自己的心早就亂了。
劉平安早就清楚這一點。
或許，從當初踏上真仙境的那個時候，他的心便已經亂了。
劉平安就這樣靜靜地坐在窗邊看著望月湖，下意識伸出手，一根釣竿憑空生出，繼而放空一切。
奧萊克斯四人則好似四個雕塑一樣，靜靜地佇立一旁，沒有散發出任何氣息波動。
他們無法感受到尊上劉平安的情緒與此番舉動的因由。
可他們能夠感受到，尊上此刻的狀況并不尋常。
看似寂靜，卻隨時隨刻都有可能爆發，而一旦爆發，那股毀滅之力將是一場浩劫，一場無法想象的浩劫。
這就好比心魔。
雖然神魔強者，甚至仙王大帝便早已斬去心魔，使意志堅定。
但所謂心魔，由心而生，只要心還在，心魔自然也不可能真正滅除，實際上，即便是一時興起，以神魔之力便足以毀滅大世界，更何況是一位至尊呢？
一念之差，便會造就截然不同的結果。
他們沒有資格說什么。
也唯有不打擾。
至于揣度上意，那更是萬萬不能的。
其實，換作是一個歷經無數的老怪物，譬如青云界六代老祖馮顯威，不論是一代代門人的犧牲，亦或是他的子孫后輩，甚至包括他自己的生死，他都看得很淡薄。
不是他性子薄涼。
實際上他非常重情重義。
只是經歷太多，早已看透了一切，除了固守宗門，令宗門長久延續的這份堅守與執念，他并無任何追求。
試問，像他這樣的人，存在又有什么意義呢？
劉平安畢竟還年輕。
性格看似開朗，處理事情粗暴直接，實則內心有些孤僻，還有些執拗，容易鉆牛角尖。
他自問不喜殺戮。
可殺戮并不會給他帶來任何厭惡之感，但他一出手，便是一張直白的死亡宣告。
甚至，他總會給他的敵人帶去一種“瘋狂”、“變態”、“無常”的深刻感覺。
嘴炮時能氣死人。
然后又能面不改色的將對爆成渣渣。
經常作出好似在戲弄對手的玩笑舉動。
由經常冷不丁的突然把人輕易弄死。
尤其是搞實驗，外人或許不清除，但經歷過實驗還活著的人，他們太清楚了，那么殘忍的手段，他居然可以高興到笑起來，干凈純真的笑容像是孩童一般，卻又比惡魔還要邪惡，讓人膽寒。
換句話說，這是有病，精神上有病，心理上有病。
只是劉平安顯得比較內斂，不容易察覺，如果察覺到，那基本上已經沒了。
劉平安不覺得自己有問題。
但是，劉平安很清楚，他現在確實有些心亂，需要調整好自己的心態，理清自己的思路，否則，說不定真就有可能出現問題。
別的問題好解決，他也有那個實力去解決。
可要是自己出現問題，一個不小心便是毀滅性的災劫，連個能阻攔他的人與辦法都沒有，這種情況一定要杜絕。
“唉，頭都炸了！”
“所以，有什么手段能制止住我自己呢？”
劉平安也想到了這一點。
不是他多想，嗯，是多想，但也是有必要的多想。
萬一他控制不住，或者哪天突然腦抽了，直接把人都復活了，這可不是小事。
復活也要按照一定“規則”。
但至尊可以不用遵循規則。
代價是，大道規則的運轉構架會被動搖，甚至破壞，從而引發一系列難以預測的恐怖劫數。
而且，混沌意志也會拼命，屆時浩劫波及，諸界沉淪，事情就真的大條了。
正如他之前所想。
如果復活死去之人沒有任何限制的話，那些有實力的強者，包括至尊，為何不那樣做呢？
難不成，他們都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孤家孤人，也沒有任何親朋好友么？
每一個強者，都有一系列龐大的因果干涉。
區別是，承受不起的，死了。
還活著的，就要想辦法抵抗。
肆意妄為只會加深因果，而什么都不做，斬斷一切，最后都成了孤家寡人。
這是一個選擇。
所以，等待劉平安的也是一個選擇。
只是選與不選，以及無論怎么選擇，實際結果，其走向或許都很難符合心意。
也正因為他是劉平安。
所以才會如此糾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