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城區,福克街。
男人在陽臺上抽煙,他已經很久沒有仰望星空了,今天難得有空。
西蒙·多諾萬,一個標準的北方人,身材修長,眼窩深邃,歲月讓這杯酒越釀越醇厚,可以想象到他年輕時的英俊。
“艾倫,你要去哪里?”
剛下班的艾倫并沒有回臥室,通常這個時候她已經窩在床上看書了,但今晚例外。
“爸爸,我跟朋友約好了要去吃夜宵。”艾倫跑到陽臺,將煙斗從男人的手中搶走。
“早點回家,給你留燈。”
言語中滿是寵溺之情,凡是女兒想做的事情,他都會盡力支持。
……
現在圣梅爾城正式進入秋季,偶爾有幾片闊葉從樹梢上落下。
一片泛紅的楓葉落到她的肩頭,艾倫捏著葉柄,像孩子擺弄玩具一樣,看得出來她心情很好。
碎金路,城市最繁華的地方,隔著幾條街都能聞到葡萄酒的香氣。
喬伊坐在藤椅上,俯瞰街頭風光,他要等的人還有十分鐘才到。
一對對青年男女,要么討論詩歌,要么討論趣事,輕松的氛圍讓他淡忘不久前發生的不快。
一道靚麗的身影出現了,她正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什么。
喬伊收起懷表,起身迎接。
“嗯……晚上好。”
他幻想過無數浪漫場面,腦中閃過無數電影橋段,比如:
“喜歡上你不在我的計劃之中,只是剛好發生的,所以很對不起。”
“我思考了很久,結論是,我愛你。”
“贏到船票,坐上這艘船,是我一生最美好的事,它讓我能跟你相逢。”
……
然而,千言萬語最后只剩一句“嗯……晚上好”。
“晚上好,喬伊先生。”
說完,她掩嘴輕笑起來,動作華美又不輕浮。
“我…不知該你喜歡吃什么。”
喬伊將菜單遞過去,以此來掩飾內心的局促不安。
“一份干煎鰨目魚、兩份蕎麥可麗餅、一瓶白葡萄酒,你帶夠錢了吧?”
艾倫俏皮的眨了眨眼,很難想象她是個醫生。端莊與活潑,在她身上得到完美展現,一點也不矛盾。
“當然,我……”
喬伊發現自己的詞匯量嚴重不足,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么。
女孩看著喬伊身上的黑色禮服,揶揄道:“這身衣服是下午才買的嗎?很好看,不過太正式了。”
被老虎驅趕到懸崖邊的綿羊?
不知道為什么,眼前這個女孩,總能讓喬伊臉紅,他迫切希望換個話題。
艾倫覺得眼前的男孩還帶著少年的稚氣,不像一個十六歲的青年。
“好了,不逗你了,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她撩了撩頭發,故意正襟危坐。
“一位長輩為我請了私人教師,大概率是不用去學校上課了。”
說起私人教師,喬伊還是挺期待的,畢竟他(或她)將成為自己的領路人。
“國立中學嗎?我以前也很討厭去上課,后來進了醫學院才發現它確實沒用。”
艾倫拿起刀叉熟練的切割鰨目魚,身體微微后傾,不愿粘上油污。
喬伊好奇她的年齡,又怕艾倫不愿意回答,索性繞了個彎子。
“你是醫學院畢業的嗎?那里的學制是幾年?我挺好奇的。”
“你是想問我多大了吧?”
艾倫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顯然識破了喬伊拙劣的話術。
“額,只是好奇而已,沒別的意思,話說我心理年齡挺大的。”
異界人能理解“心理年齡”這個詞匯嗎?想到這里,他趕緊補充道:“別看我年紀小,我內心世界跟成年人差不多。”
女孩嗯了一聲,不再言語,低頭對付起桌上的美食。
“艾倫,我覺得生命是一份禮物,我不想浪費它。誰都不會知道下一手牌會是什么,要學會接受生活,要讓每一天都有所值。”
“所以,你答應我嗎?”
大概是不想失去她,喬伊握住了艾倫的手。
在最狼狽的時刻,艾倫陪伴在他的聲旁,陪自己曬太陽、看報紙……
“你不該更加誠懇一點嗎?比如買條項鏈或者戒指。”
葡萄酒的甜香讓空氣中彌漫著醉人的氣味,溫熱的感覺在兩人手心間傳遞。
“為了緣分,干杯。”
一個小時后,喬伊摟著微醺的艾倫從餐廳走出。
前世不相信緣分的他,第一次覺得該死的命運還挺眷顧自己。
前世不相信所謂氣質的他,第一次覺得這個女孩很有魅力。
“我承認都是月亮惹的禍,
那樣的月色太美你太溫柔,
才會在剎那之間,
只想與你一起到白頭。”
異鄉人唱著旁人聽不懂的曲子,坐上了馬車。
……
“加里,寒流護衛隊可不好對付。”
“那兩只流竄的老鼠壞了我的計劃,但愿它們死在逃亡的路上。”
黑袍人端坐在鐘樓的頂端,跟他對話的是一本牛皮書,封面上的骷髏人宛若活物。
“再試探最后一次,不管結果如何,我們必須得離開了,極北的哨兵?獵犬還差不多。”
它伸出晶瑩的骨爪,牛皮書無風自動,虛空中一個淺色胃囊開始蠕動。
午夜,鐘樓發出黎明前最后的鐘鳴,低沉的聲音在小巷之間游蕩,在房屋之間徘徊,久久不愿離去。
馬車駛入巷子,很快濃霧籠罩了整片區域。
“喬伊,起風了?”
不知從哪里刮來的冷風,將半夢半醒的艾倫驚醒,馬蹄踏在青磚上的聲音,如同敲在心頭的鼓點,讓她幾近窒息。
“別睡了,抓住我的手。”
不同于惡貓的窺視,喬伊感覺一切可感知的事物都在扭曲、躍動,月光、樹木、影子、聲音、房屋輪廓……
“請問到哪里了?”
趕車人沒有回答,濃霧如同烏賊的觸手將他包裹,最終只留下空蕩蕩的座位。
“喬伊……”
艾倫同樣目睹了詭異的過程,靜謐的濃霧世界彌散著不祥之兆,心頭的不安撕咬著魂靈。
“別怕,你要你想,我就一直存在。”喬伊攬住了她,藏于腰際的轉輪槍泛著銅色。
濃霧中,兩人看不清對方的臉,卻能感受到彼此的溫度。
噠噠噠……
馬蹄聲回蕩。